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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十四)

第十四个瞬间:幕府将军的嚎哭

公元6-1年,大明崇祯四年,日本宽永七年十二月,大阪城,港

凡是玩过日本战国游戏的人,通常都会知道“”这座自由商业都市的名字。

港位于摄津国、河内国、和泉三国的交界地带,名字也由此而来。从平安时代起,就是京都和奈良商人的重要出海港口。但这座城市真正的兴旺,还是在室町幕府时代被定为对华勘合贸易港口之后。

从此,这座贸易枢纽就在乱世之中飞的展起来,最终成为全日本屈一指的自治商业都市,象征着繁华、财富、贸易与享受,还有通往海外的窗口。

在日本战国那个烽烟四起的黑暗时代,港几乎是全日本绝无仅有的“光明之地”,拥有那个时代日本最为繁荣的商业,最为富有的豪商,以及最为杰出的茶道达人:津田宗及、今井宗久、千利休……

但是,随着丰臣秀吉太阁的一统天下,安土桃山时代的到来,因为乱世而兴起的港,也随着乱世的终结而没落——取得日本霸权之后,丰臣秀吉在港附近修筑大阪城,作为丰臣家的统治中心,由于都对财富的天然吸引作用,港的繁华在很大程度上被转移到了大阪。很多豪商也迁往大阪的城下町居住。到了再接下来的江户时代,港商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大阪商人,港本身则成了附属于大阪的港口和货栈。

(丰臣秀吉的大阪城,是抢了石山本愿寺的基业,再进一步大兴土木扩建出来的,所以织田军围攻本愿寺和德川军围攻大阪,其实是针对同一座城市的两场战争。)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大阪最重要的卫星城市,江户时代的港依然是商船往来、熙熙攘攘。

然而,此时的港却已经面目全非——曾经繁华的街道变得到处都是残墙断垣,倒塌下来的屋梁余烟袅绕,焦黑的木头上还有几点火星,不时有轻微的噼叭声传出,地面上还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却看不到几个人影……而在港郊外的旷野间,更是随处可见倒伏的德川家葵纹旗帜、丢弃的刀剑、炸碎的火炮,沾满血污的甲胄,焦黑的地面,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充分证明一场惨烈的血战曾经在这里进行。

事实上,与其说是那是一场血战,还不如说是一场屠杀来得更贴切……

——德川幕府派来收复失地的一万两千兵马,刚刚在港被不明敌人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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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港的不远处,幕府直辖的大阪城

阴翳的天空下,强劲的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撒在大地上,从大阪城的天守阁顶层望下去,视野内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寥寥几个冒着大雪出来的行人,大多缩着头匆匆赶着路。木屐踩在雪地上出难听的吱吱声,齐膝的积雪让运输物资的仆役和巡逻值守的足轻,一时间全都叫苦不迭。

而在巍峨宏伟,镶铜镀金的天守阁内,德川幕府的一众家老、大将,也全都拢着手愁眉苦脸,面面相窥,虽然天守阁里的火炉烧得通红,可诸位幕府重臣的心情却像外面的冬天一样,冰冷冰冷——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同样不知道面对如此局面还能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

上的主座上,一位相貌英俊的华服青年,正手持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战报,看着上面令人触目惊心的损失数字,尤其是异母兄弟保科正之的死讯,那面色当真是阴沉似水,眼神中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

——他就是当今日本的最高统治者,江户幕府的第三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

在原来的历史上,作为江户幕府继往开来的“葵三代”,德川家光乃是一位相当有能力的枭雄。按照后人的评论,他几乎就是日本家族政治的人格化,遗传了德川家的腹黑和谨慎,又继承了母系浅井家的顽固和保守,还有外祖织田家的霸道和果断在他的统治时期,江户幕府对日本的统治得到了彻底的巩固,一切反幕府力量都被基本铲除,最终在他儿子德川纲吉的时代,迎来江户幕府最繁荣的“元禄盛世”。

但在这个被众多穿越者扭曲了的时空,一切都已经被改变得面目全非。

——年仅二十七岁的德川家光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德川家的江山基业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一切的厄运和灾难,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降临的?

江户幕府和德川家的由盛转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挂在笔架一角作为装饰的几枚铜钱,德川家光将军不由得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在江户幕府时代之前,由于金属铸造技术太差,日本一直使用中国的铜钱来进行商业贸易,自己基本不铸币。比如在日本战国时代,各地行商就都是在用明朝的永乐钱。到了安土桃山时代,战乱暂歇之后,丰臣秀吉虽然铸造了一批金币和银币,却也没有铸造自己的铜币——日本人已经祖祖辈辈用了好几百年的中国铜钱,早已养成习惯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故,谁也想不到要自己铸造铜钱。

然后,这场引爆了滔天大乱的变故,就在大海对面的明国悄然出现了。

——大明帝国自弘治朝以来,所有的铜制钱都规定为铜七铅三,铜币当重一钱。万历朝改定为铜六铅四,每枚铜币重一钱二分。但是自从天启朝“众正盈朝”以来,贪得无厌的东林党伪君子把持了南京铸币司,从此以后生产的铜钱就一年不如一年,到天启二年,南京铸造的铜钱已经下降到了铜三铅七,重八分。到天启三年(62年),南京新出炉的一批铜钱竟然已经是铜一铅九,重量也破天荒地降低到了四分一枚。

这样质量低劣的铜钱,自然在中国民间引了广泛的抵制风潮,弄得朝廷官员焦头烂额。随后在不知哪个聪明人的指点下,大明朝廷采取了“祸水外引”的计谋——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把这些质量低劣的破铜钱统统倾销到日本:这是一项极有油水的暴利生意,通常来说,一吊大明的劣等铜钱大约可以在日本换到二两的银子,然后再倒腾成日本盛产的铜锭运回来,这些日本铜就能产出至少五吊的劣等铜钱。即使刨去了航海的费用、日本商人的中转和行贿日本地方官员所需,这换钱的利润最起码还是在百分之百以上。

于是,大明的东林党政府成功甩掉了一个火药桶,各个弹冠相庆,各路承销商也赚得腰包鼓鼓,甚至为了组织货源,开始自行铸造假钱。但日本方面却承受了极为恐怖的损失,很快就展到了已经不能坐视的程度:日本列岛的铜矿再多,也经不起大明朝廷和各路假钱制造商如此这般没黑没白地造啊

至此,德川幕府中的一部分有识之士,终于看出了自行铸钱的重要意义,推动幕府从宽永初年开始铸造自己的铜钱“宽永通宝”和金、银币,计划以此来驱逐日本市场上的西班牙银币和大明铜钱。

但问题是,这一意义重大的货币自主化政策,不知为什么居然执行得非常不顺利。虽然德川幕府从一开始知道,有能力进口或伪造铜钱的商人都不会是小家伙,所在开始进行货币兑换前就对各大商家进行了有力的警告。可即使是在最严厉的武力威胁之下,明国的劣钱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日本市场,反倒是幕府投放市场的宽永通宝,很快就都没了影,让幕府的兑换压力一直不能解除,财政损失更是巨大。

无奈之下,德川幕府只好一边继续坚持这种天天亏损的兑换工作,一边开始在国内搜捕可疑份子,希望杜绝劣钱生产和进口的源头,最后终于注意到了长州藩——原来这一切都是毛利家这个日奸搞的鬼

愤怒的德川幕府立刻对长州藩出了最严厉警告,但长州藩的毛利家依然置若罔闻,继续从明国弄来大批劣钱,然后转卖到日本内地,从中牟取惊人的暴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长州藩这个洞不被日本幕府堵住,劣币自然会驱逐良币。幕府的货币改革就变成了给长州藩送钱输血: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忍?

就这样,长州和幕府之间的关系很快变得剑拔弩张,以前幕府规定各藩的藩主每两年就要去江户一趟当人质,住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但那一年的毛利秀就(长州藩第一代藩主,关原合战西军总大将毛利辉元的儿子)非但没有来江户报道,还在长州边境大型土木,修筑了一系列炮台和堡垒,明显有起兵作乱之意。

于是,为了维护幕府的威信,也为了获得自己的武功,年少气盛的德川家光于宽永三年(62年)二月毅然颁布了“征长令”,一口气动员了约六万幕府军,又号令其余诸侯出兵助战,向长州藩起西征。

然后,德川幕府的噩梦终于开始了:

长州藩在大明军官指导下建设的边境堡垒,十分有效地拖住从几个方向来的幕府和日本诸侯大军。面对无休止的猛烈炮击和仿佛坚不可摧的棱堡,以弓箭、竹枪和武士刀为主要装备的幕府军主力经过一个月的苦战,仍然止步于长州藩边境,对那些奇怪的堡垒一筹莫展,只能寄希望于靠长期围困将其攻陷。

而与此同时,毛利家的精锐新军和明国援军,却作为机动部队,依靠海路不断袭击日本西南各藩,通过武力和炮弹“劝说”它们退出幕府军阵营……在成功击败了这些原本就战斗意志不坚的“外样”大名之后,旗开得胜的毛利家随即集中全部主力,在四月初八与德川家光亲自率领的幕府军展开决战。

然后,德川家光品尝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失败的滋味。

——长州军方面是以三千近代军队为核心、近万名因为保家卫国而士气高昂的本地农民;幕府军方面则是五万多关东来的农民、还有数千穿着盔甲的“剑术大师”,并且他们已经顿兵坚城之下两个月了。如此对比之下,战斗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在野战炮的轰击下,德川幕府的大军迅崩溃。虽然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炮火,一部分旗本武士还在继续冲锋,企图跟敌人展开肉搏战,以抵消长州军的远程火力优势。但当长州新军和明朝援军使用了恐怖的链弹和霰弹后,幕府旗本也开始溃逃了,最后纷纷被火铳打成了漏勺……

德川家光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指挥那场战役的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本阵先是挨了不知道多少炮弹,随即彻底散了鸭子。他本人也被潮水般得乱军裹挟着逃出战场,晕头转向地跑了一天一夜,先后好几次差点被毛利军的前锋逮到,连心爱的小姓(大致可以类比为小厮和娈童)都一个接一个战死或失踪,最终侥幸在海边抢到了一条渔船,才一路逃回了姬路城,然后又逃到了大阪,总算是脱离了险境。

但两个月之前从大阪誓师出征的六万幕府大军,最后却只跑出来了区区几千人——根据毛利家宣传的战绩,他们在那天斩一万余级,抓到了两万多名俘虏。扣掉成功逃回大阪的几千人之外,还有两万幕府军下落不明,估计都在半路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一代目家康给德川氏留下的家臣团也损失过半。

如此伤筋动骨的丢脸惨败,在德川家的历史上似乎还从未有过,被世人比作战国武田家的长莜合战。当时已经退隐的二代将军“大御所”德川秀忠,在闻讯之后当场吐血三升,被活活气死。

自此,日本结束了自平安时代以来天皇听上皇、关白听太阁、幕府将军听大御所,这种老人垂帘听政的二元政治传统。德川家光将军在惶恐和迷茫之中,顶着“败家子”和“昏君”的骂名,开始了大权独揽的统治生涯——然而此时德川家的局势实在恶劣,作为核心的嫡系武装力量几乎损失殆尽,威望和震慑力也出现了雪崩式暴跌,而大获全胜的毛利军却是趾高气扬、斗志高涨,“打到关东,火烧江户”的呼声一时间甚嚣尘上:按照当时幕府重臣们的悲观推算,如果长州军大举来袭的话,西国各藩恐怕都会叛离幕府,德川家只能放弃无险可守的京都,专心在大阪笼城坚守,为幕府在关东后方重组军队尽量争取时间了。

幸好,当时的战局总算是没有展到如此悲哀的程度——毛利家方面似乎很清楚自己实力有限,并没有将战争长期化的打算,而是表现出了成熟政治家的风度,在得胜之后就释放了全部的幕府军俘虏,同时乘胜提出一份有理、有据、有节的议和条款……在当时那种幕府军遭遇毁灭性惨败、天下各藩都在蠢蠢欲动的大背景下,为了防止长州藩反悔,德川幕府几乎急不可待地签订了停战条约,让日本再次恢复了和平。

待到战火稍息,局面初步恢复平静,大败而归的德川家光将军痛定思痛,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加强军事建设,而这也是整个幕府上下的一致共识——德川幕府号称有“八万旗本”,但实际上全部的旗本武士和御家人加起来还不足一万,得要把农兵足轻也算上去,大概才能凑出八万人左右。这回在长州藩一口气损失了几万农兵和几千武士,当真是连脊梁骨都被打断了。再不重整军备的话,难道要等着倒幕风潮兴起吗?

但虽然已经统一了决心,可如何筹款却还是一个大难题——自古以来,打仗就是烧钱,此次动员数万之众的征长之战,本来就已经把幕府的库存给打空了。接下来,为了跟长州藩停战议和,德川家又不得不割让了关西的好几处幕府天领,连之前好不容易从毛利家抢来的石见国生野银山,这回也被毛利家重新收了回去,其余各藩对待将军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使得幕府的财政收入连年下跌。

到了去年(63年),幕府的另一个重要财源,佐渡岛上的金山又遭遇海盗袭击,开采出来的黄金连同几乎所有矿奴、监工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据几个神智错乱的幸存者声称,是几艘不可思议的大铁船和一群奇装异服的厉鬼洗劫了佐渡岛这样的疯言疯语自然没人会信,但幕府财政再遭重创却是不争的事实。总之,德川幕府在战后足足喘息了两年之久,才想尽办法凑出了重整军备的经费。

但是,仅仅有了钱还是不够的,德川家还需要更有威力的军火和近代化的作战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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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征长战争”惨败的亲身体会,德川家光将军已经充分地认识到,德川幕府的传统封建军队与毛利家的新式长州军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让人绝望的战斗力差异——除了少数职业的旗本武士之外,幕府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在临战前仓促编组起来的足轻。偏偏在征长战争爆之前,日本已经有整整一代人没有打过仗了,所以跟战国时代惯于厮杀的足轻农兵不同,如今的幕府军足轻可都是从来没杀过人的安分农民,平时也从未受过什么像样的军事训练,战斗力跟明朝军户有得一拼,在战场上的表现自然可想而知。

而幕府厚禄奉养的旗本武士,虽然确实是终生修习剑术的职业军人没错,但他们习练的武艺大多也只是单兵作战之中才有用,严重缺乏协同作战的训练——想象一下吧,幕末的“新选组”固然刀法出众,当治安警察很不错,可如果让他们去跟正规军交战,那种只强调个人武艺的散漫风格,又如何能行得通呢?

更要命的是,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头子外,即使是旗本武士,他们大部分也都没有见过战场,最多都只有在酒馆打架斗殴的经历。跟曾经追随明国将官以战代练,与女真建奴、闽南海贼多次厮杀过,见识了许多大场面的长州新军相比,简直是兔子与饿狼的差别——即使是单兵格斗,旗本武士同样也打不过对手

还有,长州军已经装备了大量的金属胸甲、新式火枪、要塞炮和野战炮,能够排列成相当整齐的军阵。而幕府军则还在使用战国时代的遗留武器,大多数人都没有铠甲,火炮数量更是少得可怜,而且质量比朝鲜人的炮还差,就这样都还敢夸耀成“国崩”。到了战场上,相当一部分缺乏经验的幕府军将士,更是真的把打仗当成了特大规模的群殴:都到这年头了,居然还有人想要跟敌人进行“一骑打”(将领单挑)的

这样全方位的落后,简直是让人绝望,但不管再怎么绝望,幕府都一定要抓紧这段稍纵即逝的宝贵时间,设法拉出一支能够跟长州藩正面较量不落下风的精锐新军——否则德川家的天下就要完蛋了

鉴于长州藩明显得到了明国官府的大力支持(为了“挟大明以自重”,长州藩在日本国内进行了比较夸张的宣传,以威吓各路对手),德川家光将军转而请“南蛮人”帮忙,向荷兰人下了一份巨额的火炮和军事教官订单。荷兰人也果然没有辜负将军的厚望,很快就送来了大批威力强大的火炮和数十名经验丰富的军事教官。而幕府的铁炮工匠,也在重赏之下,结合缴获的若于实物,成功地自制出了一批燧枪。

于是,在德川家光的全力支持之下,幕府成功组建起了一支总兵力为五千人的近代化新军,依靠荷兰教官的悉心指导,很快就把西班牙大方阵、棱堡、炮兵战术等一系列新鲜花样给学得有模有样。而荷兰教官在课堂上讲解的各种欧洲战场经典战例,也让孤陋寡闻的日本武士们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总而言之,通过上述种种努力,幕府军终于逐渐开始了从封建时代军队向近代化军队的改变。

但是,这种安心治军讲武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就迫使德川家光将军不得不仓促动用了这支尚未完成训练的近代化军队“雏形”,将这支军队提前拉上了战场:

在今年的春夏时节,已经基本消化完上一次胜利果实的长州藩,终于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规模军事扩张行动——在明国援军的大力协助之下,毛利军动了对九州岛的侵攻作战德川幕府的角度来看是这样,至于具体谁主谁次,就各有各的想法了),一举击败和降伏了号称“九州第一强兵”的萨摩藩岛津家

这个噩耗让德川幕府上下大为震动——自从宽永三年的征长战争失败,直属军队遭到毁灭性打击之后,德川幕府对京都以西各藩国的威慑力大为缩水,基本上已经是号令难出大阪,只能坐视长州藩在西国逐步扩张,通过文武各种手段,吞并和降服关西诸藩,一步步恢复了毛利家在战国时代末期的极盛版图。

按照诸位幕府重臣的看法,在长州藩已经威震天下、制霸山阴、山阳两道的情况下,毛利家之所以一直还没有兵进京“上洛”,实现其先祖毛利元就的宏愿,主要是因为在背后还有九州的萨摩藩、福冈藩、肥后藩、佐贺藩,四国的土佐藩等一系列强藩牵制。如果在毛利家出动倾国之兵与幕府鏖战近畿的时候,这些藩国被幕府说动过来捡便宜,往长洲藩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那么毛利家的霸业就有瞬间崩塌的危险。

所以,在长州藩与幕府再一次展开较量之前,毛利家势必要先厘清西国后院,保证后路无忧。尤其是从平安时代就统治南九州的萨摩藩岛津家,更是毛利家一统西国的头号敌手——德川家光原本以为,长州藩固然近来实力剧增,但萨摩藩也绝非弱者,长洲与萨摩之战必然旷日持久。没想到明国这回竟然违背了将日本列为不征之国的承诺,亲自出兵东征(讨伐日本的时候,黄石依然打着大明福宁军的旗号),派遣了他们最善战的传奇名将和最精锐的百战雄师,大举渡海协助长州藩攻略萨摩如此沉重的筹码被押到了长州军一方之后,饶是岛津家的萨摩武士再怎么彪悍善战,也依然是一败涂地,只得向毛利家开城降伏

而九州岛上的其余各藩更是闻风丧胆,纷纷暗中向毛利家派遣投诚使节,眼看着就要背离德川幕府

如此一来,不仅幕府在西国的长崎、平户等据点已经孤悬敌后,就连京都和大阪都要有危险了

——更可怕的是,根据来自京都的小道消息,就连某些朝廷公卿似乎都有“暗通长州”的迹象……

这个消息简直让德川家光如坐针毡: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开创室町幕府的足利尊氏大将军和“南朝军神”楠木正成,是如何利用天皇的圣旨和公卿的影响力,一举掀起轰轰烈烈的全国性倒幕狂潮,在极短时间内就打败镰仓幕府的往事。如今的长州藩本身就够难对付的了,更别提它背后还有明国这个庞然大物,如果朝廷这个墙头草也对江户幕府落井下石,授予毛利家倒幕的大义名分……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啊

于是,为了稳固近畿局势,震慑朝廷异动,德川家光只得不顾新军尚未练成,就于今年十月底动员关东的德川家亲藩和幕府天领,集结起四万军队出兵上洛,准备向朝廷和诸侯展示一番幕府的武力——结果由于动员仓促,策划不够妥当,整个行军队伍走着走着就断成了几截,作为第一阵的幕府新军已经通过关原抵达近畿,后面的传统旧军和各藩联军还在东海道慢慢磨蹭,有几家亲藩的兵马甚至还没过富士山……

然后,德川家光刚刚在京都郊外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阅兵式,将苦心打造的幕府新军拉到京都公卿的面前亮了亮相,就从大阪方面收到了异国海盗偷袭港的急报……德川家光最初还没怎么担心,反倒觉得正好以将这伙异国海盗作为幕府新军初战立威的对象,用他们的人头来证明江户幕府的刀剑依然锋利。

于是,德川家光将军自己留在京都准备觐见天皇,派遣最信赖的异母兄弟保科正之担任总大将,带着五千幕府新军和七千刚刚抵达的各路旗本武士、亲藩军队,合计一万二千人,浩浩荡荡杀奔港去也。

然而,德川家光将军并不知道的是,偷袭港的这支所谓“异国海盗”,其实是海参崴远东公司的“征粮队”——于是,充其量不过是在装备上刚刚达到了十七世纪先进水平的“半近代化”幕府新军,就在一片无遮无拦的雪后旷野之中,迎面撞上了二十世纪的苏维埃帝国战争兵器:

日本安宅船、小早船鳄鱼级登6舰;

早期燧枪和火绳枪德什卡高射机枪、ak47自动步枪、pk机枪;

青铜前装野战滑膛炮苏联22毫米榴弹炮、pp箭筒和中国“民用”火箭炮;

火枪骑兵、长矛骑兵俄国装甲车;

——如此令人绝望的对比之下,这一战的结果显然不言而喻:五千幕府新军在港郊外遭遇毁灭性打击,其余七千旧式军队不战而逃,幕府军总大将保科正之兵败身亡,荷兰教官多半也被炸得尸骨无存……

当德川家光终于得知了这个让人不可置信噩耗,匆匆赶到大阪督战的时候,他能够看到的已经只剩下了港郊外的遍地尸骸,以及城内的遍地瓦砾——那伙“海盗”在轻易歼灭了幕府军之后,又以极快的度搬空了港的仓库货栈,绑走了残存的居民,随即在街市上放了一把大火,然后就起锚扬长而去了。

于是,德川家光将军一边承受着痛失兄弟的悲伤,一边又要为不可思议的战报内容而感到精神崩溃:“……漂浮在水上的大铁船?一炮糜烂数十里的犀利火器?不用牛马拉动就能疾驰如飞的大铁车?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莫非我们是在跟妖怪打仗?嗯?大铁船?怎么跟去年生在佐渡岛的事情有点相似……”

但上述的这些疑问,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德川幕府在猝不及防之下,又一次遭受了毁灭性的军事失败……接下来,幕府凭着手里这点士气低落的残破军力,该如何抵御长州藩可能动的上洛之战,怎样弹压怀有异心的各地诸侯,就统统都成了无法解决的难题。一念及此,德川家光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上天啊你为何要如此惩戒我家光?难道我德川家的天下,当真要三代而亡了吗?”

诸位幕臣闻声,看着将军如此悲伤嚎哭的模样,也是各自心有所感,一时间齐齐落泪、泣不成声。

然而,德川家江户幕府的噩耗,就是毛利家长州藩的喜讯。所以,当大阪城内的幕府军本阵一派愁云惨淡、哀声切切的时候,长州藩的毛利家上下却正是一派志得意满、喜笑颜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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