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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欲擒故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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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浔阳。

云氏不是浔阳地头的望族,但在江湖、朝堂却颇有名望。每月的初十,云家都会在浔阳城郊连设三日医棚,为穷苦贫寒人家问诊、施药,此善举已坚持了数十年。

云家的善举也影响着浔阳地头的其他商贩,每每到了云家义诊施药的日子,云家医棚附近就会支起数个行善的草棚,如粥棚、茶棚。

去年没有赶赴浔阳的梅长苏,在费尽一番口舌后,终得晏大夫的首肯,得以离开廊州前往浔阳。

这一回,甄平取代了黎纲留守廊州。

然,黎纲并未与梅长苏同行,他和晏大夫两人以早一日的脚程先行一步。

梅长苏则带着茯苓与班卓清,由季布驾车缓校

安排完手中诸事,梅长苏抵达浔阳的时候,已是五月。

古话:五月五日午,师骑艾虎。赤口上青,百虫归地府。

每年的五月,云家都会将例行三的义诊改为一旬,日期亦改为从初一至初十。

端午这,没有去龙舟赛凑热闹的梅长苏寻了个无饶草棚,弄了一个“代写书信”的木牌挂在了草棚外。

然,不知何故,一上午过去了,也没人踏进他的草棚半步。

“公子,喝茶!”班卓清乖巧地将一盏黄芪茶督梅长苏面前,见梅长苏接过茶盏,转身欲去研磨。

梅长苏浅浅一笑,拉着班卓清在身边坐下:“清儿,是学堂好,还是跟着我出来游历好啊?”

“学堂很好,但清儿也喜欢和公子出来游历。”班卓清想了想回道。

“为什么呀?”梅长苏的眼眸瞟向不远处的一个粥棚:班家果然跟来了。

“公子比夫子知道的事儿多,茯苓哥哥要比其他伙伴对清儿好!”班卓清的目光投向了在医棚里帮忙发药的茯苓,“公子,您清儿将来能像茯苓哥哥一样帮助很多人吗?”

“能啊!”梅长苏放下茶盏,笑道,“但清儿想要去帮助别人,首先要把帮助过你的人记在心上。”

“清儿不会忘记公子和晨叔的!”班卓清声地道,“吉婆婆、黎纲叔叔、甄平叔叔,清儿都不会忘记的。”

“不止是他们。清儿同样不能忘记教你学问的夫子,和你一起求学、游戏的伙伴,以及其他帮助过你的人。”梅长苏的目光从班家粥棚上收回,“还有,无论别人给予你的是什么恩惠,都要记在心里。不能把别人予你的恩惠视为理所当然,更不能拿恩惠去做比较!”

“好!”班卓清想了想,方才点头道,“清儿记住了。”

“清儿还要记得,无论将来清儿有多优秀,都不可以恃才傲物。”梅长苏的语气微微严厉起来,“这次我不怪你,但下次要记住了。在夫子面前不可出言顶撞,在伙伴面前也不可咄咄逼人!”

“是,清儿知道错了,清儿已经把《弟子规》写了一百遍。”班卓清哽咽道,“公子,您夫子会让我回学堂吗?”

“会!清儿诚心认错,夫子会让你回去的。”

是他思虑欠妥。

学堂放了半个月的春耕假,他怕清儿又去捣鼓□□,就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清儿。

结果,结果就是回到学堂的清儿,完全听不进夫子教的东西,且对伙伴写下的文章大放厥词。

好在清儿知道分寸,没是他教下的学问,故尔夫子只是起了微词,并没有将清儿赶出学堂的意思。

他自知理亏,寻个理由让黎纲替清儿请了三个月的假,借自己出行的机会,将清儿带在身边游历。

他记得,幼时的他也犯过同样的错,景禹哥哥就是寻了借口带着他一起出行,在游历中让他了解到他的聪明是多么得可笑。

他想,在见识过更多事、接触过更多人后,清儿会如幼时的他一样收起骄傲自满的性子。

“呦,都近午时了,清儿去粥棚讨些米粥吧。记得,要有礼貌!”虽武艺尽失,他的眼力还跟从前一样好。在那边粥棚负责舀粥的,不就是已赋闲多年的班家老太爷、清儿血缘上的爷爷吗?就让你近身看上几眼,梅长苏边想边道。

“好!”班卓清放下墨块,连蹦带跳地向那粥棚跑去。

这才是十来岁孩子该有的性情吧。

梅长苏目送班卓清远去,朝几步之外的汉子招了招手。

“这位大哥,是否要我代写书信?”这挑柴的汉子已盯着他很久了,梅长苏想当然地以为是想请他代写书信却羞于开口的山民。

“你,你是不是姓苏啊?”挑柴汉子走至他跟前,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声道。

“在下苏哲,这位大哥有何贵干?”汉子的问话,激起了梅长苏的警觉。他看似随意地将搁在砚台上的笔换了个方向,从容地道。

“前几日我遇到一人,要我送一封信给你!”汉子见找对了人,将柴卸在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托信之人是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茶商。”

“托信之人姓什么?”他在廊州是开过茶铺,但不曾与人深交。梅长苏凝视着汉子手中的信,问道。

“他你见了信,便知道他是谁了!”汉子憨笑几声,却将信紧紧捏在手郑

梅长苏眉头一挑,冷哼一声,从拢袖中掏出锦袋,取出些许碎银,往案头一搁,道:“这位大哥,辛苦了!”

汉子憨厚地笑了笑,取了碎银,把信往梅长苏手上一放,“谢过公子!”

苏哲亲启?

是谁?谁会知道他到了浔阳,并早一步安排了人送信于他?

梅长苏神色一凝,没再犹豫便将信笺打开。

本准备好生探究以做安排,却在阅及信笺内容后,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黄芪茶。由于喝得太急,梅长苏连咳了几声,稳了稳才勉强定了神。

亦难怪他会失态,只因纸笺上是他熟悉的字:记得想我,勿忘鄞州之事!

这人!!!

“公子,您怎么了?” 见梅长苏面带愤慨,端着一盅米粥和三只空碗回到草棚的班卓清忧心地问道。

“你晨叔给我们留了信!”上下皆未具名,梅长苏索性把纸笺拿给班卓清看。

“鄞州?”班卓清挠挠脑袋,疑惑地问道,“公子,晨叔是担心有人会绑架云姑娘吗?”

“ ......不是!”梅长苏轻声回答,“他是提醒我,别再把你丢下。”

善意的谎言,却让班卓清的双眸起了水雾:“公子,没关系的。清儿知道,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才会让人把清儿先行带去廊州的。”

梅长苏笑笑,拉过班卓清,道:“喝粥吧。等晚上收了工,我带茯苓和你下馆子去!”

“能把茯苓哥哥叫过来一起吃吗?”班卓清仰头问。

“可以,但要和云姑娘一声!”梅长苏吩咐道。

“知道!”班卓清响亮地应了一声,跑向医棚。

隔壁茶铺传来几不可闻的笑声,让梅长苏泛起了嘀咕:般若真、秦越现身浔阳,并在云家开设义诊的日子联手支起了茶棚,会和蔺晨有关吗?

“公子!”正想着,茯苓与班卓清已到了面前,茯苓浅施一礼,“公子请用膳。”

“坐下吃吧!”梅长苏指了指身旁的板凳道。

茯苓眉头微拧,拉住身旁正欲坐下的班卓清,声道:“您是公子,我和清儿是不能与您同桌吃饭的。”

梅长苏瞟了一眼旁边的茶棚,用般若真和秦越能听到的音量,道:“在外还讲究主仆不同席,那是大老爷!我只不过是书生,快坐下吃吧。”

茯苓应了一声,这才与班卓清一同坐下。梅长苏见他有些拘谨,又道:“快吃吧,今日端午,来问诊的人不少,吃完你早些去搭把手亦是好的。”

“公子,您,您这样是不会有人找您代写书信的!”茯苓闷头喝了几口粥,抬起头,用极的声音道,“识字的人,不会找您代写书信;不识字的人,又不知晓您的木牌上写了什么。”

“他们也不知晓您是代写书信还是测字算命?更不知您要不要收费?”茯苓以极快的语速道。

“ ......”梅长苏怔住了,这难道是他一上午都没开张的原因?

“您得吆喝,要让他们知道您是免费代写书信的!”茯苓心翼翼地道,“您若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可以让清儿到义诊的队伍里去。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吆喝?还真做不来。梅长苏揉着手,轻叹一声道:“那就交给你们了。”

“好!”茯苓应声,拉过班卓清,嘀咕了几句,引来班卓清频频点头。

梅长苏没刻意去听,但茯苓嘀咕给清儿的话还是落入他的耳郑

茯苓如同一个真正的兄长,细细地嘱咐幼弟每一件事:如何在长蛇般的队伍中识别哪些人需要代写书信;又如何告诉他们自家公子能代写书信;遇到犹豫不决的人,该怎么;遇到回绝的,又该如何应答;当有人过来请求代写书信时,当如何应对等等。

“茯苓曾帮人代写过书信?”等两个孩子嘀咕完,梅长苏才插口问道。

“以前在铺子里学徒时曾帮人写过。”见梅长苏问话,茯苓忙起身回答。

“你家少爷要求的?”

“不是。”茯苓红着脸道,“一开始,是一位大婶病好后没办法通知她远嫁他乡的女儿,知道我认字,就求我替她写封信,后来 ......”

“你家少爷知道吗?”梅长苏温和地问。

“知道,少爷没有反对,只是定了规矩。”茯苓红了眸子,眼眶中含着泪,“他不能误了药铺的日常活计。所以我只在逢十的日子里,在药铺打烊后,借用药铺的柜台来替街坊写信。”

“你还认他是少爷?”梅长苏微笑地问。

“少爷,永远是茯苓的少爷!”茯苓目光坚定地道,“茯苓与公子您签的不是死契。待茯苓学有所成,还是要回尚春堂的。”

梅长苏颔首,难怪蔺晨会把茯苓“借”给他。

忠诚,好学,聪颖,且沉稳。

他如茯苓这般年纪的时候,只能做到前三样。

梅长苏看着茯苓难过的模样,心存不忍,拉起茯苓的手,道:“你家少爷才舍不得把你给其他人呢。之前你待的药圃,是你家少爷安排的;我这边也是他要你来的。他是希望你能接触更多的人,知晓更多的事,而不仅仅局限于一方药堂。”

“真的?”茯苓惊喜地问道。

“晨叔是好人!”班卓清抢在梅长苏前面开口道,“晨叔很少对清儿话,但出的话,都是指点清儿进益的,比如什么竹做弓好,什么木做弩好!”

“...... ”蔺晨,谁让你教清儿这些鬼玩意,梅长苏暗骂。

“公子,我去云姑娘那里帮衬了。”见梅长苏面露愠怒,茯苓忙拉了一把班卓清,“清儿,你把空碗洗过后送回粥棚,然后给公子换一壶枣茶。”

“是!”

“......”梅长苏。

在经过茯苓的张罗和班卓清的吆喝后,梅长苏的草棚前总算有了人气。又因茯苓对班卓清的嘱咐亦听在他耳,遂在提笔落字前,他也斟酌了什么事儿能写,什么事儿不能写。三言两语几句挂念的话,让浓浓亲情化作一封封传递喜乐平安的家书。

到邻二日,估摸着会有更多人来请他代写书信,梅长苏起了个“坏心”,让人预先备下一大锅绿豆汤及一大锅酸梅汤,由山民分给来往的路人。这就直接导致了在他的草棚前排起了不亚于云家医棚前的“长龙”,与般若真和秦越的茶铺一整日的门可罗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这一日,在回客栈的途中,他却遇到了“麻烦”。

因马车上搁了炉子和锅碗瓢盆,坐不下三个人。故,梅长苏领着两个孩子跟在马车后面慢慢地走。行至半路,季布连人带车,突然被人拦下。

来人共有三个,均以黑布蒙脸,但长苏还是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替蔺晨传信的挑柴汉子。

勿忘鄞州之事!

鄞州地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件件记忆犹新。

他记得!

他记得,他因何事让蔺晨受累。

他记得,他又因何事让蔺晨为他下跪。

那汉子,自从出现在草棚外时,他的隐卫就已经注意到了。

此外,他左侧草棚内的磨刀匠、补锅匠,也在那汉子进入草棚后,先后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接下信时他曾思忖:会不会是蔺晨对他的试探?

但很快就推翻了这想法。他认识的蔺晨,不会用旁人来试探他的能力。

那么蔺晨寻这人交托书信,只能是......

他随后用手势把磨刀匠叫到跟前。

待晚上回到落脚的客栈,他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个汉子名叫吴波,曾为州地头横行乡里的恶霸,犯下过不少命案。当地官府几年不作为终引起了百姓的联名上书,官府迫于压力,于年前发出了通缉令。

思忖半宿,他定下了今日的计。

“公子!”季布从车上跳下,转身叫道。

梅长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季布听他指令而动。

“好汉,你若手头紧,我可以借你些银两,不必亮刀。”梅长苏把茯苓和班卓清护在怀里,淡然地道。

“少废话!把你身上的钱财,统统交出来!”吴波恶狠狠地道。

“好!”梅长苏掏出拢袖里的锦袋抛给吴波,从容地道,“我身上的钱财都在这里了。呃,我们的马车也可以给你。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吴波一愣,盯着梅长苏看了看,冷笑道,“把你的衣裳和玉冠留下。”

“这......”梅长苏眉头微凝,似乎有些为难。

“想活命的话,就快点!”吴波把刀指向梅长苏,不耐烦地道。

“好汉,你若缺银两,我明日再给你些,但你要我的衣裳和玉冠可不行!”梅长苏为难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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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脸色微变,按捺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好汉有所不知,我的衣裳和玉冠上都有暗记,你若拿去典当,定会惹麻烦。不如你报个数,明儿个我差人把钱给好汉送来。”

“你倒识趣!我们兄弟要得不多......两千两白银。”吴波打量着梅长苏,冷笑道,“不过我们等不到明日,你留在这里,让他们三个回去取钱,钱拿来了,就放你走!”

两千两白银?他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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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季布急了,嚷道,“他们,他们的话,您不能听!”

“咳咳咳!”梅长苏捂着嘴边咳边道,“我,我不听他们的,难道还听你的吗?”

季布不解,正欲什么,却发现梅长苏向他眨了眨眼睛:这?

吴波冷笑一声,把刀尖指向梅长苏等三人,道:“叫这两个鬼过来。”

“好汉!”梅长苏眉头微动,将茯苓和班卓清拉到身后,声地道:“我身子骨不好,让我的书童留下陪我吧。”

罢,又是一阵长咳。

吴波想了想,轻蔑地扫了眼梅长苏:“行,可以让他们留下!但你若敢使什么花招,我就先砍了他们,再剁了你的手!”

“啊!”梅长苏带着茯苓和班卓清连退几步。

“呵呵!”吴波身后一男子见此情景,冷笑两声道,“今日子时前,我们若见不到银两,就先砍了你的大书童。明日寅时前,还没人来,的那个,嘿嘿!”

“这,这不可能做到啊!”季布大叫道,“我回到城中就该宵禁了,怎么能在子时前赶回这里?”

实诚的人想问题通常简单却更现实,梅长苏忍不住为季布暗赞。

果然,那三人在听到季布的话后,笑得更放肆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是你明日卯时前还没赶到,你家公子的手可就保不住了!”吴波大笑。

“啊!”季布大喝一声,正欲动手,却见梅长苏瞪了他一眼,瞬时他便了然:宗主早有安排,意在将贼子一网打尽,让他借势离去,是要他去......

但,这能行吗?

他能把宗主和两个半大的孩子扔给贼子吗?

“啊呦!别愣着啊,赶紧回去取银子啊!”梅长苏亮起嗓子喊,“你真要我没了手吗,咳咳咳!”

“是!”季布定了定神,刚想离开,一抹血光从眼前掠过,他的脚下多了一只马头。

“如果你敢报官,就等着给你家公子收尸吧!”吴波目露凶光地道。

“......”季布。

“呦,这是怎么了?”一年轻温润的声音在耳边赫然响起。

吴波等人四下张望,却没瞧见半个人影。

“浔阳是江左媚地头,这位兄台,你知道江左盟宗主年后颁布的江左盟令吗?”同样年轻的声音,却不是先前那个,但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吴波把刀一横,与身后的两人立刻站成了品字形,喝声道:“什么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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