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怀海大师诵经,仁慧大师敲打着木鱼。
妧妧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发愿受戒。
低矮的佛堂有清光挥之不散,整座寺庙都飘荡一股奇异的香味,像丁香又像是檀香。
钟声悠远,佛号清明。
九华山,山麓葱葱,水流清秀,福人居福地,还有怀海大师这样真正得道的大德之士。
妧妧有佛缘,这也是她本心的选择。
可是,当那扇门关上的时候,我们像是失去了最亲爱的人。
至此听雨小筑的黄昏,再也没有那个蹲在吊脚楼上白狐身影,少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过去的一年中,妧妧带给了我们那么多的温馨。
狐狸无言而温柔,毛茸茸的小爪子会在我写字的时候留下自己的抓痕,会无故烦乱楚馡的书页。
会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碗碟,会可怜兮兮的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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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妧妧的时候,她被凌长宵勾了魂,上了灵儿的身体。
那时候的她惊恐难安,贪婪的啃着鸡腿,简直是拿来当做自己的断头饭。
我进了妧妧的梦境,晓得她的山中岁月。
心里动了善念便为她所感知,回城的时候,拦在路上不肯走。
从此,不会说话的妧妧成了我和楚馡最好的解语花。
我感激妧妧曾我混迹街头,摆摊算卦,林城的冬天也很冷,她就像是一个温暖的火炉。
我感激妧妧陪伴楚馡渡过人生最难熬的岁月,隐瞒着最隐秘的相思。
只有在独自面对妧妧的时候,才敢尽情的流泪。
因为见妧妧,便如同见我。
我和楚馡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被祝福,即使成了婚也饱受质疑。
跟随着寥寥,唯一能跟随我们的,也只有她了。
想到妧妧在的点点滴滴,饶是我晓得这里不合时宜,依然泪湿了眼角。
而楚馡早已泪流满面。
我从不信神明会护佑世人,神明高高在上,根本不会把尘世中的蝼蚁放在眼中。
但在这一刻,我向诸佛诸菩萨许愿。
我期许观音如她在的尊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我期许地藏如他在尘世的尊号,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我期许文殊菩萨用她的般若智慧点化妧妧,我期许普贤菩萨善护妧妧,助她早日德行圆满……
天色越来越黑,当月华洒满院子的时候,佛堂里的门缓缓开启,仁慧大师从里面走出来。
“天色已晚,两位施主请回吧。”仁慧大师说道。
“大师,我想再见妧妧一面。”楚馡说道。
“见了又如何呢?”仁慧大师问道。
“大师,我晓得妧妧的心意,请大师为我转告她一句话。”我说道。
“谢施主请讲。”
“听雨小筑不是什么善地,罪孽深重胜过地狱九重,倘若有朝一日她佛法有成,希望她能来听雨小筑消业。”
“谢鸢,你那听雨小筑是佛门弟子能去的地吗?”仁慧大师皱眉说道。
“怎么不能,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楚馡争辩道。
“唉,不是老身要说你们,要超度你们这对善男信女,莫说妧妧做不到,怀海大师也做不到,怕是要请世尊亲自出手才行。”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众生皆有佛性,大师莫要有分别心。”我说道。
“问题是,你们放得下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又不会无缘无故缔造杀孽。”楚馡说道。
“你们夫妇与道门的恩怨我不管,总之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看在妧妧的发心上,能够凡事心存善念慈悲为怀。”
“大师,妧妧的发心是什么?”我问道。
“她希望你们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八个字,很简单,却已经包含了妧妧最深切的热盼。
不求我们诸事顺遂,亦不求我们一生平安,妧妧只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下山途中,楚馡频频回首,直到再也望不见寺庙的影子。
“相公,我们和妧妧还会再见面么?”
“能,而且不用等太久。”我说道。
“真的?”
“庙里的伙食那么差,妧妧哪里受得住。”
楚馡点点头深以为然,又担忧的说道:“我就怕她死心眼,认真。”
“妧妧是有慧根的,有慧根的人不会那么深的我执。等她明白,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的时候,就会下山来见我们了。”
“好,到时候我亲手为她做她最喜欢的炸排骨,给她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或许,妧妧会改吃素。”
“无妨,我可以在炸排骨的时候外面多裹点生粉。”
我与她默默相视,最终还是她先轻笑出声。
心有离别,方为离别。
不论是我,还是楚馡,在我们心里妧妧从未离开,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
听雨小筑没了妧妧,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道门依旧风平浪静,各大道统都在忙着在人间积累世功,香火也在逐日见长。
先前人间各地皆有超自然灵异事件不断发生,各种妖灵邪祟层出不穷。
道门无动于衷,紫微阁疲于奔命。
现在道门格外上心,主动联系紫微阁前往降妖除魔,比刘景烽都热心。
这天上午,许久不见的张雅涵登门拜访。
“张少司,好久不见。”
“谢鸢,楚馡,好久不见。”张雅涵说道。
“怎么今天有空来听雨小筑做客?”
“我有事和你们说。”
“进来,咱们边喝茶边聊。”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雅涵这次来找我们的确有事,而且还是一件大事。
“谢鸢,你有没有觉得道门最近的态度有点奇怪?”张雅涵坐下来张嘴问道。
“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林城找我们,老天师已经出关,云中君也已回归,昆仑那把剑听说也要证剑仙了,道门根本不缺底气。”
“就是因为道门不缺底气,所以我才会说他们最近的态度很反常。”张雅涵说道。
“你今天来,想必已经知道了原因。”
“紫微阁以大衍之数推演,天界气数有变,未来将会有神祇下凡来人间渡劫。”
“古来皆有。”
“这次不一样,以前神仙下凡是投胎转生,这次可不是。”
“怎么,难道这次是本尊亲临?”我问道。
“不,是以道门香火铸功德法身,基本上已经等同于本尊莅临了。”
难怪道门那么积极的累积世功。
我晓得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我却没有想过会来的那么快,而且是先道门而动。
这种牵动三界气数的大事,应该事先有征兆才对,可我却无知无觉。
念及此,我问张雅涵:“紫微阁有没有推出天界气数因何生变?”
“推演不出,不过不久前昆仑彰显过神迹,根据紫微阁的推演,或许和传说中的九天战神玄女娘娘有关。”
张雅涵说这句话的时候,楚馡正在喝茶。
才听见玄女战神的名字,楚馡喀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而我的心情,也因为这个名字变得莫名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