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场最恨楚馡的是谁,非朱青云莫属。
端午节那天楚馡对着天地的一拜,令朱青云成为整个林城最大的笑话。
此刻听见楚馡的询问,朱青云心中快意翻涌,几乎想要放声狂笑,但他还是很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朱青云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人,本身就出身豪门世家,又是千年道统青城派的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很注重仪表。
即便是现在他已经怒不可遏,依然端坐笔直如孤松,面容傀俄如玉山。
妙真道长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常说一个修行者若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将来如何斩心魔?
所以,楚馡的话没有让朱青云情绪失控。
他甚至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以最平淡的语气吐出八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见这八个字,楚馡心中一阵无语。
早在认识谢鸢之前,她就经常听家里的长辈提及朱青云。
家人称赞他的修养谈吐,称赞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和机缘,不是谁都有机缘拜在青城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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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经常见面,在各种玄门世家子弟聚会的场合。
从第一次见朱青云,楚馡就很不喜欢这个人,但又说不出不喜欢他什么。
直到她见到谢鸢,她才明白为什么。
谢鸢浑然天真,有一颗鲜活的赤子之心,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真性情,真生命,敢爱敢恨。
而朱青云是为了别人而活,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眼中。
当初她在朱家的慈善晚会上赠刀谢鸢,朱青云明明羞恼至极,却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过一个字。
正是因为认清了朱青云虚伪的本质,所以楚馡才心安理得的在朱家住了三个月。
因为她知道,朱青云根本不在乎她。他只在乎自己能为他带来什么,以前看重的是楚家的资源,后来看重的是滴天髓。
听完朱青云的回答,楚馡心中仅存的一丝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着楚馡看向朱雨欣,朱雨欣今天依旧盛装打扮,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回到了二十岁。
楚馡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楚馡,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她知道楚馡今天在劫难逃,一想到要处死这个羞辱了朱家的女人,朱雨欣心底就有着莫名的畅快。
从见到楚馡的那一刻起,朱雨欣就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报复楚馡。
杀了她太过便宜,这世上不缺折磨女人的手段。她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楚馡在最极致的痛苦和屈辱中死去。
看着朱雨欣,楚馡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机,以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朱小姐,你实在不该做那样无理的事。”
朱雨欣当然知道楚馡指的是哪件事,但还是故意露出沉思的表情。
沉思片刻,假装醒悟说道:“你指的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至此楚馡再无话可说,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妙真道长。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对妙真道长说些什么的时候,楚馡的眼神又从她身上掠过。
朱家可以靠尽人事来应对,青城派只能听天由命。
青城派来这里是为了对付明采薇,但如果青城派执意对她出手,同样没有人可以阻拦。
最后,楚馡环视全场,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过去的时间里楚家发生了很多事,皆因我而起。楚馡自知罪孽深重,愧对楚家列祖列宗。”
“今天我在此设宴,宴请朱家,便是想为两家恩怨做个了断。”
“今日我若不死,但凡楚家恩怨,诸位皆可找我清算,对于那些亏欠楚家的血债,我也会亲自登门去讨。”
楚馡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因为这根本不是她一个女子当说的话,每一个字都透漏着属于男人的担当。
想起楚家满门遭劫无人发声,直到此时楚馡站出来,人们才意识到楚家的脊梁骨并没有断尽。
可悲的是,这最后的骨气却出在女人身上。
与众人说完,楚馡转身对着张雅涵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楚家已经退出玄门,若我今日无命可活,还请张少司庇护我的家人。”
“楚馡死有余辜,但我家人不敢因我获罪。”
从楚馡开口张雅涵就红了眼圈,等她把话说完,张雅涵泪不能止。
起身站起来,对着满堂宾客说道:“我晓得玄门有玄门的规矩,但我今天想奉送诸公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楚家已经退出玄门,但凡有人再以玄门手段对楚家动手,浑天司绝不容情。”
听张雅涵做了保证,楚馡再次鞠躬致谢。
给自己又斟了一碗酒,仰首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呛得她连着咳了好几声。
酒力发作,眼睛也烧得一片通红。
拔出柴刀,转身指向朱家人的坐席,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我死,现在我就在这里,放马过来吧。”
有些人,是天生的主角。
谢鸢当初踏上红毯,没有人能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此刻楚馡拔刀,同样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朱文昌看向妙真道长,后者神情默然不言不语,朱文昌对着朱家人的坐席挥了挥手,便有两名门客起身走向楚馡。
在林城玄门的印象中,楚馡几乎不通修行。
虽然此刻的楚馡表现出了强大的个人气场,但是却没有人能感知到她的神威。
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她手里的柴刀,脆弱,不堪一击。
朱家派两名门客上场,已经给足了楚馡面子。在他们上场的时候,朱雨欣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要留活口。
两名门客,一名中年炼体术高手,一名年轻武者。
炼体术高手赤手空拳出阵,武者用的是奇门兵器战旗。
战旗猩红如血,迎风招展一丈宽。战斗中主要用来迷惑对手,真正的杀机藏在旗杆中,旗杆可以当枪来用。
两人走到楚馡面前,互视一眼,随后炼体术高手后退一步,由武者一个人迎战楚馡。
“楚小姐,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年轻武者动手前说道。
“动手吧。”楚馡淡淡的说道。
楚馡语气平淡,内心其实很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交手,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看出楚馡神情紧张,年轻武者起了戏弄之心。
他不急于出手伤敌,将战旗舞动的猎猎作响,不停的围绕着楚馡旋转。
战旗的迷惑性本身就很强,楚馡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但见周围红浪翻滚,眼睛都不晓得往哪里看。
见此,年轻武者心中更加得意。
战旗舞动更具迷惑性,半径越来越小,只等楚馡神魂失守将她卷入旗中。
但楚馡只是困惑于眼,心里倒是清楚的很,知道自己无法克服战旗带给眼睛的困惑,索性把眼睛闭上。
看见楚馡闭上眼睛,年轻武者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战旗一翻便要将她整人全部卷入旗中。
偏在战旗绕身的那一瞬间,楚馡突然睁开眼睛,柴刀寒芒乍现。
此刻年轻武者正位于她正前方,楚馡双手握刀,对准他一刀当胸斩出。
这一刀,不够快,但胜在出刀的时机把握的非常精准。
年轻武者奋力挥舞战旗的时候要靠胯部发力,双足不能移动,而楚馡恰好在此时出刀。
一刀斩出,年轻武者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楚馡。
楚馡也睁大眼睛看着他,她想不通为什么她明明斩中了他,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一丝红线从武道高手脸上出现。
眼前这熟悉的一幕,让楚馡想起谢鸢杀人的场景,急忙抽身后退。
但反应还是慢了半分,被溅了一身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