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是圆形的,表面异常光亮,表壳面上是一副火凤珐琅画,周围镶着一圈小钻,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常看了沈容予一眼,神色有些不自在道:“那个,沈先生,这怀表在海底被海水腐蚀的挺严重,我自作主张清洗了一下……”
沈容予却顾不上听他说这些,他颤抖着双手打开表壳,一眼看见表壳内里清晰的刻着三个小字:顾之铭。
沈容予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满脸激动道:“是他的,是他的!”
他抬眸看向小常,双目发出灼热的期待的光:“还有呢,那艘船呢,有没有?”
小常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摇摇头:“并没有……”
沈容予眼中的光瞬间暗下了,他将手中的那只怀表紧紧的握了一下,轻轻的闭了闭眼:“好吧,我知道了。”
虽然这一路上他存了一份侥幸的心理,期待那艘船还在海底,没被人发现,但显然,有人已经提前将那船捞走了。
小常:“沈先生,那我们明天,还再继续搜索吗?”
沈容予摇摇头:“不用了。”
他退后一步坐回沙发里,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清秀的面容此时看上去苍白无力,疲惫不堪。
小常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沈先生,在您晕倒的期间,顾先生来了。”
沈容予瞬间睁开眼:“什么?谁?”
小常:“顾征顾先生。”
沈容予:“他怎么过来了?”
这句话问得有点失礼了。
因为这座爱斐岛现在的主人正是顾征。
说来有些奇怪,当年,爱斐岛据说是顾智霖买来送给顾之铭的礼物,顾之铭离世之后,这座小岛便被空置了,顾家人再也没有过来玩过。
可几年前,顾征崛起,短短的一年时间便给顾氏集团的业绩创造了新的顶点,顾智霖非常高兴,问他想要什么,顾征便要了这座爱斐岛。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顾智霖会生气,没想到顾智霖二话不说,把这座岛给了顾征。
从那时起便有人猜测,说顾智霖这番举动恐怕是意属与顾之铭很像的顾征来继承顾家了。
起初,沈容予派船队来这边进行搜索是做好了顾家知道的准备的,后来他和顾征达成合作后,便顺理成章的请顾征给他开了这个后门。
这次,他在过来前是跟顾征打过招呼的,但当时顾征并没有说他也要来,而且,根据沈容予打听到的情况,顾征在得到爱斐岛之后,很少来这里游玩。
因此,顾征突然出现,沈容予十分惊讶。
小常:“他坐另一艘船过来的,中途上了我们的船,你那时候正好晕倒,还是顾先生抱你回客房的。”
沈容予:……
小常:“对了,你饿了吧?我去餐厅给你拿一些东西来吃。”
沈容予想说不用他吃不下,但小常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海浪哗哗的声响,沈容予靠坐在沙发上轻闭着眼,感受着船体微微的晃动。
他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情绪,悲痛与疲惫不堪的感觉在此刻静谧的房间内,更加突显。也许是重新回到这里,他的思绪极度脆弱而混乱,整个人像是窒息在深海里。
大约过了几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容予仍然闭着眼,一手支撑着额头,一手轻轻的摩梭着怀表,轻声说道:“我不想吃,你放旁边吧。还有多久靠岸?我想今夜就离开。”
这话问出去,却没有人回答。
沈容予突然感觉头顶一片阴影投过来,鼻息间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沈容予心中大惊,唰的一下睁开眼,一眼看到顾征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眸,静静的看着他。
这一瞬间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了,但很快他强压住跳得慌乱无比的心跳,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低声道:“顾征。”
像,太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顾之铭。
顾征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沈容予并没有捕捉到,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面容遮住头顶白亮的灯光,让沈容予看不清他的神色。
顾征:“你怎么样了?”
沈容予:“好多了,我,有点晕船。”
并不想跟他说实话。
顾征:“你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
沈容予:“嗯,下了船可能就会好一点,那个,我想……”
话还没说完,顾征一个转身,坐到了他的旁边。
沈容予默默的把后半句“一个人待会儿”吞回肚子里。
顾征:“这是他的?”
沈容予:“什么?”
顾征:“你手里的东西。”
沈容予这才发现顾征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右手里的那只怀表。
沈容予点点头:“是他的,这里面刻着他的名字。”
应该是顾之铭当时随身带着的东西,他们落入海里,这只怀表自然也跟着掉进了海底。
沈容予:“我只找到了这个东西,船不见了,顾征,你能不能帮我从顾恒那里找找这只船,我怀疑是他把船捞走了。”
顾征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顾之铭并不希望你为他做这些。”
沈容予摇摇头:“无论他希不希望,我都必须为他做,这是我欠他的。”
顾征:“你欠他的?”
顾征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又略微心酸的笑:“容予,你是觉得自己愧对他,觉得他的死是你造成的?容予,顾之铭死的那年,正是顾恒与他内斗到极致化的一年。顾恒表面看上去与顾之铭十分和谐,但私下已经动过好几次手脚了,所以当年顾恒是想要顾之铭的命,是顾之铭连累了你。”
沈容予一怔:“这些,你怎么知道?”
顾征:“要想跟顾恒斗,必须了解他的‘生平事迹’,这些都是我几年前调查出来的。”
沈容予摇摇头:“不,这只是其中之一,顾恒这个人心胸狭隘,十分多疑,当年我偷听到他与沈逸瑶的半句话,他怀疑我知道了全部,所以才痛下杀手。一个顾之铭,可能他下手时还会犹豫,可再加上一个我……呵,想来你也知道,他当年对我是虚情假意,与我在一起也是想要沈家的支持,他不管是想杀我还是想杀顾之铭,以他的性格只有两个人都死,他才会松口气。”
沈容予眼神暗了暗:“可是无论是哪种原因,当年要不是我开走了那艘快艇,他也不会……”
“他会好好的活着,还做他温润优雅的顾家大少爷,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这人非常非常的好,对谁都温和有耐心,朋友们都十分喜欢他……”
房间里十分安静,船身微微晃动,耳边海浪的声哗啦啦的响着,沈容予沉寂在往事的回忆里,他的声音时而轻巧,时而欢快,时而略带忧伤。
顾征垂眸盯着前方,一句话不说,只静静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等沈容予终于说累了,顾征温热的大手突然包裹住他冰冷的手。
沈容予一惊,想挣脱开,却听见顾征说道:“沈容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了解到的顾之铭,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也许他一直以来只是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黑暗,并不像你所说的阳光、温润,你……”
你会不会失望。
沈容予微微转过头看向他,眼里有些讶异:“你为什么这样说?”
顾征:“我只是说如果,你也知道,豪门家族,为了争家产,兄弟姐妹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不在少数。他就算不想这样做,可身边有顾恒这样一个一心想取代他上位,还在暗中给他使绊子的弟弟,况且他的身体并不好,很多事情无法去做,又要顾及顾家的脸面,很多时候恐怕是在处处忍让。可这样的忍让时间一长,便会在心里埋下阴暗的种子。”
沈容予听了这话久久没说话,他沉思了半天,开口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这也只是假设,顾之铭已经不在了,既然他只把阳光的一面带给我,我想象中的他便是阳光的,温柔的,我不愿意去随意的猜想他……”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也不愿意当着顾征的面说,那就是无论顾之铭是什么样子,哪怕他的心底黑暗而又阴冷,他也是愿意站在他身边的。
顾征显然没有意会到沈容予未说出来的话,他神色暗了暗,双拳紧紧的攥了又松开。
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声音有些低沉道:“我先出去看看船到哪里了,你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征一路快速的上了甲板,远处的太阳已经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中,天色暗沉,夜晚将要来临,他站在甲板上,任风吹乱了头发,双眼阴冷的瞪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出现脚步身,顾征转身一看,见来人是小常,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小常:“顾先生,那只怀表沈先生没有起疑。”
顾征点点头:“你做得好。”
小常:“顾先生,我们快要到了,您是今晚就要离开吗?”
顾征深邃的眼仍然盯着远方,声音里不自觉透露着微微的冷意,与坚定:“是,我今晚带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