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财宝和她姆妈说林梓枫女朋友今天要来,我猜想是戴倩雯。果然中午的时候,就有司机开车把她接来了。
我虽然很讨厌她到我的家里来,但是想到林梓枫总是住在我这里,要想这个女人一次也不许来,大概也是不行的。
我坐在客厅看报纸,卫苒拿着剪子在修剪大花瓶里的插花,是一大束迎春花。
“哎呀,原来你们的房子这样好,你们住的这样舒服!”女人一进来就夸张的大声惊呼。语调里满是委屈和不平。
我没搭理她,连眼皮也没抬,依旧看我的报纸。
“卫无双!你在这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和我抢?不知道我和梓枫就要结婚了吗?他没告诉你?”戴倩雯拿着白色小皮包,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的大沙发上。
我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你——”她刚要发作,林梓枫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他已经换了休闲装,白色的美国飞行员的皮夹克,刚刚洗了澡,头发刚擦干,几丝碎发随意在额前,显得更加邪魅俊美。
“梓枫——”她马上换上媚笑,站起来。
“你大呼小叫,要干什么?不要放肆。无双是我的人,不许你这么和他说话。”林梓枫冷冷的看她一眼,在我身边坐下,修长的大腿搭在了我的大腿上。
戴倩雯看到他这个暧昧的动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我让你来,是百货公司的人一会儿要来给你送你定制的衣服还有一些结婚用品,一会儿你全拿走。”林梓枫说。
听到从男人嘴里说出“结婚”两个字,女人才又兴奋起来,不由得意洋洋。
“司令,百货公司的人来了。”小墨来通报。
几个洋行里的伙计走进来,捧着许多衣服,提着大小纸袋。
“哎呀,快让我看看。”戴倩雯高兴的跳起来,跑过去看。
伙计一一展示着产品。我看见是几套大红色和桃红色的缎子旗袍,还有透明丝袜、高跟皮鞋、项链、耳环、手表、皮包,全是最时尚的装扮。
我知道那时候上海上流社会的名门闺秀都是非常崇尚西方的生活方式,追求奢侈享受。游泳、骑马、跳舞、高尔夫球,都是非常时髦的运动。我从前跟着林梓枫在北京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居住的时候,早就领教过了。
小财宝还和小墨说起上海的歌谣: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像。等到学到三分像,上海已经变了样。
买这些东西肯定是要花不少钱的,林梓枫还真是给她面子。我很不高兴。我扔下报纸,推开林梓枫的大腿。
“怎么了?”他诧异看着我。
“哼,臭显摆!还到这里来,讨厌!”
“虽然是做戏,但是毕竟是利用了她,好歹给她一点补偿嘛。面子上还是要像话的。你又生气了。回头你要什么,我也照样让人送来给你挑。”他赶紧抱住我,讨好的说。
“哼,我才不像她呢。让她自己瞎显摆吧,我要出去玩了。看见她就讨厌。”我说着站起来。
“去哪里啊?马上要吃饭了。我叫厨房做了很多菜呢。好歹吃了午饭,下午再出去玩嘛。我陪你啊。”他拉着我的手不放。
“梓枫,你快来看嘛,我结婚是穿这件大红的?还是这件桃红的?”戴倩雯跑过来把林梓枫拉拉扯扯,缠着他唠叨不休。
“随便!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林梓枫不悦的皱眉,拉着我去餐厅吃饭。
厨房果然做了很多菜,上海菜都是酱油和冰糖放的多。蟹肉大排翅、红烧回鱼、沪江排骨等等都摆在餐桌上。烧鱼是卫苒最爱吃的,餐餐都少不了。
小墨给我们端来米饭,我给卫苒夹了很多菜,要他多吃些。
我一边喝着大骨头汤,一边看着林梓枫。
“酒宴就在和平饭店吧,我已经订好了。你不要邀请你的那么多姐妹朋友,没有必要。这些东西我让小彤给你送回去。你自己准备吧。婚期就定在3月15号吧。”他转头对戴倩雯说。
“啊,好的。”戴倩雯小心翼翼的笑着答应,乖巧的吃着米饭。
“吃完饭就回去吧,我让小彤送你。”他微笑着给女人碗里夹了一块烧鱼。
“那你晚上去我那里睡吗?”
“我有时间会去的。”林梓枫淡淡说。
女人颇有些失望,狠狠看我一眼。我也不客气的瞪她一眼。
看我做什么?讨厌。
吃了午饭,小彤奉命把女人送走了。我舒了一口气。
“以后不要让她到我们家来,烦人的很。”我冲林梓枫发火。
“好的,知道了。我不过是让她知道有你在,让她自己知道分寸罢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他讨好的对我一笑。“好了,去换衣服吧。我们一起出去玩。”
我和卫苒去楼上换了衣服,穿了休闲裤,红黑格子的衬衫,和他一样的白色皮夹克。
林梓枫亲自开车,带我们出了大门。
初到上海,为了讨吉利,我要到城隍庙去烧香。梓枫同意了。
上海的城隍庙位于黄浦区,临近豫园。里面供奉着三位城隍,是霍光、秦裕伯、陈化成。这是个道观,里面有财神殿、娘娘殿等名目不一。
因为刚刚出了正月,灯会还没有撤。我和卫苒烧了香,就在各处闲逛,给他买了一个莲花的小灯,他高兴的提着。
我们出了大殿,正要往前面人多的热闹地方去看,忽然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一个姑娘,碎花旗袍,罩着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亓耳的短发,戴着一个银发卡。
孙映梅!
我大吃一惊,呆呆看着她。
自从抗日结束,她秘密转移上海,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她了。没想到今日能够重逢。
“我早就看见你了,跟了你们一路。”她笑眯眯看着我。
“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我非常惊喜。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上海。是和林梓枫一起来的?”
“嗯。他来上海任职。我们在爱斯莫尔路买了房子,在上海定居了。”
“哦。”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住在哪里?还是一个人吗?”我问。
“啊,不,和廖志勇一起,我们结婚了。”她有点害羞说。
“啊,是吗?真是恭喜啊。”我挺意外,不过也觉得他们很合适。
“我是有事路过这里,看见你。你的家……方便吗?我有时间去看你。”她说。
“啊,我,是和梓枫一起住的。你知道的……我……你……”我很犹豫,我已经知道现在在打内战,他们有一次成了敌对了。
“啊,好。我明白了。还是你来找我吧。我和志勇为了掩护身份,在南京路开了一家小中医诊所,叫淮山堂。你到那里找我就行。”她笑笑说。
“嗯。好的。”我点点头。
正要再说几句,她远远看见林梓枫提着一个纸袋子过来了,赶紧匆匆拉拉我的手。
“改日再会吧。有事就去找我。记得不要告诉别人啊。”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她消失在人海中,转眼不见了。
“无双,我买了糖炒栗子给你。很好吃的。”林梓枫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我。
“哦,谢谢。”我笑眯眯接过来,放到卫苒手里。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女孩子在和你说话,是谁啊?”他问。
“啊,是一个问路的。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到上海。”我说。低头剥栗子。
“是吗?可是我看见她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说了不只一句话啊。”他不相信。
“什么啊,是你看错了。我哪里会有熟人啊?而且还是女的?少乱猜了你。好了,赶紧回家吧。我有点冷了。”我赶紧催促他。
“好。回家。”他不再盘问我。
我们回到家里,林梓枫就回自己房间去洗澡,还拿了一本书到床上去看。
“你不去戴小姐那里吗?她不是等着你吗?”我换了睡衣,问他。
“你愿意我去找她?”他头也不抬。
“哼。”我没回答,去洗澡。
“我陪你睡。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家。”他趴在床上,对我笑。
我拿毛巾擦着头发,坐到床上。
“你不许折腾我。”
“我知道。就做一次,好不好?”
“一次也不给。”
“怎么这样啊。来嘛。”他一把把我扯进怀里。
“你昨晚和那女人睡了?”
“没有啊。”
“没有才怪。别碰我。讨厌。”
“就和她做了一次。我保证。只要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就再也不睡她了。还不行?”
“哼。”
我们拉拉扯扯的在床上闹着,当然他还是没放过我,让他狠狠做了一次,这才睡了。
第二天,我就陪卫苒去了英国的爱理医院,接受治疗。检查结果是不能做手术。当时还没有那么精细的技术。但是接受了插管治疗。
卫苒住院,每天嗓子里插几次管子,打点滴,吃药,盥洗。弄得他每天都要呕吐。真是痛苦。
这样坚持了10天,终于恢复了很多,提气的时候不再胸闷,说话也比以前更加轻松了,还能小声唱歌。但是要像以前一样,大段的唱戏,韵味十足,绕梁三日,却是永远也办不到了。
我很伤心,哭了几次。卫苒却安慰我。
“几次大难不死,我也算是有造化了。遇见你,和你相爱相守,是多么大的恩惠。我已经得到的太多了。怎么能一点遗憾也没有呢?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早说了,我其实不喜欢唱戏。当初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跟着你。现在我们永远不分开了,我也早不想唱戏了。不唱更好。我一点不难过,你也别难过了。”
我自己想想,也许是的。这是我们在一起的代价吧。算了。
10天后,卫苒出了院。
我们回到家,小墨告诉我,大家都忙着写喜帖,准备婚宴。我才想起来,后天就是林梓枫和黛倩雯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