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尖细的传报让殿内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宋棠心中生出几分的诧异。
诧异不是因为裴昭出现在永寿宫。
诧异的是他会来得这么巧,也比预期要更早。
今日是郭太后的寿辰,裴昭会过来与自己的母后请安,这不难猜测。
正因猜得到,她才必须去应郭太后的话。
其实郭太后方才那番话,虽然是连她带沈清漪一起在指责,但言语之间,对沈清漪的不满要更明显一些。如果郭太后对她的不满多过沈清漪,她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而当郭太后更不满沈清漪时便不一样了。
归根结底,她不想让沈清漪白白拥有这样一个在裴昭面前博怜爱的机会。
所以,她得把这个机会“抢”过来。
郭太后晓得巫蛊之术那桩事情,不会不晓得沈清漪往后恐无法有孕。
偏偏拿子嗣问题压人,也是没准备让沈清漪好过。
但这个问题何尝不是裴昭的心病?
若让沈清漪有机会拿郭太后这些话去学给裴昭听,抑或经由旁人的口替沈清漪抱不平,说不得裴昭觉得自个和沈清漪同病相怜,反而叫他们的感情又好回去了。
她开口前做好被罚的准备。
至于之后要在裴昭面前怎么说、怎么做,她也是酝酿盘算过的。
只是裴昭来得这么快。
那么她本以为要吃的那份苦怕也只吃得一二分了。
耳边很快传来一阵离得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宋棠垂首跪在殿内,越显安静。
裴昭同样觉得自己今日竟然来得这样巧。
行至殿外,恰听见他的母后对着满殿妃嫔谈论“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他的母后是当真疼爱他疼爱得紧。
即便自个生辰,都一心惦记着帮他管一管后宫的妃嫔。
裴昭脸上辨不出情绪,迈步走入永寿宫正殿。他一面走上前,目光似只在宋棠的背影上略一停留便移开,继而一面与郭太后行礼:“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裴璟跟在裴昭身后走上前。
他目不斜视,没有去看殿内的妃嫔们,与郭太后行礼请安。
郭太后对裴昭在这个时候出现亦是始料未及。视线在裴昭身上顿一顿,她眉心微跳,收敛几分对宋棠的不悦,含笑说:“哀家原以为陛下和宁王晚些才过来。”
“今日朝堂之上无甚大事,又惦记母后的生辰,故而早些来与母后请安。”
裴昭说着,侧眸视线划过跪在那的宋棠。
“只不知淑贵妃如何惹得母后不高兴,叫母后这般动怒,竟在这儿罚她?若当真是她不对,在这样的日子让母后不悦,便是朕也是要罚她的。”他言语状似偏向郭太后,一句“当真是她不对”,却将内里心思道尽。
若要罚宋棠,单在寿辰叫郭太后不高兴这点,无论因由为何,足以罚她。
这分明是想要替宋棠开脱。
郭太后又如何听不出裴昭话里面的意思?
她脸色沉一沉,因为此刻裴昭偏袒宋棠的言行,心下对宋棠更不满。
便是皇帝偏宠无度才叫淑贵妃敢在她训话时随意顶撞。何况,皇帝膝下至今无子女又何尝与淑贵妃没关系?对淑贵妃太偏爱,不能对妃嫔们雨露均沾才会如此。
淑贵妃也是个会耍心眼的。
这一点她清楚,同样知道自己罚了淑贵妃,淑贵妃回头要同皇帝去哭诉。
可到底她是太后,皇帝平日里也敬着她。
一个妃嫔,叫她不高兴,罚了便罚了,皇帝总不能来找她说理。
谁成想皇帝竟已对这个人这般上心。
若再这样下去……
“些许小事,哀家自能处理,如何需要陛下来费心?”
郭太后不以为意说,“哀家罚她跪得两个时辰,也就放她回去了。”
要罚跪宋棠两个时辰的话叫底下的妃嫔们忍不住互相交换眼色。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太后娘娘特地点明要罚淑贵妃在永寿宫跪上两个时辰,看来是真的动了怒,否则方才是没提过这个的。
“淑贵妃前两日才病愈,身体仍在恢复,正是虚弱。”
“若在母后这儿跪上两个时辰,朕现下便能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候着了。”
裴昭负手而立,看向郭太后,温声说:“母后不如看在今日寿辰之喜的份上,不与她计较那等子小事。有何不快,母后同朕说,朕回头仔细批评她便是。”
到得此时,郭太后才觉得或许裴昭在殿外是听见了什么的。
因而他这样的维护淑贵妃。
但郭太后不认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她没有接裴昭的话,看一眼宋棠,淡淡一笑,问:“淑贵妃也这么想?”
裴昭和郭太后言语间的不和,宋棠当然听出来了。
在这种时候,郭太后故意把话抛给她,是依然想压裴昭一头的意思。
宋棠忽然有点儿纳闷。
郭太后是不知道自己往后宫塞徐悦然的时候,裴昭便不高兴吗?
他们两个人确为母子不假,可在皇家,皇帝与太后哪怕是至亲关系,因其中纠缠诸多利益,这份母子感情由来也难免浅薄一些。裴昭对郭太后敬重,在不少事情上愿意忍让,却不代表他心里真的喜欢郭太后这样反复插手他的事。
一次两次,以裴昭的性子或许忍了。
但今天他一来便未顺从郭太后,只怕是没有存对郭太后让步的心思。
郭太后瞧着也不打算让步。
那么,宋棠想:那么裴昭定然会袒护她到底,以向郭太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
宋棠顿一顿,头越埋下去一分,说,“臣妾听凭陛下与太后娘娘处置。”
郭太后又问:“那你可知错?”
若知错自当认罚。
若不知错,那刚刚说的“往日言行,多有不足”算什么?依然有错。
宋棠便明白郭太后是要她在裴昭面前认下是自己不对。
如此裴昭也不能多说什么。
然而,这错她此时不能认,亦不能不认。
不过最重要的是,裴昭不会让她认——于是,她一时没有说话。
裴昭果然在她出声之前先一步开口。
宋棠抬一抬眼,只瞥见裴昭身上一袭明黄衣袍的衣摆,但耳中听见裴昭说道:“母后何须如此为难淑贵妃?朕偏宠淑贵妃,是朕自个非要偏宠她的,朕不着急子嗣问题,亦是朕自己的安排。”
“皆是朕的主意,同淑贵妃有何关系?”
“纵使母后逼她强行认了错,也并非当真是她有错。”
“往后母后若对后宫这些事情有不满之处,直管同朕说就是了。”裴昭神色漠然看着郭太后,终究说得更为直白,“淑贵妃左右不了朕,更拿不了朕的主意。”
字字句句在说一切与淑贵妃无关,又如何不是在说与她这个太后也无关?
郭太后面上挂不住,一张脸白了白。
“陛下如何这般同哀家说话?”按捺着情绪,郭太后道,“哀家不过是关心陛下,她们伺候陛下伺候得不尽心,又时时闹出些事情与陛下多添烦扰,若哀家再不闻不问,他日是无颜去面见先帝。”
“母后这样说,自是朕这个儿子叫母后如此操心的不孝。”
裴昭对郭太后的话不为所动,“但母后一向潜心礼佛,对后宫诸事多有不了解。或许被人有心在母后面前搬弄了是非也是不知的。”
“况且认真追溯起来,上一次大选之时,母后也曾同朕商量着留牌子。”
“而今再不敢让母后记挂后宫之事。”
言下之意,当初留牌子,留哪些人郭太后也是出过主意的。
他回想起来不满意,所以不愿意她插手后宫。
论起来自没有翻出大选的事怪谁的道理。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郭太后若晓得邓愉一副歹毒心肠,如何会留?
只是,郭太后一再用“孝”字压人,又处处表现得对宋棠不满,再加上徐悦然这个郭太后塞进后宫的人在裴昭眼里也没有多么安分,裴昭终说出那样的话。
这无疑是极不留情面。
郭太后未曾料想裴昭会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会如此忤逆她。
那么多人且在殿内看着呢。
继续下去,她不知道皇帝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抬手摁一摁额角,郭太后脸上显出疲惫之色,长叹一气,妥协道:“陛下由来孝顺,既这般说,往后哀家少操些心便是。淑贵妃的事就这样罢,哀家也乏了。”
就这样是哪样?
是不计较了,还是如她之前所言,罚跪两个时辰?
郭太后有意不把话说明白,是存了心思,希望裴昭也退让一步。
好歹算在妃嫔们面前全了她的面子。
宋棠却不认为裴昭会顺着郭太后这个台阶下。
他在这种日子、这种场合说那么多,要的不是与郭太后各让一步的结果。
“淑贵妃还不谢恩?”
裴昭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昭示自己的选择与决定。
夹在中间的宋棠,虽然知道自己无须受苦受累了,但又哪里能表现得欢喜?她悄悄去看裴昭,眉眼间染着忧思,冲裴昭几不可见摇了一下头,表明她的不赞同。
将她小动作一一看在眼里的裴昭,几步到她面前。
他俯下身望住她,压低声音:“谢恩。”
宋棠抬眼与他对视过几息时间,迟疑的开口:“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恩典……”话音方落,裴昭忽而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对于裴昭的这个举动,宋棠没有任何的准备。
好在她反应很快。
在裴昭横抱起她的同一刻,她诧异中将脸埋入裴昭怀中,身体试图挣扎,却又不至于当真叫自己落到地上,弄出个狼狈姿态。感觉到她挣扎的裴昭低头看她:“你跪得那样久,难道还想自己走不成?”
宋棠仿佛一怔,连带着挣扎也停下。
裴昭复抬头对郭太后道:“儿子仍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母后了。”
话说罢,他横抱着宋棠步出永寿宫正殿。
留下满殿的人心思复杂。
看着宋棠去接郭太后的话而被郭太后罚跪的时候,沈清漪虽然怀疑她是故意为之,但又认为能看到她被太后罚跪也是好的。不管怎么样宋棠都是得吃上一份苦。
独独昭哥哥来得如此凑巧,正赶上宋棠在殿中跪下去。
于是,她看着她的昭哥哥毫不掩饰的袒护宋棠,听着她的昭哥哥左一句“淑贵妃身体虚弱”,右一句“非要偏宠淑贵妃”。
可或许品出那些话里的机锋,且都是冲着太后娘娘去,沈清漪没有太吃味。
一直到裴昭把跪在地上的宋棠打横抱起。
沈清漪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她在愕然中,呆呆看着裴昭就这样抱着宋棠离开。
这也是与同太后娘娘打机锋有关吗?沈清漪很想告诉自己“是”,却再难自欺欺人。因为她太过明白,昭哥哥那样的举动,分明是因为——他在心疼宋棠。
他的心,最终还是向宋棠倾斜了吗?
沈清漪盯着绣鞋鞋尖上的一粒光环耀目的珍珠,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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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和郭太后针锋相对时,裴璟虽在场,但没有开口说过什么。
到得后来,裴昭横抱着宋棠离去,留下来的裴璟扶着郭太后去到侧间,妃嫔们也被贤妃领着纷纷行礼告退,今天一早在永寿宫这一场戏才算落幕。
郭太后被裴璟扶着在小榻上半躺下来,疲惫地倚靠着绣团花的引枕。
裴璟接过大宫女手中的薄毯,抖开盖在郭太后的身上。
郭太后半阖着眼,开口声音也染着倦怠:“小璟,是不是哀家当真错了,否则陛下今日为何会这般?他往日从不会这样同哀家说话,何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母后,皇兄其实从来都是这种性子。”
裴璟回应郭太后道,“也许母后从未真正了解过皇兄,方有这些疑惑。”
以为会从裴璟口中听到安慰的话,却只得这么两句,郭太后一时间拧眉看他,眼底难免有些不解之色:“小璟此话何意?”
裴璟脸上表情尚且轻松,答:“母后虔心向佛,本不该多理会这些俗事,可是母后心里总放不下,虽说是为皇兄好,但在皇兄眼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得另说。毕竟,徐贵仪还是母后塞给皇兄的。”
郭太后听得一怔。
裴璟负手而立,淡淡一笑,继续说下去:“母后催促儿臣迎娶王妃,儿臣尚可避到军营去,离得远,母后无法,儿臣自可不理这些事情。但皇兄能避去何处?”
“母后方才说过一句话。”
“说,她们时时闹出些事情与皇兄多添烦扰,那母后罚淑贵妃又算什么?”
郭太后拧眉道:“淑贵妃那样的,若不被敲打敲打,日后……”
“母后,”截断郭太后的话,裴璟面上轻叹一气,“皇兄现下正是看重淑贵妃,母后执意要敲打她,岂不是也像在说皇兄的不对?”
郭太后想着裴璟的话,深深皱眉。
须臾,她问:“依小璟的意思,哀家还着实不能管?”
“皇兄如今毕竟是一国之君,朝堂大事无不自己拿主意,何况后宫的这些事?”裴璟回答说,“如若到需要依靠母后的那天,皇兄难道不晓得请母后出面吗?”
郭太后闭一闭眼,重重叹气说:“可陛下这样,哀家着实不放心。”
裴璟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母后宽心一些便好。”
“有些话本不该由儿臣来说,却又不愿母后同皇兄闹成这样。”
眼见郭太后犹豫迟疑,裴璟继续道,“父皇尚未驾鹤西去、母后仍为皇后娘娘时,后宫里头诸种事端又可曾少过?最终不也平顺过来了么?”
“母后当相信皇兄心中有数。”
“往后待淑贵妃客气两分,做个和和美美的样子,皇兄心里头也顺意些。”
郭太后便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先帝宠爱了一个又一个妃嫔,那些妃嫔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论起来,那会子先帝的后宫才叫一个热闹精彩,妃嫔们掂酸吃醋,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没个消停。
“儿臣这些话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母后原谅则个。”
裴璟与郭太后行一礼,以示请罪。
郭太后伸手扶他一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是哀家自个钻牛角尖了。”
她叹道:“日后哀家对淑贵妃客气些便是。”
裴璟一笑说:“到底是母后心怀慈悲。”
郭太后想一想,招来大宫女吩咐道:“取一罐御医为哀家特制的活血化瘀的膏药给淑贵妃送去。”顿一顿,她说,“淑贵妃才病愈,便再捎上两支百年老参。”
大宫女领命而去。郭太后悠悠道:“全然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了。”
裴璟应声:“母后的心意,皇兄会明白的。”
……
从永寿宫正殿出来之后,裴昭径自横抱着宋棠上得御辇,一路沉默将她送回毓秀宫。
御辇停在春禧殿外。
这一回,宋棠本想自己走,却在下御辇时一个趔趄,差点跌跤。裴昭眼疾手快扶住她,亦再一次将她横抱起来,抱进春禧殿内。
进里间的时候,裴昭示意其他人不必跟进来。
他抱着宋棠入得里间,将宋棠轻轻放在罗汉床上坐好,便伸手去撩她裙摆。
宋棠似一惊,摁住裴昭的手:“陛下?”
裴昭手上动作一顿,看她一眼说:“让朕瞧一瞧你膝盖如何。”
“无碍的。”
宋棠愈发添上两分力气摁住裴昭的手,说,“臣妾哪儿那么娇弱?”
“如若无碍,方才下御辇,怎得差点摔跤?”
裴昭质问过一声,拂开宋棠的手,执意要看她膝盖的伤势。
宋棠没有再拦,垂着眼,任由裴昭动作。
她自己虽然没有可能提前确认过膝盖的情况,但心里并不是没有数。
如她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事事有宫人伺候着的,哪怕在永寿宫至多跪得一刻钟,依然会留下些痕迹。她自己也感觉得到膝盖传来的疼,否则下御辇时不会多此一举假装要摔跤。
恰似宋棠所想,在永寿宫跪过一场,她膝盖泛着一片红紫。
裴昭手指往那处略微摁一摁,膝盖的疼痛越发明显,也叫她“嘶”的一声,眼底漫上两分可怜。
“这也叫无碍?”
收回手,裴昭望向宋棠,语气里有责怪之意。
宋棠心虚移开眼,一边偷偷整理裙摆,一边说:“养得几天也就好了。”
裴昭道:“你先坐着,朕让魏峰去取活血化瘀的膏药来。”
“陛下……”
宋棠在裴昭起身之前反过来摁住他的手臂,摇摇头,“不着急的。”
“臣妾,有话想同陛下说。”她当下垂眉敛目,沉默过一瞬,像鼓起勇气,小声道,“在永寿宫,臣妾是有意去应太后娘娘的话的,才会叫太后娘娘不高兴。”
坦白或是需冒些风险,可宋棠认为,裴昭心里未必不清楚。
尤其裴昭仍对她那样维护,主动交待一份心思,反而可能对她更为有利。
裴昭听言,眸光微沉。
他没有问为什么,宋棠低着头,自觉交待:“因为臣妾不想太后娘娘继续说下去……所以想着,臣妾揽下那过错,虽则要惹太后娘娘不悦,但至多被罚一场,那些话,好歹不会到陛下面前去提。”
裴昭这会儿才问:“什么话不要在朕面前提?”
宋棠怔一怔,猛地摇头:“不说,陛下问得几遍也不说。”
裴昭却明白是关于子嗣的那些话。
他道:“你不说,朕也晓得,朕都听见了。”
宋棠刹那像目瞪口呆:“那些话陛下竟然都听见了?”
惊讶过后,她转而犯起愁,“那臣妾刚刚岂不是犯得一回蠢?”
“这倒是。”
裴昭附和宋棠的话,一颔首,“明知今日为母后寿辰,还做下这种事。”
宋棠撇撇嘴,小声嘀咕:“还不是陛下平日待臣妾太好,臣妾才想为陛下也做一点什么。”
裴昭觑她:“这又怪到朕的头上来了?”
“臣妾不怪陛下还能怪谁?”
宋棠哼哼唧唧,“若不然只能是怪臣妾自个愚笨不堪了。”
裴昭说:“无妨,左右朕也不嫌弃你。”
宋棠大胆的翻了个白眼:“陛下这话,真让臣妾高兴不起来。”
裴昭见她恢复那一副鲜活的模样,轻笑一声。
这时,魏峰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是来送些活血化瘀的膏药给淑贵妃的。”
“另还有两支百年老参,也是给淑贵妃补补身子的。”
宋棠便露出错愕模样。
裴昭看她一眼,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起身走到门边将膏药取来。
“用过午膳记得去永寿宫谢恩。”
说话间,裴昭重新撩起宋棠的裙摆,帮她往膝盖红紫的地方擦些膏药上去。
宋棠享受着裴昭的伺候,乖巧应声:“好。”
她心里不免感慨,裴昭的强势态度到底令郭太后低头让步。
既然让步,想必郭太后不会再随意插手后宫的事情。
这也叫沈清漪捡了个便宜。
不过今天裴昭会当着满殿妃嫔与郭太后的面将她横抱起来,又用御辇送她回春禧殿,宋棠现下想起来还是觉得莫名。同时裴昭的举动让她不得不考虑,这个人对她的态度是不是终于起了变化?
她如今不稀罕裴昭这种感情是真。
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在为一件事暗暗努力:让裴昭真正的意识到,“宋棠”和他心里的沈清漪一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哭会笑,会害怕会不安,会为他考虑会为他犯傻。
这么做,不是指望裴昭幡然醒悟或如何。
她只是为着有一日,当裴昭晓得她并无真心时,能真正的痛上一回。
唯有他在意她,这事才有意义。
说来又着实讽刺可笑,但不这样,她当初受过的苦楚,裴昭要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