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少年的气息拂过她耳垂，酥麻的温热，她微微一震，侧身不着痕迹的从他指下退开，并恭敬的朝他打了声招呼，还说了声谢谢。
“纪绯哥！”尘尘惊喜的叫道，“你记得我吗？我是尘尘。”
纪绯空下来的指尖还在无意识摩挲，他侧头看了对方片刻，露出淡笑，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营业性笑容：“你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对！”尘尘兴奋极了，“我们在公司见过一面，可惜当时你好像有事，我只和你打了声招呼。”
纪绯微微颔首，似乎今天同样没有和他聊天的打算，他看向一旁的女人，说道：“我今天只有两个小时时间。”
向倾挽看着他，挑眉不语，所以？
“所以我只有两个小时记熟动作，麻烦你抓紧时间。”纪绯脱下浅蓝色的直条纹风衣，随手丢在一旁，见她还站着，侧头朝她投去视线，“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可是，尘尘他——”
“没事没事！”尘尘哪里会和纪绯争这个，“倾挽姐，纪绯哥忙，你先教他，我跟着木花哥先把集体动作抠一下，等你忙完了，我们再整个人秀的部分。”
说罢，十六岁的小男孩又偷偷看了眼纪绯，然后面带激动的朝木花奔去。
木花：“……”过分了啊！这是让他一拖六啊！
然而，因为纪绯的特殊性，整支舞曲里面，他舞步重叠的部分是最少，即便他和向倾挽互换位置，纪绯这里仍然只能一对一。
现在的情况注定得有人一拖六，他好歹是男人，还是他拖着吧……
巨大的落地镜前，少年跟随她的节拍，速度飞快的记着动作。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跳舞——或者说，他出道后的第一次。
他十六岁出道，说晚不晚，但于童星遍地的现今，说早却也不早。这两天节目组的男孩们因为纪绯的加入格外兴奋，休息时总谈论到他。
他也是选秀出身，且是近几年选秀节目里最经典火爆的那一届，出了诸多至今仍大红的男艺人，例如情歌王子倪煊、创作鬼才岑亦云以及前阵子主演偶像剧大火的王奔孺，都是出自那一届。那届后其他争相模仿的选秀，无论选手素质、能力或是节目组有意无意渲染出的情结，都无法超越那次。
纪绯是参加选秀节目后才开始学的舞蹈，以他当时的年纪学跳舞已经有些晚了，加上比赛的末尾淘汰制，谁都没想到，他会一路走到最后，然后以娴熟魅力的舞台震撼场。
他的进步完肉眼可见，每次出现在舞台上，都是一次质的飞跃。
据说纪绯的努力，是真的努力。
初学时，他每天除掉上课时间，剩余时间基本都泡在舞蹈室。出道之后，他除本身学业和课程之外，还要上各种形体课声乐课以及忙通告活动。吃饭睡觉的时间被他压缩至五六个小时，几乎都是一两点睡，五六点就起床了。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差不多三年。
别人总说他幸运，入行顺利，刚出道就一线的资源，让人羡慕。可私底下，谁都明白，若没有他自己玩命似努力，即便起初能得到好的资源，时间一长底子撑不住，红不长久。
更别说红成现在这样，每次现身活动，基本万人空巷；微博近亿粉丝，街拍时随便对镜头露个浅笑就能上几天头条；还有一群死忠“绯色”们，逢活动必追，之后又不眠不休的p着图，制成各种九宫格花絮漫图扩散网络，恨不得天下人都来跪舔她们爱豆的倾城美颜。
纪绯，绯色旖旎，指得是纪绯的颜，这便是后援团粉丝名的由来。
少年青春正好，站在星空彼端，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清冷，微微一笑却如烟火绽放般惊艳。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偶尔一个回眸对视，总令人不由自主想起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例如星空、蔚蓝大海，又或是夏日缱绻的风、温柔月色……
尤其是他跳舞的视频，据闻每一帧截出来都是一幅养眼画作，无论舞姿动作还是表情，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他气质好，身材也好，脖颈纤长，腰窄腿长，尤其双腿，又长又细又直，基本脖子以下是腿。
再加上男女通杀的精致脸蛋，一双深邃勾人的清冷桃花眼，跳舞时可盐可奶，见一个沦陷一个，几乎毫无例外。
向倾挽耳边听了这么多吹捧，浮现在脑海的却只有那年他生涩的舞步。那是她刚进大学那会，她进了舞蹈社团，有个迎新活动，她和人合跳jazz。他抿着唇无声的看她构思舞步，最后表示他想试一试和她配合的那些舞步。
那大概是他人生里第一次跳舞，他很聪明，但jazz并不是靠强硬记下动作就能消化的。她鼓励沮丧的他，毕竟他从未学过，第一次能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
“所以，你能不找别人，带着我去表演吗？”少年看着她，尚未张开的精致脸孔上满是希冀。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才读初三，这却是大学的社团活动，先别说他跳的怎么样，她本身也不可能带他去参加大学活动。
少年漆黑好看的眼里满是失望，他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最后抬头朝她道，“我讨厌你和别人跳舞，只要给我时间，我会比他们跳的都好。”
一语成谶。
落地镜里，少年无论姿势动作还是眼神，都与她记忆里的青涩判若两人。
跳舞时的纪绯，周身仿佛有光晕，她见过很多舞技娴熟的人，但他们跳舞就只是好看，放在一群人里，她不会一眼就注意到。
但纪绯不一样，他是那种哪怕丢在一群跳舞的人里，也能第一时间让人看到他。
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尾定格。
她在旁边笑了笑，诚实赞扬道：“学得很快，很厉害，动作也好看！”
他眼底似乎掠过惊讶，但很快就被半落的眼帘遮挡住。他睫毛太长了，又浓密，稍稍落下就能挡住那里的情绪。
向倾挽并没有注意到，整曲练下来都面无表情的清冷艺人，因为她一句话，此刻耳尖悄然泛红。
“好了，我没什么可教你了，那个，尘尘——”她转向木花那边，想把那位头号麻烦人物拎出来操练。然而纪绯却在这时开口，“等等！”
她回头，挑眉示意，怎么？
“我觉得刚才有两个动作可能改一下更好。”他抿了抿秀美的薄唇，一脸认真。
跑到一半的尘尘听见了，赞了句纪绯哥太敬业了，又匆匆跑了回去。
木花：“……”
向倾挽抚额：“哪里需要改动？”
结果这一改，就改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木花那边除了尘尘，其他五人都已经在自己练习了，尘尘仍旧陷在一对一的动作纠正里，木花应帮他顺了一大半，再过一会估计也能结束。
纪绯等会还有通告，改到差不多时，助理敲门来催。
他弯腰拎起风衣，起身时，一瓶饮料被递到他面前，向倾挽的脸仍旧掩在口罩和帽檐之下看不清楚，但她的声音却带上了几分温度：“改动的几个地方的确效果更好，今天辛苦了！”
他怔了下，视线低垂落在她握着饮料瓶的白皙手指上：“帮我拿一会。”他淡淡出声，三两下穿好风衣，伸手朝她摊开。
向倾挽将饮料放到他手上，他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你们还要练很久吗？”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说的是今天还得留时间给他授课的事。
“等尘尘学完，先看一次整体效果，顺动作他们自己都会，晚上应该能结束。”
他点点头，离开前朝练习室其他人礼貌说了声再见。
出门之后，走到他身旁的助理善善顺手取接他手里的饮料，却被他避过。
“怎么啦小绯？”善善没弄明白，他身上有饮料的代理，所以一般情况下，手里不会拿其他牌子的饮料，怕被人拍下照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我自己拿。”他用手指摩挲了下饮料瓶，上面似乎还留有女人指尖的温度。他看了看瓶身的大小，最后抿抿唇，将它塞进风衣里，直接裹住带走。
善善：“……”
十分钟后，在练习室坐下休息的向倾挽留意到了手机上的未读微信。
雇主：十点，等你。
她叹了口气，果然一天都不让她休息啊！
两天后，纪绯再次现身，今天之后这个后加的节目要进行舞台彩排，但迄今为止纪绯还没和众人合过，本来是希望他明天直接去彩排的，无奈通告时间撞上，只能提前一天过去，好歹先合一次。
他昨天下午飞了趟其他城市去参加时尚之夜，结束一切通告采访后又坐夜机赶了回来，到酒店后没睡几个小时又起床赶通告。
旭峰看他一脸倦意唇色苍白，便劝他晚上先别去了，毕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通告，他可以在演出当天提前几个小时过去和大家彩排。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纪绯靠在保姆车的车椅上，没同意，只说自己先睡一会，等到了地方叫他。
“你不吃饭小绯？”善善从后座递给他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并叮嘱他赶紧喝完。纪绯通告太多太忙，有时会餐饮不定，偏偏他有低血糖的毛病，饿了容易手抖头晕，他便经常在保温杯里准备各种甜饮，给他补充糖分。这行就这样，风光背后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艰辛。
付出不一定会得到，但是想要得到就必须得付出。
“有点累，不想吃。”他几口把牛奶喝光，将衣服一裹，压低帽檐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他是真的累的，几乎是秒睡，旭峰见状，悄悄拍了拍司机元衣的肩膀。元衣从后视镜接收到旭峰无声的眼神，回了个了然的表情。
保姆车的车速悄无声息的慢了下来，元衣前后给几个艺人开过车，有的时候他真觉得旭峰不太像个经纪人。他见过的所有经纪人都争分夺秒，雷厉风行，督促着艺人忙碌事业。
纪绯和旭峰两人却正好相反，纪绯总是要求把各种通告和学习排满，旭峰却总给他减压，这个不接，那个不去，佛系到不行。
在旭峰有意的安排下，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开了三个多小时。
后来还是纪绯自己醒来，发现车仍旧开在路上才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手机，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头，声音沉冷的喊了声：“元衣！”
元衣脖子一缩，笑呵呵的表示自己明白，立刻一踩油门，十分钟后将人送至目的地。
“你们去吃点东西再过来吧，我自己进去。”
“你也还没吃啊，我跟你进去，帮你叫个外卖！”善善说着就想下车。
已经下车的纪绯拍拍他肩膀，温和道：“你们也陪我忙了两天了，先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吃饭，等吃完了再帮我打包一点就行，我这边不会太久，等结束了再一起早点回去休息。”
善善向来听纪绯的话，闻言只得作罢。
旭峰和他对视，所有人里，他知道的事情稍微要多一些。他看着少年满带倦意的脸和眸光晶亮的眼睛，心下无奈叹了口气，放行。
学员们休息的大厅内，此刻灯火通明，用桌子拼了几排长桌，四十二个学员，除了对几天后的演出舞台还不自信还在加练的小部分学员，其他人都聚在这里了。
这是节目组临时加的互动，不是正式拍摄，也没有剧本，只摄取一些学员们的素材，给观众展现大家更多的不同面。
今晚的主题是第三次淘汰赛前的兄弟情，聚餐加游戏，失败的要接受惩罚，惩罚是表演一个节目，节目内容不限。一群练舞练唱上课到麻木的男孩们今晚都和打了鸡血一样，一方面是为了表现出有趣的一面，争取争夺的镜头，另一方面则是打从心底的快乐。
他们已经知道纪绯在第三次舞台之后，会成为飞行导师，虽然不会常来，但依照他的人气，哪怕每期只露面五分钟，走个过场，这个节目的人气也会因此而爆掉。
之前节目组经过纪绯同意，以工作人员的视角发了几张他练习跳舞时模糊不清的侧身照和背影照，以神秘的宣传方式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绯色们个个目光如炬，别说侧身照背影照，就算只拍出身体的一部分，她们也能立刻认出自家爱豆！
然后，《加油美少年》这个节目便以坐火箭的速度一路在热搜榜上飞升，据工作人员透露，如今已经升至榜单第五位。
大家的心情也都飞了起来，卯足劲的表现。
聚餐准备了火锅、川菜还有寿司，大家边吃边做游戏。向倾挽、大功、悠悠、木花他们都在，原本是给几个组合继续调整和加强舞蹈的，后来这里开了活动，大部分人都来了，男孩们也邀请他们一起。反正是晚餐时间，大家都饿了，找了张镜头拍不到的角落桌子，也坐下随意吃了些。
纪绯到的时候，活动正进行到惩罚表演环节。
输的人叫晓光，是个十八岁的男孩，他的特长是舞蹈，人也长得帅，很会找镜头，是人气很高的一位。大家让他表演，跳一段他的拿手绝活popping，然而大家都起哄表示不满意，毕竟他原本就擅长跳舞。
于是他眼神一转，突然叫了声倾挽老师，表示他想跳jazz，问她能不能帮他配合。
向倾挽被点名时正和蓝雅说话，她们两个都没吃东西，蓝雅是为了保持身材，向倾挽自然因为不想摘口罩。
然而，她并不知道，给这些男孩排舞练舞这段时间，有部分人对她的好奇心早已到达顶点。这种好奇并不意味着倾慕，这个圈子里身材好皮肤好的女孩一抓一大把，而她从未露过脸，悠悠口中的那些对向倾挽脸孔不美好的猜测其实男孩子们心里也有过。
他们关注好奇，也想一探究竟，想知道在那些遮挡之后，是惊艳的脸孔，还是带着某些缺陷，亦或只是个平凡的路人。
这种好奇不是恶意的，但也绝对称不上好意。他们虽然尚未出道，但到底都是青春帅气的男孩子，平常在生活中也总是被关注的焦点，也早已有各自签约的公司，算得上半个艺人，相比之下，向倾挽只是素人。即便身份是舞蹈老师，也是寡言少语的老师。
哪怕他们不说出口，那种艺人面对素人的优越心理却始终存在。
所以，当镜头之外的被点名的向倾挽摆手表示拒绝之后，晓光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反而愈发兴起，加上身旁部分男孩子的起哄，继续朝她道：“向老师，别这样啦，好不容易一起聚个餐，你看你为了戴着口罩摆酷，一口都不吃，你都不饿吗？现在想请你帮我个小忙，你也不肯！我知道你jazz跳的非常好，可惜从来没机会和你合作，就当帮帮忙吧！就和我跳一小段？倾挽老师~倾挽姐~”
他说着，径自朝她的方向走去，想尝试去拉她，同时故意对着镜头摆了个几个帅气的poss：“倾挽姐，拜托啦，你平时都不怎么跳舞给我们看！机会难得，来嘛，倾挽姐，挽挽姐，挽挽~~”
称呼越来越亲密，带着亲昵的撒娇意味，甚至还伸出手直接去拉她。
向倾挽不由得皱起眉头。
然而，晓光拉她的手却被一只细长的手握住，晓光抬头，对上少年微冷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