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是开启了一个循环?
从原本的世界,到格罗斯研究所,到海妖轮船,再到下一个世界碎片……
梁斐的面色往下沉了沉,如果接下来要开启游戏的“二周目”,说明他距离真相还差着老远。
但很快,他的思路被打断了。
金属门发出“滴——”一声响动,在响过提示音后缓缓开启。
金属门彻底打开之前,门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突然出现在陌生环境,梁斐的第一反应是找地方暂时躲起来。哪怕知道头顶上有不止一个摄像头,暂时避免与他人直接接触,也能争取一定应对时间。
梁斐所在的位置与他第一次从格罗斯研究所醒来时很相似,都是透着金属冰冷光泽的密闭空间。整个房间能暂时隐蔽身形的位置,只有靠近墙角的几个大柜子。
趁着金属门打开时的噪音,梁斐拉开其中一个立柜,闪身躲了进去。
他刚在柜子里站好,就听见至少两人的脚步声停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柜门口,随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
梁斐借着柜子缝隙透进来的灯光往身侧看了看,不由感到一阵懊恼。因为这竟然是个存放更换衣物的柜子,只要工作人员一进入这个房间,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开柜子更换衣物。
果不其然,不等梁斐适应柜中的黑暗,柜门就被拉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拉开柜门的工作人员就像没看到柜子里多了一个人,绕开梁斐所站的位置,伸手拿走了属于自己的衣物。
与第一个拉开柜子的人相同,与之交谈的另一个工作人员也无视梁斐,拿走他的衣服。
他们看不见他?
梁斐作势往面前那人的眼睛打去,对面的人毫无反应,看起来不是在伪装。
梁斐又趁工作人员离开之前,伸手碰了碰他的发尾。被触碰的发尾微微弯曲,如果以工作人员的视角,仿佛那几根头发被微风吹动。
能够触碰无生命的物质,也能触碰到人,但对方却看不见他。不确定这些人能否听到他的声音,谨慎起见,他只能屏住呼吸,尽可能减少自己制造的动静。
两名工作人员换好衣服离开,梁斐则趁着金属门打开的间隙,跟在两人身后一起离开这个更衣室。
惨白而寂静的走廊勾起他熟悉的回忆。这里的地形他没有印象,或许格罗斯研究所内他未曾探索过的位置。
不知道继续跟着这两名工作人员,能否找到研究所的核心位置。
“你说他们还想坚持多久?”走在左边的工作人员忽然开口道。
“谁知道呢,我看他们其实早就放弃了,只是为了稳定人心,不敢把结果公之于众。只能继续伪装还有一线希望,让我们这些底层小兵小卒跟着瞎搞。”他的同伴漫不经心答道。
“你也认为没有希望了吗?”左边那人有些怅然。
“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其实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早死晚死都差别不大。倒是你,家里还有个孩子吧?”同伴道。
左边那人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许久后才应了一声,勉强笑道:“说不定是我们过于悲观了?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先干好手中的工作。”
“你说得对,如果明天就得死,今天的晚饭却没吃好,岂不是亏大了。”同伴故作夸张地大笑几声,狠狠拍了拍左边那人的肩膀。
两人维持着表面的欢愉,一边打闹着一边前往食堂。梁斐跟到食堂门口,见两人不再谈论有价值的话题,便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
提供饮食的区域人流较为密集,有被发现的风险。梁斐只能拐进一条偏僻的狭窄走廊,看走廊地面的指引标志,继续往前有可能通向研究所外部。
这条走廊超乎想象的长,梁斐快步走了近二十分钟,才勉强看到尽头。越往前走,走廊顶部的灯光越发昏暗,到梁斐抵达终点时,白色灯光带来的科幻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更像是恐怖片的废旧医院氛围。
尽头是一扇稍显破旧的小铁门,长时间无人开启,门与门框接合处积着肉眼可见的灰尘。
梁斐按下开门键,铁门徐徐开启。
一股阴冷感扑面而来,说不清是温度骤降的原因,还是眼前的画面所致,在铁门打开的瞬间,梁斐背后一僵,几乎汗毛倒竖。
铁门背后的黑暗他很熟悉,他不止一次在其他世界碎片见过。
没有天空,没有地面,甚至没有空气。
那是一片虚无,将一切能触碰能感知之物尽数吞噬的虚无。
……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揉着头发,懒散地从梁斐面前走过。
“门怎么开了……”白大褂自言自语念了几句,伸手撑住铁门往外望着,感叹道,“真快啊,都快到门口了。”
“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几周,连研究所都会被吞噬掉。”白大褂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到时候,人类还能坚持多久呢?”
白大褂的双眼下积着浓浓的青黑色,头发东倒西歪,胡子也许久未修理过。他的身上甚至还有一股无法被消毒水掩盖的酒精烟草味,和严谨整洁的研究所风格格格不入。
他耷拉着肩膀关上门,歪歪扭扭地往回走,将震惊和疑惑留给梁斐一人。
吞噬?
梁斐联想到最开始那两人的对话,突然感觉不太妙。
难道门外的黑色虚空,是人类灭亡的倒计时?
“陈教授怎么在这里?”走廊的另一侧忽然有人扬声道。
随着那人话音刚落,十多个穿着整齐白大褂的研究员快步走过来,将狭窄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最开始的白大褂,或者说陈教授讪笑答道:“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呢?”
问话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剩下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走廊里的嘈杂感瞬间消失了。
在走廊彻底安静下来的那一刻,一个在研究所稍显突兀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出现。
“陈教授能通过观察虚空吞噬的速度,预估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吗?”
白大褂们向走廊两侧分开,高高瘦瘦的研究员中,忽然走出一名只到研究员平均身高胸口处的少年。
陈教授看清少年的脸,嘴角往下抽了抽,冷笑道:“哦,是大天才来了啊。”
刻意拖长的声调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嘲讽,其他人也像听不出言语间的针对,只沉默地看着处于人群正中的两人。
众目睽睽下的另一个主角,被称为“大天才”的少年对年长者的恶意没做任何反应,只眼神淡淡地看着陈教授,直到对方因为心虚而尴尬地往后退半步。
当梁斐从走廊后方找到缝隙挤进人群中心时,看到的正是二人对峙的场面。
梁斐的视线在少年身上顿了顿,少年的脸让他感觉十分熟悉。待他看到少年胸前的名牌时,才终于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名牌上写着两个字——解坤。
面前的解坤看起来只有十多岁,是普通同龄人还在上学的年纪。同样穿着白大褂,带着护目镜的少年被掩藏在一群成年人中,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意外契合研究所的气质。
梁斐曾很多次想过解坤童年时期的模样,或许普通,或许叛逆。而此时此刻,当少年时期的解坤真的出现在眼前,那些曾经的幻想都渐渐模糊,融合,最终凝聚成眼前的样子。
这里很可能是解坤的记忆。
虽然不明白通往“真实”的道路为何会通往解坤的记忆,但一切的答案显然就藏在这里。
“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在自己书桌上画倒计时牌吗?”陈教授冷笑。
“计算人类能够做最后努力的时间。”解坤道。
“研究组还在试图找到空间跳跃的方法吗?”解坤又问。
陈教授闻言面色一冷,怒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研究组不到人类灭绝前一秒,绝不会放弃希望。不像某些人,连最后的挣扎都不会,只会逃避进不可能的白日梦!”
解坤面不改色:“陈教授能进入研究所,应当理解空间维度的概念。”
在高度的生存压力下,连研究所的后勤人员都能对这些概念如数家珍。
零维是一切的基础,相当于一个抽象的点。没有长度,面积,体积。一维是无数的点连成的线,只有长度。两条线相交,组成面,也就是二维空间。没有厚度。生活在二维空间的平面生物无法理解高度,就像蚂蚁无法理解跳跃,草履虫不懂飞翔。
三维空间拥有长宽高,人类生存在三维空间中。三维空间包含了从零维到二维的全部,以此类推,四维空间是有所有时间跨度上的三维空间组成的。三维生物只能单向经历时间,但四维生物眼中,过去未来和现在都是并列的,能看到每一个时间点。就像一本书籍,对于角色来说单向流动的时间,在四维生物眼中没有意义,因为它可以任意选择任意一段剧情。
研究组现在想做的,就是突破低维生物的界限,使用高维生物的技能。就像蚂蚁想要跳跃,细菌想要飞翔。
“以目前人类的技术和所剩的时间,继续研究空间跳跃的方法只是无用功。”解坤道。
冷冰冰的话语即使放在一群以理性和逻辑思考的研究人员中,也显得那样的不近人情。正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着高于常人水平的逻辑推断能力,所以每一个人都清楚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人类的毁灭已经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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