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冬至这天又下了一场雪,顾长生早上起来照常出去走街串巷卖货。挽心窝在炕上描绘花样,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叮叮当当响声之后,她的院门很快被敲响。
挽心愣了下,照着他平时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去铺子赚钱,怎么来她这里了?
她放下花样穿上披风,走出去给他打开院门,抬眼看去,想笑又忙忍住了。
顾长生左手抱着盆开花的水仙,右手抱着个大包袱,正侧着身子准备拿肩膀撞门,看上去有些傻,与他平时的聪明判若两人。
挽心伸手帮忙去拿水仙花,却被他侧身拒绝了,“没有多重,花盆凉,你快进屋里去,别冻坏了。”
顾长生进了院门,又顺便用肩膀把门顶回去,挽心只得空手跟在他后面。
顾长生先将花盆放到正屋,说道:“花不要钱,是我自己养的,送给你。”
挽心顿了下,学着他那样开玩笑道:“多谢,不过我也没打算付你钱。”
顾长生没想到她会反驳,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起来:“这样就很好。每次看到你哑口无言的样子,我都觉着胜之不武,好像一直在欺负你。”
挽心抿嘴笑,然后又看着他的大包裹,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呀?”
顾长生从里面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酒,要煮的羊肉菜蔬,这是一条鱼,这是我的户帖......”
挽心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带户帖做什么?
顾长生已经将户帖塞进了胸前,然后咳了咳道:“我先去厨房煮饭。”
挽心便没有追问,看了眼天色道:“这么早就开始煮晚饭了吗?”
顾长生像是看傻子般看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午饭啊,你吃过午饭了吗?”
挽心干脆闭上了嘴。
顾长生很快做好了碗热腾腾的汤饼,说道:“午饭少吃一些,晚饭我会做得很丰盛。”
挽心不置可否,能有热汤饭吃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吃完午饭后顾长生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挽心要去帮忙,却被他嫌弃,说道:“你还是回屋里去歇着吧,你在的话我会分神照看你,饭菜会煮得不好吃。”
挽心只得气呼呼离开,留给了他一个白眼。
顾长生一人在厨房里折腾,挽心躺在暖和的炕上眯眼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屋子里也有些昏暗,她脑子里有些晃神,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屋外的灯笼次地亮起来,映着堆在一起的积雪,看上去格外宁静温暖。
顾长生提着个荷花灯笼走到屋檐下,将灯笼支在窗棂边,像是为她特意点了一盏灯,驱散了她眼前的黑暗。
挽心声音还带着睡醒的暗哑,惊喜地道:“这是哪里来的?”
顾长生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睡着时我□□回去取来的。”
挽心神色赧然,她睡得太沉什么都没有听见,以前她睡眠极浅,现在却睡得很安心,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顾长生提了热水进到正屋,说道:“洗洗准备吃晚饭了。”
挽心脸红了红,他真是太体贴,让她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十足没有用的废人。
净好手脸,顾长生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案桌,挽心看得直瞪大了双眼。
桌上摆着蒸鱼,蟹酿橙,黄金鸡,羊肉汤,梅花汤饼。每道菜都费事费力,没想到他居然一人做了出来,而且看上去还色香味俱全。
顾长生招呼着她坐下,拍开酒封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说道:“你不能喝的话就只尝尝,然后放到一边就行。”
挽心宛然一笑,她还算能喝酒,举起杯子说道:“多谢你。”
顾长生与她碰了杯,也不多话,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挽心每道菜都尝了尝,在他关切的眼神下,真诚赞道:“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
顾长生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我知道。”
挽心无语,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长生面不改色地道:“因为我用了全部的心在做饭。”
兴许是他说得太过认真,挽心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脸颊有些烫。
顾长生没有像以前那样闷声吃饭,他一直拿着酒杯喝酒。挽心却发现他根本连第三杯酒都还没有喝完,眼尾耳根已经开始泛起了红意。
“我自小父母双亡,也不算是自小,就在我七岁那年,我贪玩偷偷下去河里玩水。
谁知水流湍急,我被水流冲走,阿爹跳下来救我,将我托上了岸,自己却被水冲走了。阿娘一急伸手去拉他,也一起被卷了进去,最后是乡邻们帮着把他们打捞了起来。”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挽心却听得难过至极。亲眼目睹自己的双亲因为救自己而亡,他经历了多少痛苦悔恨与挣扎,才能活成今天的模样。
“父母自小不过盼着我平平安安长大,对我别无他求。于是我按着他们希冀的样子活了下去,不管怎么样都努力活着,然后过得好,不枉费他们因为救我而丢了性命。”
顾长生放下杯子,清透的眼眸似乎沾染了醉意,变得朦胧起来。
他凝视着挽心,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从没有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有过长期的兴趣,除了你之外。”
挽心愕然抬眼看去,脑子里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顾长生喉结上下滚动,从怀里掏出户帖,地契屋契以及一枚钥匙与印章放在她面前。
“我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以后的日子。印章是我的私印,可以随时去大通钱庄支取我全部的积蓄。
钥匙是我家门的钥匙,地契屋契也在。这是我的户帖,你可以拿去官府问询我可有不良的行径。
你以前的事情都已过去,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让他永远过去。
若是你答应,我去请官媒,按着六礼下聘娶你为妻,拿我的性命起誓,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
挽心耳朵脸颊都已经烧得通红,心不受控制砰砰跳得飞快。
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郑重其事过,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许诺。
她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顾长生神色仍然淡定,平静地说道:“你别哭啊,你哭的话我也跟着想哭。”
挽心哭得更厉害了,对比着他的镇静,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太丢脸,简直两辈子都白活了。
顾长生站起身,走了两步,然后左右脚互相拌在了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挽心睁大泪眼看过去,霎时破涕为笑。
原来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淡然,他比她还要紧张啊。
顾长生趴在地上许久都没有起身,嘟囔道:“比考科举还要紧张百倍,你究竟有没有答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