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洛都喜歡他的貴女多得去了,若是都如她這般要死要活,非嫁給他不可,那顧粲納的妾室怕是連這承初宮都裝不下了。”
上官鸞攏了攏鬢發,眸含矜意的睨了鄭姝一眼。
鄭姝身份雖貴重,但終歸是不敵上官鸞,她雖為她名義上的表姊,但她是臣,上官鸞卻是君。
她態度恭敬地頷首回道:“確是如此,都怨我家那庶妹不懂事,殿下也知,妾身的娘最不喜莊氏那對母女,斷不肯來宮中去向皇後娘娘為我那庶妹請旨。”
上官鸞聽後,略微掀了下眼眸。
她對顧粲仍存著情意,但林氏那賤人仍活得好好的,他祖父林夙在朝中的地位一時不可動搖。
景帝現下重用著顧粲,鄭家對其也一直大有巴結討好之意,鄭姝的五妹妹雖為庶出,但好歹也是左丞之女,再如何,都是要嫁予人做正妻的。
鄭家若肯自降身價,將自家美貌的妙齡少女送給顧粲做妾,他顧粲怎樣也得給鄭家這個麵子,不好不領情。
最重要的是,林紈那個賤人活得太舒心了,總得有那麽一個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打轉。
讓她看著那鄭家庶女就心煩,最好氣得她一下子病死過去才好。
鄭姝小心地觀察著上官鸞的神色,見她麵上倏地露出了笑意,頗為不解。
上官鸞清咳了一聲,掩住了自己的異樣:“你那五妹妹的名諱是何,相貌又如何?”
送給顧粲的女子也不能太差。
到底是什麽樣的貨色,她也得過過眼。
上官鸞這般想著,隻見鄭姝柔著聲音微微喟歎:“唉,實不相瞞,適才我已帶著我那五妹妹鄭妍去見了皇後娘娘,讓她過了過眼,但娘娘似是不欲插手去管這件事。而後妾身來見了殿下,因著殿下與她並不相熟,妾身怕她叨擾了殿下,就讓她在外麵候著,沒讓她進來。”
上官鸞聽後,微挑一眉,五官隨著眉宇的牽動,愈發明麗。
——“哦?既然來了,那就讓本公主見識見識這癡情女子。”
宮女得令後去殿外喚鄭妍入殿覲見公主殿下。
上官鸞的美眸微微眯了起來。
鄭妍生得容貌清麗,氣質倒是與那林氏賤人一樣,病懨懨的,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但是容貌卻是不及她。
鄭妍是第一次見到上官鸞,瞧著她眸色不善,跪伏在地的身子略有些發抖:“民女見過公主……公主殿下金安。”
鄭姝微微蹙眉,笑著與上官鸞打趣道:“殿下見笑了,原是家中待字閨中的庶女,沒見過什麽世麵。”
上官鸞的麵容笑意全無,卻揮了揮手,但也沒喚鄭妍起身,隨即冷聲問向地上跪著的她道:“你想嫁給顧粲?”
鄭妍麵色一僵。
她之前聽過那些傳言,說是平嘉公主曾傾慕鎮北世子,隻是礙於鎮北世子與藹貞翁主的婚約是先帝所賜,她二人這才沒能成婚。
她自是也聽過,上官鸞在宮中的跋扈和驕縱。
雖說父親鄭彥邦一向寵愛她,但保不齊這公主就會對她做出些什麽。
鄭妍支吾了片刻,卻沒答出個所以然。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上官鸞在心裏輕蔑著鄭妍,語氣竟是故作溫和:“聽聞母後不肯幫你?無妨,那顧中丞最喜歡的就是你這般的女子,柔柔弱弱,病病懨懨……你既算是本公主的表妹,本公主會求母後幫你的。”
*
鄭姝和鄭妍退下後,上官鸞去了未央宮見了鄭皇後。
鄭皇後頭戴龍鳳珠翠冠,著真紅大袖衣,端坐在紅木圈椅上,正麵容端肅地飲著茶。
聽罷上官鸞的請求後,她麵色未變。
上官鸞在鄭皇後的麵前仍是故作小女孩心性,她撒嬌道:“母後,兒臣看那五妹妹也挺可憐的,您就允了這門親事,讓她到顧粲府上做個貴妾吧。”
鄭皇後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茶釉的顏色透白,隱隱可見其中淺綠色的茶水,她反問上官鸞道:“你確定你是可憐你那表妹?而不是存了些旁的心思?”
上官鸞被皇後看破了心思,食指微彎,掩了下唇畔,隨即回道:“那顧粲眼下是父皇身前的紅人,還是諫院的禦史中丞,若鄭妍能嫁予顧粲……”
“住口。”
鄭皇後打斷了上官鸞的言語,她麵色微沉地又道:“阿鸞,這件事不要再提,你舅父一心慣子慣女,卻不知你父皇現下已經忌憚上鄭家了。那顧粲現下又是禦史,你舅父三子的手上折過不少人命,保不齊他哪一天就會搜集些旁的證據,再參你舅父一本。現下災事未平,你一定要切記,要謹慎行事,不可輕舉妄動。”
上官鸞欲言又止地想要再說些什麽,鄭皇後卻以身子有恙為借口到後殿休憩去了。
見實在說服不通鄭皇後,上官鸞心中卻起了別的念頭。
*
還未到冬日,洛都卻落了小雪,天倏地變寒。
顧粲從諫院回來後,林紈的身子雖好了許多,但仍是很虛弱,麵色總是有些蒼白,人也瘦弱了許多。
屋內燃了炭盆,林紈半躺在胡床上,隨意的翻著書卷,偶爾瞥一瞥影木窗外的雪景。
顧粲一不在身側,又逢上病未全愈,林紈的心情總是有些低落和寂寥。
這時。
元吉進了室,他隔著雲繡紅梅的屏風,詢問林紈道:“世子妃,寧國公府鄭夫人來府,說是攜了禮來拜訪您。”
林紈翻書的動作微頓。
寧國公府?
林夙與寧國公的人隻算是點頭之交,她之前身體一直都不好,也沒與這些勳貴世家的小姐有往來。
而寧國公的夫人,那不是鄭彥邦的大女兒嗎?
元吉見林紈不言語,又問:“世子妃…您要見嗎?”
香芸和衛槿在一側伺候著,也是麵麵相覷。
林紈回道:“那就請她至正廳稍坐。”
“是,小的這便去傳話。”
林紈不明寧國公夫人鄭姝的來意,香見幫她斂妝時,想在她的頰邊抹脂,想讓她的氣色看著好一些。
林紈卻沒讓她上任何妝麵,故意露著這副憔悴的病容。
香見不解。
林紈的心中卻有自己的打算。
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寧國公夫人的母家是鄭家人,那她來此,定不是什麽好事。
林紈並不清楚,她這番來府,到底是衝著她來的,還是衝著顧粲來的。
至正廳後,林紈得體地與鄭姝寒暄了幾句,自是也注意到了,她身後跟隨的那位美貌少女。
那少女雖站在鄭姝的身側,但林紈看她的衣著打扮和氣質,覺得她絕不是一名丫鬟或女使。
看了盞茶後,林紈故作語氣虛弱地問:“不知鄭夫人至我府上,到底是為何事?”
鄭姝尷尬地笑了笑,做為掩飾。
鄭妍瞧著林紈憔悴的病容,說上幾句話就像要斷氣似的,心中覺得此女活不了多久。
如果她死了,那她也當不了多久的妾室,這般想著,她的神色還是故作了副怯態。
林紈眉目微顰地看向了鄭妍。
這時,鄭姝向鄭妍使了個眼色。
鄭妍立即跪在了地上,一副恭敬地模樣。
林紈眸色微變。
心中大抵已經猜出了這鄭氏姐妹的意圖。
隻聽見鄭姝抽出了塊帕子,故作泣聲道:“我這五妹妹是個癡情的可憐孩子,一心傾慕著鎮北世子,前段時日險而鬧了自盡。雖說翁主您嫁予了世子,但這傻孩子仍是不改癡心,想著能來府上做世子的一個妾室也好。”
林紈麵色平靜,香芸和衛槿的神色都是微微一變。
鄭妍也跪在地上,小聲地哭了起來。
林紈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姐妹倆個跑到她的府上來哭訴,倒像是她給這二人受了委屈似的,她命香芸道:“去,將五小姐從地上扶起來。”
鄭妍掙開了香芸,輕泣哀聲道:“世子妃如若不同意,我萬萬不敢起身。”
林紈耳垂懸著的白玉髓耳墜泛著瑩潤的光。
鄭姝哭哭啼啼,無非就是覺得她性子軟,她說幾句話,她便會可憐這個鄭妍,同意她嫁進來,順便再吃盞妾室茶。
可她憑什麽可憐她?
難道就因為她喜歡顧粲,她又鬧過自盡,她就一定要讓她進府,不讓她進府就是狠心冷血?
林紈靜默著,沒有言語。
她在想,鄭氏姐妹不會敢冒然到府上來擾她,那到底是誰在背後給她二人撐的腰?
鄭姝見林紈不語,悄悄與鄭妍交換了下眼色。
隨後,鄭妍重重地往地上磕了幾個頭,香芸忙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林紈看著鄭妍叩首,卻扶了扶額。
她身子並不難受,現下的病容和病態全是故意裝的。
鄭妍哭求道:“我知道世子妃心裏不爽利,覺得很對不住世子妃,之前我也想過放棄,想著就這樣了此殘生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但我長秭和父親實在心疼我,去宮裏求了皇後娘娘。現下,我與世子的婚事是娘娘應允的,世子妃若是拒絕……若是拒絕……”
林紈的語氣虛弱卻不失平靜,她打斷了鄭妍的話,反問道:“你既是說,是皇後娘娘的旨意,那為何不見鳳旨?宮中傳話的公公為何沒能來府宣詔?”
坐在圈椅上的鄭姝微蹙了下眉。
那日二人離開承初宮後,上官鸞差人向她傳了話,她隻說皇後默許了這件事,卻沒提到過這鳳旨和傳話太監。
鄭姝隻得回道:“世子妃是聰明人,應該一點就透。這件事皇後娘娘不方便直接出麵,自是等著世子妃一口應允,把我這五妹妹直接收入府中。”
此事到底是不是皇後之意,林紈心中存著疑慮。
這時。
鄭妍跪著,用膝蓋爬到了她的身前,拽住了她的腿,不顧一切地苦苦哀求道:“世子妃,您就允了我的一樁心願吧,我隻要能做世子身側的一個女人便好。我入府後,斷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定會好好服侍您和世子的。”
——“我不用你來服侍我。”
一道清冷的男音傳來,鄭妍循著那聲音望去,心跳登時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