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1 / 1)

這雅間的舫窗外,恰能看見林紈剛剛所在的拱月橋。

顧粲一早便來了此處,恰巧,上官衡這日也隱著身份,與幾個交好同聚於此,瞧見了顧粲在此,有些驚異。

見他獨自一人,便不顧臉麵的進了此處,想要借機戲謔他幾句。

上官衡無論說什麽,顧粲都毫無反應,隻是不斷地看著窗外之景。

上官衡循著顧粲的視線望去,這才了然。

那橋上,站著一佳人。

顧粲,便是一直在看那人。

那佳人的相貌他還是認得的,以前在宮宴上見過。

佳人名喚林紈,是平遠侯府的嫡小姐,也是鄴朝的藹貞翁主,與顧粲有著婚約。

上官衡見顧粲隻遙遙窺之,心中便生出了戲弄之意,便去橋上,故意與林紈講話。

果然,這顧粲瞧見了拱月橋上的情狀,想都未想,便出了石舫,替她解圍。

想到這處,上官衡又將案上折扇展開,徐徐扇著,開口對顧粲道:“這藹貞翁主,生得倒是挺美,但身子骨竟是與傳言一樣,看著虛乏的很。”

顧粲卻將上官衡的話,當做了耳旁風。

他的心仍是亂做一團麻,他在想,林紈到底吃沒吃那藥。

自安瀾園一事後,也有一月了。

顧粲對女子的孕中之事,也是不大了解。

紈紈的麵子薄,若是真懷上了,怕是也會一個人擔下來,不與任何人說。

上官衡似是習慣了顧粲的沉默,嘖了一聲,又繼續道:“我瞧著,你對她是真的上了心了,隻不過,你可得想清楚了。她身份尊貴,娶進府後,那便是嫡妻。身子不好……這倒是無妨,你可以多遣些下人照拂。”

顧粲依舊沒有言語,為平複心緒,他拿起了茶杯,想要通過飲水,來壓下心頭的慌亂。

上官衡又道:“但是這身子弱的女子,若是懷了孕,就有些麻煩。這初生的嫡子怕是會不康健,連帶著嫡妻的身子,也會受損……”

這話還未說完,上官衡便聽見“哐當”一聲。

有什麽物什應聲墜地,碎成了好幾瓣。

上官衡循聲看去——

顧粲竟是失手,打碎了手中執的玉瓷茶杯。

第14章013:掉馬

上官衡以為是顧粲失手,卻見他拾起了地上的一片碎瓷,那雙精致雋永的眸子,有些怔然。

隨即,顧粲將那碎瓷握在手中,斷瓷刺入他的掌紋,沁出了些許的血珠。

他生於太淵三年,這年,顧焉從洛陽遷往封地涼州,他的母親便是在途中生下了他,但卻因路程顛簸,難產而亡。

他自出生,便沒了母親。

如果林紈也如他母親一樣,出了事……

上官衡並未瞧見顧粲出血,他突覺,顧粲失常,應是與林紈有關,便感慨道:“這般在意一個女子,真的不似你的性子。你要是想要女人,什麽樣的找不到?偏偏就看中了這個對你無心的藹貞翁主,她拒婚於你的事,已經在宮裏和各世家中傳開了。過不了多久,怕是便會傳到坊間。到那時,你若是還娶不到她,淪為民間的笑柄,那便慘了。”

顧粲將碎瓷放在了案上,他終於開口與上官衡講話,語氣是一如既往的鎮定:“不會娶不到。”

適才的那一瞬,他生出了想要強奪她的念頭。

他一直顧念著林紈的性子,想要慢慢等她那顆心鬆動。

可現在,他卻等不了那麽久了。

香芸為林紈拍著背,見她終於嘔完,便將從石舫中求小廝尋到的水囊遞予了林紈。

林紈因吐,眼眶微紅,她接過了水囊,將嘴中的穢物漱淨。

再度抬首時,麵前出現了一身著深褐縞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雖穿著樸素,但卻生了一雙鷹眼似的炯目,氣度不凡。

香芸不識那男子,雖覺他並不是惡人,還是擋在了林紈的身前。

林紈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的水痕後,示意香芸先讓開。

眼前的男子,便是她要見的人。

林紈的父親多年前,就是因為這個人,挨了林夙的一頓毒打。

中年男子名喚杜瞻,是她父親林毓的舊部,多年前也曾在軍中任要職。

那時杜瞻犯了事,依照軍令,應該被處死。

林毓同他交好,不忍看自己的好兄弟死於鍘刀之下,便私自放了杜瞻,林夙因此大怒。

林毓私放杜瞻的當日,還攜著她和母親謝氏一同送他,林紈幼時,也經常見到杜瞻,還曾親切地管他叫杜叔伯。

杜瞻多年未見到林紈,瞧著她從一個小女娃,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又想著昔日故人都已不在,心中多少有些悵然。

他開口對林紈道:“一見到你,就如同看見了你父親,你剛生下來時,你娘就常講,你的相貌,還是更像你父親些。”

天色漸昏,伽淮河旁的垂柳被風吹得微斜,夕日將墜。

林紈聽到這話,難得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她生得是很像她的父親。

林紈同林毓一樣,皮膚生得白皙。

林毓的五官生得英挺,他雖作戰驍勇,但平日裏,那雙眸子總是溫和的,很平易近人。

父親脫了戎裝,倒像是個儒生,而不是個武將。

林紈是女孩,五官要較之林毓柔化些,卻依舊比尋常女子的麵容生得更精致立體。

她的那雙眸子,生得也與父親一樣,很是溫良。

林毓喜歡像她母親謝氏一樣的溫柔女子,林紈雖算是將門虎女,但自小,卻被林毓和謝氏依照書香世家的貴女教養。

所以林紈的外貌隨了父親林毓,氣質則隨了她的母親,溫婉又恬靜。

林紈開口問向杜瞻:“杜叔伯一切可還好?”

杜瞻聞言,回道:“一切安好,隻是我生在洛陽,如今卻不能常回此地。親眷舊友都已不在,我這歲數也大了,難免會覺寂寞些。”

香芸跟在林紈和杜瞻的身後,在心中百般猜測著杜瞻的身份。

翁主似是尋了這人好久,這好不容易尋到了,這人卻來遲了這麽久。

林紈聽後,又道:“身體康健便好,對了,此番來洛陽,杜叔伯是獨自來的嗎?”

杜瞻這才想起,他來遲了的事:“隻攜了一車夫,這來時的路上,車輿的車轅壞了,所以來遲了,翁主莫要怪罪。”

林紈道了句無妨,又問:“杜叔伯為何要將你我二人的見麵之地約在石舫處?”

香芸聽到石舫二字,又抬首瞧了瞧杜瞻的背影。

眼前的男子一看,手頭便不大寬裕,哪裏能像去得起石舫的人?

若是真要去了石舫,怕是還得翁主自己掏錢。

杜瞻負手,望了望伽淮的傍晚之景,回道:“這石舫的主人攤上了事,他家小兒子惹了輔國公家的管事。他在洛陽有諸多置業,現在急於拋售,想攜全家跑到寧州去。我自小便喜歡這伽淮之景,一直都想將伽淮河的石舫和畫舫盤下來,卻未得機會。這不,趁此時機,鑽了個空子。此番前來,除卻見翁主,還要見這石舫之主,同他交付定金。”

香芸心中一驚。

適才翁主喚這人為杜叔伯……姓杜……

鄴朝的首富,杜瞻!

香芸險些驚呼出聲。

沒想到這富甲天下的杜瞻,竟穿得這般樸素,看著跟尋常百姓也無甚區別。

香芸正驚異著,卻見林紈和杜瞻已經走到了石舫處,那跑堂小廝果然又將二人攔了下來,且對衣著素簡的杜瞻明顯不屑。

直到杜瞻與他說了些什麽,那小廝將信將疑地讓二人稍候。

片刻之後,那小廝再回這處時,已經換上了一副諂媚嘴臉,恭敬地邀著林紈和杜瞻入內。

小廝攜林紈一行人去了石舫頂層的雅間,林紈發覺,頂層雅間的布置要比顧粲剛才所在之地,奢華且寬敞許多。

二人坐定後,香芸依舊按林紈的指示,守在了外麵。

杜瞻對林紈開口:“杜某欠翁主之父一命,現下翁主之父已亡,這恩,自是要報在翁主的身上。隻是…翁主在信中所書,矛頭全都指向了你二伯嫡妻的母族陳氏。杜某不知,翁主到底與陳家有何過節?”

林紈雙眸微凝,想起了前世之事——

平遠侯府被景帝抄了的那一日,祖父已經不在了,林衍下了獄,陳家也犯了眾怒,但陳氏,卻還好好的。

她早就將侯府的值錢物什全部卷走,去尋她大女兒林涵去了。

陳氏拋下了幾個舊奴,其中一名舊奴被抄府的兵士打傷,她臨死前,許是覺得對林紈愧疚,便告知了林紈真相——

林紈的母親謝容,是被陳氏害死的。

文容閣,也是陳氏燒的。

而林涵雖嫁予了輔國公的嫡次子,卻與皇家禁軍的郎中令齊均有私情,陳氏是知道這事的。

先前她以此事為恥,後來,林家逢了難,她又覺得林涵和齊均有這層關係,是件好事。

一想到陳氏如牆頭草似的搖擺,林紈就覺得可笑。

齊均原是林夙的部下,深得其信任,他能爬上這個地位,全靠林夙的一手提攜。

但在太武五年時,他卻背叛了林夙。

齊均同左丞鄭彥邦勾結,構陷林夙,說他有不軌之心。

按照前世的軌跡,齊均應該會在今年年末,成為承初宮的一名禁軍統領。

而到了明年,也就是太武四年,齊均會深得景帝器重,扶搖直上,一舉成為皇家禁軍的郎中令,位列九卿。

林紈麵色仍是如常,主動為杜瞻斟了杯茶,杜瞻接過後,林紈又道:“我母親的死,怕是與陳氏脫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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