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死寂无比。
就连侍奉在永泰帝左右的太监都不敢大声喘气。
因为天子最忌讳别人提起打仗,上一仗输得太丢人现眼了,让天子威严尽失。
不过这次永泰帝竟然没有强烈反对,反而眼睛一亮:“云卿认为,我们大乾胜算几何?”
永泰帝对西凉极为不满,自然是想再打一仗的。
李云庭愣了愣,下意识抬头打量永泰帝。
在他印象中,年轻时的永泰帝神勇无比,当了太子之后甚至还在南征北战,在朝中树立无人可以动摇的威望。
而且那个时候的永泰帝领兵有方,就算战败也不会气馁。
难道说……
那位英明的天子回来了?
若是如此,大乾还有救。
云国忠应道:“不足三成。”
龙椅上的永泰帝瞬间泄了气,近乎自语般喃喃道:“三成……太低了啊!几乎就是必败的局面,朕不敢赌啊!”
云国忠面色刚毅,一字一顿说道:“陛下何故气馁?”
“想当年太祖皇帝仅仅靠着二百精兵就能崛起,如今我大乾雄兵百万,难道凭借举国之力还拿不下西凉?”
“都是花钱,为何不把这些钱用在打仗上?”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什么时候才是尽头?陛下,请您下令吧,臣相信大乾的好儿郎会誓死保卫大乾社稷。”
永泰帝听得热血翻涌,最后却幽幽一叹:“罢了,朕已经不年轻了,经不起折腾。”
云国忠眼神黯然。
这似乎是天子第一次承认自己老了。
杨元录闻言立马上前,沉声说道:“既然没有十足的胜算,为什么要打仗?打仗不仅费钱,而且还费人!”
“打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赔得更多!”
“不错,打仗有什么好的,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薛知庆附和。
云国忠微微摇头。
这两个奸臣把持朝政,令朝廷上下乌烟瘴气,实在没眼看。
永泰帝精气神好了些,转头询问太极殿内那道枯瘦的身影:“云庭,你是朕的弟弟,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云国忠把所有希望压在李云庭身上,希望李云庭能够加入主战派。
令他失望的是,李云庭居然说道:“臣认为杨相与薛相言之有理,当下局面不应该再起战乱了,社稷需要休养生息。”
永泰帝看李云庭更加顺眼了。
“云庭,你这些话可是发自真心?朕怎么记得,你之前是铁杆主战派?”永泰帝询问。
云国忠心也有疑虑。
这晋国公今日怎么看上去更加陌生了?
李云庭羞愧说道:“陛下,之前臣确实想过打仗,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想法太天真了。打仗不仅要花很多银子,还要死很多的人。而且陛下治理万里江山实在不容易,此时再起战乱的话陛下龙体吃不消,臣要为陛下考虑啊!”
永泰帝微微颔首。
自己这个弟弟可算懂事了,可是太晚了啊。
不然他还能继续当闲散王爷而非国公。
“云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永泰帝说道。
云国忠心哀莫过于死,低着头说道:“陛下,臣没什么好说的了。”
军国大事就此议定,云国忠无可奈何。
待到几人离开太极殿,云国忠追上李云庭脚步,“国公请留步!”
李云庭笑吟吟看着云国忠,平日里二人互为挚友,今日却在太极殿上理念不合,想必云国忠满腹疑惑。
“国公,你不是主战派么?”云国忠问出心中疑惑。
李云庭摇头,“那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了,不论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是大乾的臣民而且都是为了大乾着想,有何不同?”
有一句话他没说——
当奸臣的感觉真好,明明知道那是错的,反而还能得到狗皇帝的赏识。
要是早点当奸臣就好了,李云庭如是想。
“唉,国公你真是……”云国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云庭拍了拍他肩膀:“最近我参悟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能直来直往,而是需要通过更加委婉的方式解决。比如说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不希望打仗,我们这些主战派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说写天子想听的话,让天子高兴高兴。”
云国忠哑然。
总觉得李云庭话里有话。
没等他追根问底,李云庭意味深长说道:“记住了,天子永远是对的,只有臣子才会做错事。”
留下这句话,李云庭迈步离去。
云国忠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长叹道:“晋国公真是令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但愿这次大乾能安然渡过劫难吧。”
李云庭回到府上,把太极殿内发生的事情告诉李九霄。
李九霄,“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狗皇帝已经胆小如鼠,生怕打仗之后会丢掉他的龙椅、丢掉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李云庭没好气说道:“不错,那也是咱祖宗!他不敢打,我们来打!”
爷孙二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冷笑。
永泰帝不敢打,他们有一百种方法逼永泰帝下决心。
当天色暗下来,陈濯山率领的御林军返回上京,马不停蹄入宫面圣。
永泰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陈濯山扼杀,“陛下,赵勋大概是死了,我们在那片山脉找到赵勋所有侍卫的尸体。”
“什么叫大概?!”永泰帝震怒。
“末将暂时没有找到赵勋尸体……”陈濯山冷汗淋漓。
一旁的太监问出永泰帝的疑惑:“既然没有找到尸首,怎么就说死了?”
陈濯山,“回陛下,那片山脉之中常有野兽出没,末将发现赵勋侍卫的时候几具尸体都已经被啃烂,赵勋的尸体可能已经被野兽吃了。”
永泰帝全身力气像是被人抽干,就这么瘫坐在龙椅上。
可以预想的是,西凉使团定会借此发难,要钱还是其次的,若是真的动武大乾讨不了半点好处。
“陛下?陛下?”
大太监连忙开口,不然总觉得天子昏死了。
永泰帝睁开眼,这双历经风波的眼眸之中没了往日的锐利霸道,有的只是无尽沧桑落寞,与寻常人家的老翁没什么区别。
“去!”
“把太子喊来,让他去跟西凉使团交涉,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都要先答应下来!”
“朕老了,该让太子监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