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妃是韩王的正妃,韩王是陛下的三皇兄,当年先帝膝下有四子,都是庶出,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多年,两败俱伤,还祸及三皇子成为残废,最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好下场,一个被毒身亡,一个幽禁终身,先帝只能让最为平庸的四皇子祝王登基,就是当今陛下。
韩王身残后极少出门,韩王妃也较少现于人前,赵书才夫妇俩对于这些京中贵人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真人。
她乘着一辆并不华丽的轿子来的,连丫头婆子也只带了两个,想来是不愿张扬,赵家的宅子位于城南平民住的周家巷,巷子里大多都是些小官富户,也有一些平头百姓,韩王妃不想惊动街坊,低调行事。
赵氏夫妇冷不丁惊闻贵人上门,还说是来提亲的,听到报上的名头,自称是韩王妃,夫妇俩有些拿不准,心里又疑又喜。
他们租赁的宅子不大,很是普通的两进院子,青砖黑瓦,庭院中一株槐树,两边的花圃中还有一些杂草花树,但是都已枯败,显得有些萧条。
韩王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赵大人,她有所耳闻,他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因为凤来郡主的关系,被调入京中。
这样的家世,比京中的小门小户还不如,胥家竟聘他们家的幼女为长房长子嫡妻,那么这家的女儿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赵书才和巩氏走在她的旁边,将她往屋里请。
韩王妃也不绕弯子,胥夫人与她是好友,受好友相请来当这个媒人,心里倒是有些纳闷,不过刚才见到赵夫人,长相不俗,若是生女肖母,必然绝色,也就能明白为何胥夫人会同意这门亲。
她和胥夫人是好友,自然知道胥夫人爱看美色的毛病。
赵氏夫妇将她请上座,命人沏好茶水,又派人去街上买点心,韩王妃笑道,“不用太客气,也是本妃来得突然,实在是听到为人牵线搭桥的好事,坐也坐不住,没先来知会一声就上门,望二位见谅。”
赵书才连忙拱手行礼,“王妃说的哪里的话,王妃光临寒舍,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膝下有三女,大女儿已由皇后娘娘赐婚,许的是常远侯府长孙,还有二女儿三女儿待字闺中,不知王妃提的是哪一个,又是为何家公子说媒。”
韩王妃笑道,“不瞒赵大人,本妃是为你们家的三小姐而来,托本妃提亲的是胥阁家的夫人,为他们家大公子上门求亲。”
赵书才差点连手中的杯子都没有端住,止不住内心的狂喜。
“当真是胥家大公子?”
“正是,本妃还能诳你,赵大人,不如让三小姐出来,本妃也好奇得很,能入胥家两位夫人眼的姑娘,是何等出色的人。”
巩氏已经是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急忙让兰婆子去请雉娘,雉娘正在房间里习字,兰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
“三小姐…夫人让你去前厅,韩王妃上门,替胥阁老家的大公子向你提亲。”
雉娘放下手中的笔,暗道大公子的动作可真快,昨天才重提,今日就上门。
她略拾掇一番,便跟着兰婆子去前厅。
前厅里的韩王妃感觉有人在门口,一抬头,就瞧见一位妙龄少女,少女眉目精致如画,似罩在仙气中,带着周身的金光,就那么款款地走上前,一颦一笑如梦如幻。
这样的场景,她多年前见过一回,那是四皇弟纳侧妃时,她头回见到平氏的模样,也是这般。
韩王妃有些恍惚,听到她行礼,回过神来。
“怪不得胥夫人如此着急要为她家的大公子订下令爱,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赵大人真有福气。”
赵书才笑得开心,巩氏心里石头落地,心里又喜又酸,喜的是外人称赞自己的女儿,酸的是女儿大了,终是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以后是苦是甜她也不能日日跟着。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雉娘的样子,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孩子和她有母女缘份。
巩氏眼有泪光,赵书才轻轻地拍一下她的手,她立马拭干眼泪,“灰尘迷了眼,让王妃见笑。”
韩王妃微微一笑,“是啊,本妃也被迷了眼。”
雉娘上前行礼,动作柔软又带着灵动,韩王妃见她走得近,看得越发的仔细,心里越发的惊疑不定,这长相,与当年的祝王侧妃何其相似,却又比祝王侧妃多了一丝淡然。
“好,本妃算是相信胥夫人的话,胥夫人在本妃面前将赵三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本妃一路上还将信将疑,现在才知道胥夫人所言非虚,赵三小姐这份相貌,当真是无几人能比。”
雉娘垂首,羞不自胜。
巩氏连连谦虚道,“王妃过誉,能得王妃和胥夫人如此夸奖,是雉娘的福气。”
雉娘?
韩王妃略有些疑惑,好好的美人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她记得凤来县主闺名凤娘,这凤凰和野鸡,相差得也太大。
“雉娘,这名字倒是听得不多,不知是何人所取?”
巩氏眼眶有些红,没有回答,赵书才有些不自在地咳一下,“说出来不怕王妃见笑,小女这名字是下官原配所取。”
原来如此,韩王妃了然,“可见赵先夫人用心良苦,天下凤鸟,都是从雉鸡幻化而来,凤雉本算一体,是凤还是雉,等涅槃过后,才知分晓。”
巩氏立马对韩王妃心生好感,雉娘自小身体不太好,老爷天天忙着读书,很是辛苦,也顾不得给孩子取名字,她又不敢擅自做主,一拖再拖,等董氏从京中回来时,雉娘已经两个月,董氏看到她的女儿,先是一愣,后是嫌弃,直接就取名雉娘。
她不敢反驳,得知大小姐叫凤娘,二小姐叫燕娘后,更加难过。
如今王妃这样说,她心里好过不少,“借王妃的吉言。”
赵书才神色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提董氏已被休的事情,只能不自在地搓着手,韩王妃哪里能不知道赵家的事情,听说那赵先夫人为人狠毒,好在也得到报应。
雉娘静静地垂首立在一边,韩王妃心里赞许,赵三小姐这份淡然倒是不多见,胥老夫人睿智豁达,她看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她朝雉娘招呼,“上前来,让本妃再好好看看。”
雉娘依言走上前,挺背垂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娇羞,韩王妃慈爱地问道,“本妃就唤你雉娘吧,不知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回王妃,闲时读书习字,或与母亲一起做些女红。”
韩王妃点头,这回答没错,中规中矩,不出彩也让人挑不出错,她再次深深地打量一下,慢慢地笑起来。
“不错,不知雉娘平日里爱看哪些书。”
“回王妃,史记游本都看过,倒是有些不拘,看得有些杂。”
韩王妃笑得更加的真心,“本妃也爱看游记,韩王府里有不少这样的书,改日本妃让人送些过来。”
雉娘心下一喜,恭敬地道谢,“多谢王妃割爱。”
韩王妃朝她一笑,韩王府里确实很多游记异志,不仅自己爱看,宏儿也爱看,很多都是他从外面寻来的。
雉娘露面后,巩氏就寻个借口让她回去,接下来的事情,她一个闺阁姑娘不宜听到。
韩王妃目送她离开,眸光变得幽远起来,她的背影也像当年的祝王侧妃。
雉娘离开屋子后,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避开下人,绕了一个圈,到堂厅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小窗,她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里面的说话。
就听到韩王妃说,“赵大人,赵夫人,胥阁老家,想必你们是听说过的,想来不用本妃再自卖自夸一番吧。”
“不用的,下官对于胥阁老景仰万分,也曾有幸见过大公子,大公子惊才风逸,气宇不凡,又重情重义,让人佩服。”
“胥家的门风和家世那都是让人挑不出错的,若是将来雉娘嫁进去,定然会羡煞旁人,本妃受胥夫人所托,来牵这个红线,你们仔细思量,过两天本妃再上门。”
赵书才急急地站起来,“不敢劳王妃再多跑一趟,下官这就可以答复王妃,这门亲事,我们赵家是十分乐意的,能得胥家人看中,那是雉娘几世修来的福份。”
两姓结亲,一般都是男方先提,派媒人上门与女方通气,女方为表矜持,都会略一推脱,再提时才点头。
可赵书才高兴过头,想到胥家的门第,还有大公子的长相人品,哪有不愿意的,实在怕夜长梦多,韩王妃一提,他满口同意,竟是连假意推拒的姿态都不愿意做。
韩王妃略一愣,随即一脸喜气,连声道好,虽然早知赵家会同意,但赵大人如此爽快,倒真的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雉娘在外面虽然听得不是太真切,却是知道爹同意了亲事,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意,正好起身,就见头顶上似有阴影罩下来,抬头一看,胥良川不知何时立在她的后面,正俯视着她,眼里复杂难辩。
她有些窘迫,轻声道,“大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顺路。”
顺路?
胥家所在的次卫门南街和周家巷那可是天差地别的两个地方,大公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顺路,她往后门一瞄,果然见许敢正守在门前,瞬间明了,必然是许敢翻墙进来,打开后门,大公子才进来的。
赵家人少,下人也不多,极少从后门行走,后门一直都闩着,也没派个人把守,倒是让这主仆俩钻了空子。
胥良川看着她,她还保持着偷听人说话的姿势,见他盯着,不自在地直起身,“大公子,你这次来找我又有何事?”
他慢慢朝后门那里走去,她一想,也跟上去。
两人对面站着,一个高瘦一个娇小。
他淡淡地开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你没有听说过吗?一介女子,偷偷摸摸地听人说话,实在是不雅,望你下次不可再为之。”
他前世是阆山书院的山长,多年训诫学生的习惯,加上本身不苟言笑的模样,阆山书院的学生们都很怕他,他若板着脸训起人来,语气不重却不怒自威。
雉娘被他训得有些发懵,他自己都翻墙擅自闯民宅,还教训她?她咬着唇,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顶嘴,莫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学生,而他是严厉的教导主任。
“怎么还不服气,难道我说得不对?”
“大公子说得对,可大公子不打招呼就入我家门,也是无礼,大公子何不先自省,再来训我。”
她低着头,看起来就是不肯认错的样子,胥良川眼底染上笑意,“好吧,我先认错,可事急从权,我是有事找你,若是登门求见,怕引人误会,与你清誉有损,你的错,可将功补过,你与我说说,都偷听到什么?”
“大公子明知故问。”他这么闯进来,若被人看到,难道就不会损她的名声?分明是狡辩。
胥良川低头一笑,清冷的眸子里全是暖色,“我不知,你说了我才知。”
她有些无奈地回答,“大公子,我爹已同意亲事。”
他眼底的笑意扩大,她生气的样子原是这般,见过她太多坚强防备的模样,想不到也有女儿家的娇态,想伸手去摸下她的头发,终是忍住,“此次我来是有件事情,你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想来你父母会给你再添丫头,到时候你就挑其中一个叫青杏的,她是我的人。”
她抬起头,略一想,便郑重地点头。
他朝许敢使一个眼色,许敢轻轻地打开门,主仆二人离去,雉娘闩上后门回自己的屋子。
堂厅内,韩王妃和赵氏夫妇已经谈好,喝过茶后,她告辞去胥府回话。
夫妇俩将她送到门口,等她的轿子走远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巩氏小声地道,“老爷,我们上京时,胥家的老夫人看起来就很喜欢雉娘,定然是她的意思。”
赵书才抚着短须,点点头,觉得巩氏说得有道理,雉娘心善又温和,能入胥老夫人的眼,才有今日的造化。”
“应该是的,我派人去段府说一声。”
巩氏拦着他,“老爷,妾身觉得还是先不说的好,万一事情有变,话也不好圆,还是等胥家再上门订完亲,再告诉小姑子他们也不迟。”
赵书才沉思半晌,觉得巩氏说得不错,等订下来,再去段府报信也行,他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同意文师爷的亲事,要不然哪里能攀上胥家这门高亲。
大女儿小女儿都有着落,唯独剩下二女儿燕娘,想到燕娘的性子,又头疼起来,还是得赶紧许人家,京中他们不熟,这事少不得还要麻烦妹妹。
赵书才叹一口气,想到董氏,又叹一口气。
巩氏道,“老爷,妾身去看下雉娘。”
赵书才点头,让她好好跟雉娘说,莫要吓着女儿。
巩氏娇嗔他一眼,含着笑意去女儿的房间。
雉娘自回到屋子后,就拣起之前的笔练起字来,看到巩氏进来,她慢慢地将笔搁在笔山上,接过乌朵递过来的帕子,将手擦拭一下。
“娘,你找我有事吗?”
巩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左右地打量着,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怀念什么,她摸一下脸,“娘,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女儿的脸上有墨汁吗?”
“没有,娘只是有些感慨,我的雉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娘是又欢喜又舍不得。”
“娘…”
“大喜的好事,看娘说话都有些乱了。”巩氏用帕子按着眼角,“雉娘,你可知今日韩王妃登门所为何事?”
雉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茫然问道,“女儿也有些纳闷,咱们家什么时候和韩王府有来往?”
巩氏欣慰地笑起来,“傻孩子,她是受人之托上门来提亲的。”
“提亲?”
“没错,她是为胥家的大公子来求娶的,求娶的姑娘就是你。”
饶是心知肚明,雉娘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脸,不敢看巩氏的眼睛,低垂着头,连颈子都粉粉的。
巩氏将女儿搂在怀中,“那位大公子长相才学都没得挑,胥家家世显赫,胥老夫人咱们相处过,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你爹已经同意亲事,若不出意外,就会定下来,娘问你,你愿意吗?”
雉娘小声地道,“娘,女儿愿意。”
巩氏的眼泪立马就是流下来,滴到雉娘的发间,雉娘抬起头,“娘,你怎么哭了?”
“娘是高兴。”
还记得前次文师爷求娶,她也是这样问女儿,女儿的回答是不愿意,此时听到雉娘的这句愿意,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雉娘反手抱着她,脑子里浮起男子清俊如竹的模样,又想到他教训人的模样,不禁撅起了嘴。
随即又狠狠地咬住唇,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还像个小孩子般的使性子。
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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