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窗外传来了纸片翻动的声响,刺耳且杂乱。
谢小舟抬眸一看。
纸人们密密麻麻地贴在了窗户上,遮挡了所有的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可以看见那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凑近过去一听,它们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嗓音重复着——新娘,吉时已到,出来、出来。
同时还伴随着“砰砰”的撞门声。
不过还好,窗户的质量过硬,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并没有被纸人们撞开。
【突然从恋爱节目变成了恐怖片?】
【好吓人啊,我害怕】
【说了多少次了,你都已经变成鬼了,能不能别在自己吓自己了】
谢小舟观察了一下。
那些纸人并不能撞破门窗进来,现在还是安全的。
他将自己的猜测与陆露说了。
陆露稍稍放下了心,转而又有别的问题:“那这歌声……?”
除了撞门声外,房间深处还飘出了唱曲的清亮嗓音。两者交相辉映,还怪渗人的。
谢小舟顿了顿,说:“应该是三少爷唱的。”
陆露:“你都已经见过三少爷了?”
三少爷是本次环节的心动目标,但奇怪的是,其他嘉宾们都没有见到过三少爷。
谢小舟指了指香炉:“只要点起这熏香,就能见到三少爷。”
陆露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只小巧的金蟾香炉,金蟾的口中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雾气来。
她认真地嗅了一下,分辨了出来:“这应该是犀角香。”
谢小舟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想到了犀角香是用来做什么的。
犀照,燃之可通幽冥,见鬼神。1
此时因为犀角香燃烧产生的烟雾连通了幽冥,这才能让他们听到三少爷的唱曲声。
谢小舟也走到了跟前,对着香炉吹了一口气。
气息吹拂之下,烟雾迷蒙,环绕在了眼前,如同是身处在缥缈仙境之中。
身处在雾气之中,耳边的唱腔越发地明显,除此之外,还有唢呐、洞箫、板鼓等乐曲做配乐。
唢呐吹出来的声响如泣如诉,再配合着外面黑压压的纸人,不免令人汗毛直立。
陆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远离了那樽金蟾香炉。
谢小舟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刚要走过去,就被陆露拉了一下,止住了脚步。
陆露:“还是别过去了吧?”
谢小舟轻轻摇了摇头。
一味的逃避并没有用,外面还有这么多的纸人,如果不进去另找生路,纸人迟早会突破屏障冲进来的。
陆露只好作罢,跟在了谢小舟的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正房的中间摆放着一扇屏风,将房间分割成了两部分。唱曲声就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
谢小舟走向了屏风,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后面。
曲调戛然而止。
在屏风后面竟然空无一人,并不见三少爷的踪影。只在正堂中央树立着一个缩小版的戏台。
戏台小巧精致,一应摆设俱全,前方遮着红色的帷幕,像是一拉起来就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谢小舟环视一圈。不远处还并排摆着两张椅子,椅子正对着戏台,似乎是专门留给客人观赏看戏用的。
他来到跟前,手指轻轻地拂过了椅子的扶手。
正房总共就这么大,一眼可以看穿,既然三少爷没有现身,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三少爷不在这里;二是,必须按照三少爷的想法做,他才会出现。
谢小舟想了想,直接坐上了其中一张椅子。
陆露的脸上闪过担心:“你就不怕出事吗?”
在《惊悚综艺》中的嘉宾都知道,在拍摄过程中,任何一个物件都是可能要了性命的。
谢小舟端坐在椅子上,手指随意地搭上了扶手:“没事,观众到齐了,好戏才能开场。”他望向了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你也过来。”
陆露将信将疑,最后还是一咬牙,坐到了谢小舟的旁边。
果然,在两张椅子都坐上了人后,戏台上的幕布就自动拉开了,一个雅致的场景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戏台上还站着两个手掌大小的小人。虽然小,但四肢五官一应俱全,活灵活现。
铛!
一声锣鼓敲下,代表着好戏开场了。
两个小人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惟妙惟肖。
谢小舟看了一会儿。这两个小人正在唱戏,其中男小人是一个公子哥,女小人则是戏班子里的花旦。两人阴差阳错待在了一起,情到浓时,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说的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不说内容,光听着,就觉得这两个小人唱功深厚,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只是这甜蜜的剧情唱到一半,突然画风突变。
从台下跑出来了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拉扯开了公子哥与花旦,将两个人活生生地分开。
随之,戏台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半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公子哥,一半是对镜忧愁的花旦。他们各自唱尽了相思之情。
谢小舟觉得有些奇怪。
这出戏演的是不错,可是想表达什么?
他按捺下性子,接着往下看。
刚开始谢小舟以为唱的是痴男怨女的苦情戏,可相思唱到一半,戏台上的灯光忽闪,彻底暗了下去。
隐约看见,公子哥从踏上滚到了地上,吐了三口鲜血后,彻底瘫软了下来。
灯光一点一点地亮起。
戏台上的装扮又变了一个模样,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门口悬挂着牌匾上写着“秦府”二字。
这是秦府。
那这一出戏,演的就是秦府的故事了。
等到光线彻底亮堂的时候,秦府已经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好似要举办喜事。门口窗户上都贴着“囍”字,只是这“囍”字是一半红一半白的,格外诡异。
再一转,花旦被丫鬟簇拥着带入了正堂,拜堂成亲之后,正式地嫁入了秦家。
但这并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嫁给的是一个死人。待到第二日,就要被活活钉死在棺材里面。
喜剧瞬间变成了悲剧。
不管花旦是否愿意,她都被迫送入了棺材,等到钉子钉上,里面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等待她的是死亡与黑暗。
而这时候,棺材里面的人还是有意识的,可她只能无力地伸出手,在棺材板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抓痕。
秦府的人围着棺材,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棺材里的人彻底失去气息。
这一幕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唢呐声作为伴奏,唢呐发出的声响锐利,令人毛骨悚然。
等到棺材里的花旦彻底地失去了气息,秦府的人才把棺材送下去入葬。
就在即将封土的时候,棺材里竟然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
秦府的人疑惑不解,待到开馆之后,发现花旦在死后竟然诞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儿。
那婴儿早已断气,皱巴巴地一团,只有眼角的一抹红痣格外的明显。
秦府的人觉得晦气,草草将婴儿扔到了乱葬岗。
等到回去以后,就下起了连日的阴雨,夜间也经常有野猫哀嚎,隐约还能听见唱戏声。
秦府的人惶惶不安,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
只是来了一轮又一轮,还是不见成效。最终,在某一晚,装扮精致的花旦趁着夜色而来。
秦府众人一脸恐慌。
画面就停滞在这一刻。
那些小人身形小巧,但表达出现的情绪却十分到位,坐在台下观看的谢小舟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与害怕。
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一幕。
这应该就是三少爷的来历了。
难怪秦府的管家说府上没有三少爷,原来是一出生就死了。
铛——
锣鼓再次被敲响。
台上的小人反应了过来,纷纷退到了帷幕后面。其中一个小人慢了一步,待帷幕拉上后还留在舞台上。
小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了惊恐的目光,尖叫着逃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天而降,攥住了小人。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救小人出来,只见那只手指用力,直接捏碎了小人的头颅。
小人虽然小,但五脏俱全,顿时红的血白的脑浆炸裂了出来。
三少爷抬起眼皮,眼波流转,眼尾点缀着一点红,娓娓道来:“我欲求一颗真心,谁人有?”
那人面如桃花,唇齿带笑,脸颊上还带着一点血渍。
这位三少爷不是花旦,而是……恶鬼。
谢小舟心头一突。
陆露疯狂地用眼神询问——是跑还是打?
谢小舟略微思索了一下,面前有这位三少爷,外面有无数的纸人,从数量上看,不如先应对这位三少爷比较轻松。
“三少爷。”他不躲不避,直直地看着对方,“你说的真心,是何模样?”
三少爷抬眸扫了过来,在看到谢小舟的时候先是一愣:“原来是你。”他对谢小舟有一定的印象,轻轻笑了一声,“我要的真心,自然是至死不渝,直至幽冥都不更改。你有吗?”
【舟舟当然有!】
【等等,我觉得不太对劲啊】
【就是啊,一只恶鬼要什么真心?】
时间回到一天前。
沈越羽面无血色,拼命地敲打着房门。
只是房门被锁死,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开。他余光一瞥,身后穿着戏服的人缓缓靠近。
那人眉目含情,眼尾点缀着一点多情红痣,唇角格外的红润。他抬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纤细的手指捏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心脏一缩一涨间,猩红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了下来。
这一幕的对比太过于强烈了。
三少爷凑近了过去,嗅了一下:“这颗心,看来不够真。”他眸光流转,“你有真心吗?”
沈越羽的咽喉一紧,他是见过三少爷一边笑一边掏出心脏的那一幕的,此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没有!”
三少爷将手中的心脏扔到了一边,就像是扔一件没有用的垃圾,叹息了一声:“真可惜,既然你没有真心,就毫无用处了。”他看沈越羽的眼神,就是在看垃圾。
沈越羽:“……”
不管是回答有还是没有,看来都是错误的答案,都一样逃不出一死。
三少爷水袖一甩,步步逼近。明明是面如桃花,在沈越羽的眼中,就如同噬人的恶鬼。
沈越羽早就已经从节目组那边得知,在这一环节死了就是真的死,他的脑子疯狂地转动了起来,嘶声力竭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谁有真心!”
三少爷停下了脚步,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淌而下,犹如在指甲盖上染了豆蔻一般:“是谁?”
沈越羽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谢、小、舟。”
三少爷抬了手,用袖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就算是如此,就凭着一双眼睛就足以表达情绪。
那是期盼、渴望的。
是有,还是没有。
谢小舟也在纠结:“我……”
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危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暗处的沈越羽将这一切收入眼中,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只要谢小舟死在了这里,他曾经一切的失败都将被洗去,那些观众只会记得活着的人,而不会去怀念一个死在节目里的失败者。
快,快回答。
这个问题,不管是回答有还是没有,都不会让三少爷满意的。
谢小舟沉吟了片刻。
本来他想再拖延点时间,可是看三少爷的模样,是不可能任由他继续拖延下去的。
“我……”谢小舟说,“我有一个问题。”
三少爷:“什么问题?”
谢小舟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说:“你要的这个真心,有什么用呢?”
三少爷的眉梢一挑:“我只是想看看。”
谢小舟:“那没什么好看的,只要是人,都有一颗真心。”
三少爷似乎对这个说法十分好奇:“为什么?”
【当他问出为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舟舟的陷阱】
【话疗大师-舟舟】
【确实!】
谢小舟盯着三少爷的眼睛。
他知道,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往往会避开与别人的眼神对视。那同理可得,只要盯着别人眼睛说话,说的话就会增加可信性。
谢小舟按着自己的胸膛:“人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就算是什么样的人,也总会有弱点与一片真心。但区别在于,这真心是对谁。”
“如果你要的只是普通的真心,那么我有;可如果是对你的真心,我就不知道了。”
三少爷认真倾听,面露思索之色:“每个人都有真心……”
谢小舟点头证实这个说法:“是的。”
三少爷垂下了眼皮,那双眼睛眼形狭长上挑,天生就有一股非人的风情。他悠悠一声轻叹,似有感慨:“可惜……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