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庭是在正月初一见到的谢晚月,原本二十九那天兴冲冲地过去老太太那儿,却被告知这位大嫂突然病了,谁也不让瞧,他硬生生地忍了两天,除夕夜好不容易碰面了吧,又不是好时机,只得赶在初一这天过来,见了面便喊了声大嫂,羞得谢晚月满脸通红,他却叫得顺口极了。
“前天就想拜会你,但是你生病了,老太太不让见。”万玉庭笑嘻嘻地在谢晚月对面坐下。
谢晚月纳罕,他来拜会自己做什么,但面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说:“该是我去拜会大家的,结果生病给耽误了。”
万玉庭连忙摆手,恭恭敬敬地说道:“不不不,你是大嫂,我是弟弟,应该是我来。”
谢晚月也不再跟他说什么客气话,这么绕下去,铁定没完没了了,不过被这么高大健壮的一个男人叫大嫂,心里觉得别扭,尤其是她年纪还不大。
万玉庭搓了搓手,酝酿了一下感情,往前一扑,半跪在谢晚月面前:“大嫂救命!”
谢晚月被突然扑过来的万玉庭吓得跳上沙发,由于身子还虚,没站稳,仰头栽下去。。。
昏过去之前的谢晚月想,这人怕不是脑子缺根弦儿吧!
万玉庭见谢晚月分分钟就“嗖”地消失在眼前,接着“咚”地一声响,他傻眼了,他是来求人的啊,不是来杀人的啊!
于是刚刚大病初愈的谢晚月再次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静养为宜。
万玉庭觉得这个本来就已经无光的世界,又暗了几分。
万玉河得知此事后后悔万分,这个四弟真的是忒莽撞了,他只盼万玉山不深究,也盼万玉庭能嘴巴严一点,同时也做好了随时离家的准备。
谢晚月从医院回来不久,万老太太来看她。
小姑娘靠在床头坐着,眼皮有点儿肿,应该是哭过了。
这才来万家两天,就进了两趟医院,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委屈,老太太心疼,拉着她的手安抚:“玉庭那孩子鲁莽,吓着你了,你别怕,我叫他以后不许往这院儿里来。”
谢晚月忙道:“是我自己摔倒了,和他没有关系。”
“你不用帮他说话,老四惯会惹祸,从小就如此,得让玉山好好教导教导了。”
谢晚月只得闭嘴。
这边厢的万玉庭愁眉苦脸地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楚焰安慰他:“老公,不要担心,我去看过了,人挺精神的,静养几天就好了。”
“我怕大哥打断我的腿。”万玉庭起身抱着楚焰,在她怀里寻求温暖。
“大哥没说什么,只让你安生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
“他要囚禁我?”
“你傻呀,这是保护你,你年前惹了大祸,大哥嘴上不饶你,但是已经派人去给你善后了,没处理好之前,你不能在外头露面儿,大嫂这件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楚焰捧住万玉庭的脸,“你呀,傻得可爱。”
万玉庭闻言,顿时热泪盈眶,果然是血浓于水啊,他都把大嫂给摔成脑震荡了,大哥还是惦念他这个兄弟,不会叫他被人给欺负了。
楚焰见他眼中精光一片,莞尔一笑,说:“傻子。”
谢晚月遵循医嘱静养,大约是老太太下了命令的缘故,一连好些天都没人敢来打扰她,她白天看看书,晚上和梁曼视视频,倒也过得舒心。
而万玉山只在初一那天过来瞧了瞧她,此后再也未曾回来过,本是他的住处,却叫她给占了。
掰着指头算算,今天已是正月初五,还有十一天,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早饭结束后,她歪在窗边的榻上看书,外头的阳光正好,晒得身上暖洋洋的,看到一半,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听见有人在笑,她吓得一激灵,醒了,恍惚中看到窗子上映出了几张人脸,她猛地后退,接着“噗通”一声从榻上掉了下去。。
她多半是和这个宅子有前世宿怨。
徐素芳正在外头看电视,突听到里面有响动,忙起身跑进去,开门见谢晚月躺在地上,忙问:“怎么掉下来啦?”
“外头有人。”
徐素芳闻言抬头向外看,那几人还笑嘻嘻地对她招了招手,她火从心头起,噔噔噔地往外跑。
李书卿和众友人一共六人,一大早便约着来到万宅,先是去老太太那里拜了年,坐了一会儿,未见那传闻中的小姑娘,又见万玉山神情一如既往,丝毫未提及未婚妻之事,便知今日是无缘得见了。
万玉河拉着李书卿凑桌玩桥牌,万玉山作陪,玩得兴起时,根本没注意来人之中突然少了三个。
原来,那三人觉着既然来了一趟,不能就这么算了,趁着大家玩牌的空档,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直奔万玉山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似有人住的样子。
三人走到廊下,往里看,光晃得太厉害,看不见。
其中两人举起双手,往玻璃窗上一罩,接着,脸凑上去,另外一人有样学样,三个人趴在窗子里使劲儿往里看,目光逡视一圈儿,最终在眼皮子底下看到一幅睡美人图。
“啧啧啧,怪不得老万要把人藏起来。”
“换做我,必定要带出去炫耀一番。”
“呵呵呵,你祖父可没给你订这么一门漂亮的亲事。”
“你俩小点儿声,别被人发现了。”
“咱们来这一路也没见着人,都在前头玩儿呢,哈哈哈,李书卿没眼福了。”
几人正说得欢,突然见里头的人儿醒了,随即又消失了,紧接着,内室的房门打开,进去一个老妈妈,似是说了什么,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个老妈妈已然将目光射向了他们,三人心头一凛,想跑,又觉失了风度,于是排排站开,冲那老妈妈招手。
徐素芳奔出门来,指着几人厉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到后院来了?”
“我们是玉山的朋友,玩牌玩得累了,出来透透气,不知怎么地就走到这里来了,好奇,往里瞅了瞅。”
徐素芳倒也听说今天有万玉山的客人来给老太太拜年,但这几个人冒冒失失地闯到后院起居室这边,虽然嘴里说是迷了路,她却不大信,欲要再说话,见一行人匆匆地从门口进来,为首的便是万玉山。
李书卿瞧见廊下并排站着的三个人,暗自懊恼,刚才玩牌正高兴时,万玉河的女儿英贞跑进来,脆生生地喊万玉山:“大伯,大伯,有三个叔叔去你院子里找你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玩儿呀。”
万玉山闻言,抬头看李书卿。
李书卿手里的牌没捏住,散了几张,忙道:“我不知道昂。”
万玉山扔了牌,起身出门,其余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起身,紧跟其后,一路疾行到了这所院子,就见到了这么个场景。
李书卿瞟了一眼万玉山,见他面色阴沉,显是极为不快,他想救这三人的心思瞬间就灭了。
“你们找我?”万玉山冷冷地看着三人。
“老万,误会,误会。”三人拼命给李书卿使眼色,但那人却扭头看树看天,根本不管他们死活。
“不找我?”万玉山又开口。
这要怎么说出口呢,说他们是来偷窥他的小未婚妻的,那还不得被打出去,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戏,他们偷偷摸摸地摸到人家后院已是不该,如今被人抓了个现形,饶是脸皮厚,也不敢说。
万玉山已知他们的意图,冷笑道:“还戳着不滚,等我请呢?”
几人忙不迭地跑过来,飞速奔出门,路过李书卿身边时,纷纷对他侧目。
李书卿恨不得伸腿给他们下个绊子,摔他们个七荤八素,真不该带他们来。
万玉山往窗子那边扫了一眼,见徐素芳欲言又止,摆手先让李书卿他们出去,自己走到徐素芳跟前,听她描述刚才的状况,听完,他眼中又添了一层阴鸷:“摔了?”
“倒是没摔坏,就是吓着了。”
万玉山说:“好好照顾她。”说罢,大步踏出院子。
李书卿和万玉河站在外头等他,见他出来,李书卿上前一步准备道歉,却听万玉山道:“书卿,今天的事情我不继续追究,人是你带来的,你处置,从今往后,这几个人不可以再踏进我万家的门,在谁的地方,守谁的规矩,这个道理不用旁人教吧。”
“我的错我的错,我马上把他们送走。”李书卿连连道歉,“没惊扰到她吧?”
万玉山淡淡地回他三个字:“吓着了。”
“……”李书卿直想把那三人拆骨剁了。
谢晚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忽儿来三个陌生人趴窗子瞅她睡觉把她吓够呛,一忽儿来一群人在院子里站着,一忽儿人又三三两两地走了,待徐素芳进了房间,她问道:“刚才那些人都是谁呀,我大都不认识。”
徐素芳回道:“是书言他大哥带来的人,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进了人家家里到处乱窜,被玉山给赶出去了。”
谢晚月想起万玉山发脾气的模样,心中微凛,不由得问道:“他生气啦?”
“是呢。”徐素芳也很气愤,“李家那个小子太没谱儿,往后都不许他再来了,瞧瞧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呀。”
谢晚月向外探头瞅了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影。
徐素芳又道:“晚月呀,玉山很紧张你的,刚才听我说完,那眼神儿,吓得我都心里发凉。”
谢晚月只笑不语,他是气那些人踩踏他的权威呢,哪里是担忧她哦。
到得晚上时,谢晚月和梁曼视频结束,徐素芳给她端了一碗奶来,说:“刚刚玉山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新鲜的羊奶,快来喝了。”
谢晚月不想喝,她晚上睡觉之前不吃东西,尤其是奶品之类的,喝了总是起夜。
徐素芳慈爱地看着她,她不忍拒绝,接过来喝了,徐素芳笑眯眯的拿了手绢让她擦嘴,说:“玉山太忙了,你又在静养期,他怕打扰你休息,这几天就没来,你呀,安心养着,别多想。”
谢晚月想,她突然这么说,大概是听到了梁曼在视频里问她的事情了,她进了两回医院的事情,没有和梁曼说,怕她因此再添忧思,所以会编一些瞎话来哄她,但听在旁人耳中,应该会认为她是有意言之,她将手绢递给徐素芳,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
徐素芳心里叹气,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活得也太通透了些。
初六这天,万老太太身边的秋曼过来请晚月去吃午饭,说是姑姑们回娘家来了,让她去见见。
谢晚月换了身衣裳,跟着秋曼去了。
万玉山的直系姑姑总计有三位,大姑姑嫁给了常家,二姑姑嫁给了李家,最小的那位目前在英国。
这次来的,是在国内的两位。
一进院门,就听见有孩子的嬉闹声,谢晚月这几天一直静养,怕孩子们吵闹影响她休息,全都挡在了外面,此时转到这边来,才觉得有了些人气儿。
随着秋曼进了内厅,谢晚月走到老太太身边站定,老太太将她介绍给大家,又一一向她介绍起屋子里的众人,老太太右手边的是大姑姑万璟芫,左手边的是二姑姑万璟芪,她一一拜过,姑奶奶们受了她的礼,纷纷塞了红包给她。
其余的皆是两位姑奶奶的儿孙辈,大家也依次问候,有喊谢晚月大嫂的,也有喊她舅母的,谢晚月已习惯了万家长孙媳妇的身份,全都大方应了,将准备的礼物由秋曼派给他们,幸好在临行前,梁曼再三交代她该注意的礼节,又给她往行李箱中塞了很多别致的小礼品,否则今天这阵势,她怕是要度不过去了。
这么一番下来,两位姑奶奶均是十分满意谢晚月,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乖巧伶俐,又懂规矩,加之长得美,更是讨人喜欢。
万璟芫说:“玉山是家里的老大,娶妻却是最晚的一个,现在总算是把晚月给盼长大了,又生得这么标致,性子也好,老太太这回可以放心了。”
万老太太笑道:“哪里放心得下哟,你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做了祖母,做了外婆,玉山他爸比你还大一岁,没做上祖父呢。”
万璟芪道:“那您也得问问晚月愿不愿意嫁过来就马上生孩子是不是,人家还在读书呢,哪有挺着肚子去上课的,年轻人都喜欢过二人世界。”
万璟芫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璟芷若是在,又要骂我们唯家庭论,唯后代论了。”
万璟芪道:“我们没有璟芷那个境界,不婚主义,只恋爱不成家,我们只追求儿孙满堂。”
几人你来我往说得开心,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晚月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听到万家的三姑奶奶时,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她对这位三姑姑有过耳闻,据说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女性,如今已是四十有七,仍然一个人满世界闯荡,她很是羡慕她。
这边厢被她羡慕着,那边厢却忧愁着,万老太太对这第三个女儿是操碎了心,眼瞅着自己都快入土了,还不见她收心,本来万家已经有了两个醉心学术不着家的人,后来又添了一个万璟芷,在外头一晃就是几十年,偶尔回来一次,住上三五天就又走了。
万玉山进门便瞧见祖母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而她身旁的少女,正津津有味地听他的姑姑们话家常,他扬声问道:“你们谁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万璟芫道:“我们哪个敢有这样的胆子哟。”
万老太太被万玉山的话头打断的忧思,问他:“你来做什么?”
万玉山气定神闲地道:“我来讨您嫌呗。”
万老太太瞪他一眼,说:“是大家都不愿意和你玩儿,你没处去了吧。”
“老太太总是喜欢揭人短处,不可爱。”万玉山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长腿曲起,捻起老太太的串珠把玩着。
万老太太被他逗乐了,说:“我快九十了,还能可爱吗?”
“不能吗?”万玉山反问。
“和你说话太没意思了,讨嫌。”万老太太拒绝跟他聊天。
万玉山用胳膊肘杵了杵她,说:“哄您开心呢。”
万老太太慈爱地给万玉山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这一个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另外那个,等见了面再说吧。
谢晚月偷眼瞧了瞧万玉山,见他面上有些许疲色,似乎是休息不够,她占了他的院子,使他不得不另居他处,难不成是择床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