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宋父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老一辈的艺术家有老一辈的浪漫，而这种浪漫表现在方方面面，譬如住宅选址。
宋秋庭的房子建在猇城江畔深处，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会去的小路穿行，路很窄，由石子铺成，桃柳春色作为点缀，车没办法开进去，所以顾一舟和宋时琛只能先把车停在几百米之外，然后徒步走过去。
“如果不是你带我来这，我估计这辈子都想不到宋教授会住在这里。”顾一舟打量着周围环境小声说，“这离z大至少得坐两个小时的车吧？我记得教授每次上课都来的很早，难不成他和你一样一直住的教职工宿舍？”
宋时琛听到这话勉强偏头朝顾一舟笑了一下，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建筑，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可能，我爸才不会愿意住教职工宿舍，他可比我讲究多了。”
顾一舟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是一座复式别墅，门依旧是雕花木门，但比宋时琛记忆中的颜色浅淡了不少。门口的花花草草有些换了品种有些还没有，不过最令他最感慨的，还是是门口的一棵桂树。记忆中它只有自己的腰高，现在居然已经自己还要高了，上面挂满了桂子。
七年。宋时琛本来以为自己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一旦踏入这片领域，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带着些许时过境迁的镜头感。
“摁门铃吗？”顾一舟看他。
宋时琛有些紧张，他似乎能透过这扇门看见门内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但顾一舟牵住他手的时候心又落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就今早父亲的语气来看，应当是承认他们了吧？顾一舟那么想得到他父母的承认和祝福，而且自己其实……
手指要碰到门铃的那一瞬间门忽然开了。
门口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比七年前要明显的多，白发夹杂在染烫后的发丝间，眼角已经开始有了细纹。但她依旧是美人，在见到宋时琛的一瞬间原本无神的眸子忽然有了光。
宋时琛看着面前的人，焉梧月也抬头看着他，继而后者眼泪就留下来了。
时间仿佛倒退到许多年前。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宋时琛回家的时候，不用摁门铃也不用敲门，焉梧月都会很准点地给他开门。就好像是母子之间特有的默契与心灵感应。
宋时琛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倒是焉梧月擦了擦眼角，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由于身高，后者还需微微踮脚，她笑着呢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早上你爸还给我念叨你呢！”
“嗯。”宋时琛点点头，胸腔有些发闷，“妈，我回来了。”
“咳咳。”一旁的顾一舟轻轻咳了两下，焉梧月似乎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收回了手忙朝他笑道：“这位就是一舟吧，我老听秋庭提起你，快快快，进来说话。”
“谢谢焉阿姨。”顾一舟压了压额头上的碎发，十分正式，又把刚刚路上买的胸针和玉石递了过去，声音很乖“第一次见面不知道送什么，这是宋老师建议我的，就买了这个。希望阿姨能喜欢！”
“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焉梧月接过袋子笑得合不拢嘴，转身朝屋内喊道：“老宋，儿子和一舟回来啦！你还不快出来接一接？”
不等宋秋庭回答，又道：“他在做饭。”顿了顿，笑着朝顾一舟道；“一舟还没吃过他做的饭吧？”
顾一舟点了点头，又转向宋时琛，一脸温柔，“我是托了宋老师的福气。”
家里的陈设依旧是宋时琛记忆中的样子，仿佛他离开的不是七年，而不过是一个上午。
宋时琛原以为所谓做饭，就是随便弄个家常菜大家吃一吃什么的，没想到这次宋秋庭居然做了满满一桌，整整十六七个菜，几乎是把他会做的菜全做了一遍，就好像是想把七年没有尝过的味道全部给他补偿一遍。
端菜的时候却臭着一张脸，“你们还能不能再慢一点？都从黔州回来了还骗我，要不是我联系了黔州那边的朋友……”
“爸。”宋时琛有些无奈，“我是真的报了那边的支教，正月十五之后就得走。”
“好了好了，儿子没来的时候你天天念的不行，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叨叨叨叨，你非要把儿子赶走你心里才舒服是不是？”焉梧月白了宋秋庭一眼，又往宋时琛碗里夹了一块鱼肉，柔声道：“你别理他，他又犯病了。”
“我信你个鬼！”宋秋庭对焉梧月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对着宋时琛，看上去很是生气，“不是要创办新公司？你难不成让你小男朋友一个人在猇城？”
小男朋友顾一舟正夹菜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教授。
“可是我已经和黔州那边签了合同，他们那边也是真的需要老师。”宋时琛认真解释道，“本来这次是不应该回来的，只不过是因为……”
他忽然禁了声，何之骏这三个字几乎毁了他们七年的生活，当初也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才造成现在的结果，他不敢在父母面前再提。
“因为你活该！”宋秋庭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冷笑道：“我听说何之骏被他们公司封杀这辈子都很难出头了？”
“不是很难出头，是不会出头了。”专注吃菜的顾一舟突然开口，桌底下伸手握住宋时琛的手，笑了笑。
一旁的焉梧月忽然起了八卦心，又有些幸灾乐祸：“消息可靠吗？”
顾一舟点点头，“姓何的如果勾搭的是某个大明星或者绑上了某个金主的大腿都还好说，偏偏他勾搭的是游代董事长的儿子，游代董事长最是封建，本来就不希望自己儿子和男人搅在一起，更何况何之骏只是想踩着他儿子上位。”
宋秋庭像是瞬间抓住了重点，眸光犀利，“……这些不会是你做的吧？那个叫秋白礼我记得以前是你们舟时的人。”
宋时琛的心一紧，生怕顾一舟给父亲留下一个城府深的印象，忙趁顾一舟开口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道：“怎么可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这些天顾一舟一直都在准备‘食粥工作室’的事情。我们也是出事之后才知道的。”
宋秋庭一脸不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一旁的焉梧月也是若有所思。
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所以你们俩，你们俩是真的确定要在一起了吗？”兜兜转转宋秋庭还是开了口。又像是觉得有些别扭，下意识喝了一口水。
宋时琛看了眼顾一舟，后者朝他坚定地笑了笑，给了他无限的底气。
“嗯，已经确定了。”宋时琛说，声音很低，脸颊发热，“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焉姨，教授，我知道经过何之骏的事情之后，你们肯定产生了心理阴影。”顾一舟说，他轻轻挠着宋时琛的手指头，“可是我会证明我和他不一样，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担保，我会一辈子爱他，不会再让他受一点委屈，我愿意发誓。”
宋时琛的蜷起手指，心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
宋秋庭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又碰了碰身侧焉梧月的胳膊。
“嗐，我早就觉得没什么了。既然你俩确定了，以后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焉梧月笑了笑，起身，从客厅桌面盒子里拿出一个本子递了顾一舟。
顾一舟：“给我的？”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焉梧月点点头，“你们既然要重新办工作室，少不得人脉资源，这是我和老宋两个人这些年获得的一手资料，这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对你们日后事业有帮助。”
“但是，我们只提供信息，并不会帮你们去拉拢。”宋秋庭说，脸看上去依旧很臭，“成不成功还是看你们。”
顾一舟看向宋时琛，后者朝他笑了笑。
顾一舟不缺钱，但毕竟年轻也是新手，他迟迟不去重新注册“食粥”的原因也就在这里，缺好的人脉关系从而打好基础。当年创建舟时的时候也是这样，根本就没有好底子，接单出单全靠缘分。这也就导致舟时最后轻轻一碰就四分五裂。
而宋秋庭焉梧月此举无异是雪中送炭。
“谢谢焉姨和教授！”顾一舟用腿圈住宋时琛的一只腿，眼睛在发光。
“就当我们给的祝福礼物了。”焉梧月笑着说，“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不过还有一个事情要提醒你们。”宋秋庭忽然开口，顿了顿，又有些嫌弃的看了宋时琛一眼，“你俩能不能收敛一点，我和你妈还在这呢。”
宋时琛一把摁住顾一舟乱蹭的腿，有些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见顾一舟撇了撇嘴。
“点红奖报名已经要开始了。如果想短时间打出知名度，你们俩不如再试一试。”宋秋庭提醒道：“尤其是时琛，你也该把从前没拿到的东西全部捡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