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今日神色郁郁,原是由此及彼,心生忧虑。轻捋着她鬓边细柔的碎发,傅恒轻笑道:
“你一向心大,怎的如今也变得多愁善感?”
实则东珊也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般患得患失,可不是她的脾性啊!一想到将来妻妾争宠,互相算计,她便觉人生无望。
周围的花枝被暗夜勾勒出诡丽的形状,明月的清辉为其镀上一层柔亮朦胧的昏光,丛林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初秋的夜色薄润清凉,最是宜人,然而此刻的她无心赏景,虫鸣声在她听来也失了乐趣,变得格外烦躁,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那样的情形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理。八嫂面上不说什么,实则心里肯定很难捱吧?”
傅恒却认为她多虑了,“若然八嫂在意八哥,那必定伤心,但据我所知,他夫妻二人并无感情,所以八哥是否纳妾,八嫂应该都无所谓的吧?就算没有怡珍,应该也还会有旁人。”
承恩公府中的妾室的确不少,但大多数都有自知之明,譬如傅文后院的妾室,从不惹事,对四夫人亦恭敬有加,四夫人与她们相处得倒也算和睦,
“若是个老实本分的倒也罢了,可那个采茶,满腹坏水,惯会挑唆,让她留在珍姨娘身边,哪会有安稳日子过?”
瞧她这般义愤填膺,傅恒笑慰道:“该头疼的是八哥,你多看看我便会开心些。我成亲之前并不曾为谁动过心,成亲之后也只对你动心,所以我不会像八哥那样找个小妾让你受气,你可别杞人忧天。”
现在两人的感情尚算稳定,可是往后呢?她总觉得傅恒对她好只是一种习惯,或者是把她当成了亲人,这是否算是真正的爱情,她无法确定,
“咱们这是婚后日久生情,兴许往后你还会遇见温婉贤惠,令你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姑娘呢?”
思量片刻,傅恒笑得一派从容,“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我没必要阿谀奉承,说你是最美最好的,但我可以肯定,你是最称心合意的,是唯一一个让我倾心以待之人!”
她这般胡思乱想,傅恒并不恼,反倒面露欣喜,“东珊,你越来越在乎我,所以才会害怕失去我,对不对?”
未听她答话,傅恒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十分耐心的柔声哄劝着,“我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有道是:
夜风送暗香,卿心生彷徨,蜜语温如泉,慰她无忧怅。
他的肩膀宽广挺阔,为她遮挡着周遭的凉风,依偎在他怀中,东珊甚感欣慰,阖上眼眸,慨然而叹,
“我何德何能,你竟对我这样好。”
这个问题,恕他给不了一个明确的答复,解释不了的,只能称之为天意,
“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既得有相遇的缘分,这缘分还不能浅薄,还得性格相合,包容彼此,惟有如此,这份情方能长久。”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令东珊的心潮不再翻涌,逐渐平静下来,不由开始反思自己,闲来无事净瞎想,尚未发生之事,她在这儿兀自揣测琢磨,有何意义?
诚如傅恒所言,旁人的家事她管不了,顾好自己即可。
因着有太夫人施压,傅谦最近一直宿在织霞苑。接连三日都是如此,到第四天晚上,听风阁那边差人来传话,说是珍姨娘腹痛难忍,请八爷过去瞧瞧。
初雪心道:人不舒坦,请大夫即可,大半夜的,请八爷作甚?
然而上次她已被罚跪,主子警示过她不可放肆,无奈之下,初雪只得过去回禀。
傅谦闻讯,穿衣起身,匆匆赶去,后半夜没再回来。钰娴也没说什么,只觉傅谦一走,她连呼吸都顺畅了,终于不再压抑。
钰娴不愿与傅谦相对无言,徒添尴尬,便主动去找太夫人,讲明情况,
“额娘一心向着儿媳,这份好意儿媳心领,但就这样把他禁锢在我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只会令他更恨我。他将怡珍纳入府中,本就是想与她朝夕相处,既如此,何不成全他的心意?
毕竟我有身孕,不便侍奉八爷,他宿在何处无甚所谓,且我的身子一向康健,没什么毛病,听闻怡珍身子柔弱,八爷陪着她也是应该的,为了子嗣的安危着想,还请额娘成全八爷。”
钰娴总为旁人着想,如此善解人意,老八竟是眼瞎瞧不见,一味的护着那个狐媚子!章佳氏为儿媳感到不值,奈何傅谦被迷惑,她也没法子,眼下怡珍怀着身孕,章佳氏不便教训她,只能依照钰娴之意,睁只眼闭只眼,随傅谦折腾。
这人呐!得不到的总是稀罕物,一旦得到,指不定时日一久,他自个儿便厌倦了。若然傅谦自个儿能醒悟,章佳氏也就不必再唱黑脸。
九月二十六,乃是富察皇后之妹,淑媛与萨喇善的大婚之喜。
淑媛再怎么不情愿,终究还是得穿上嫁衣,离开这住了十六载的家。
身为嫡亲兄长,傅文与傅恒前去送妹妹出嫁。东珊算不得全福之人,未能相送,只盼着淑媛到了婆家之后可以变得强势一些,免得受人欺负,家人不在身边,不便为她做主。
因着萨喇善大婚,辅国公府聚集着一众达官贵人,热闹非凡。平日里萨喇善出手阔绰,慷慨大方,人缘极好,加之这新娘子乃是当今皇后的胞妹,今日来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幸得萨喇善早有预料,多备下几桌宴席,才不至于失礼于宾客。
晌午与晚间皆有宴,萨喇善一向爱美酒,今日却十分克制,不贪杯,任众人如何激将,他都不肯再饮,
“今晚可是我与新娘子头一回见面,你们若把我灌醉,害得我在新娘子面前失仪,岂不影响她对我的印象?”
“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萨爷这是怕耽误他和新娘子培养感情吧?”众人起哄说笑,少不了又是一圈儿敬酒。
直至夜已深,宾客散去,萨喇善这才意气风发的回往喜房。
白日里才送进洞房那会儿,他已然见到淑媛的真容,饶是平日里惯见美人,在瞧见淑媛的那一刻,他依旧惊艳了一瞬。
只因他常见的皆是些妖娆放肆,媚态横生的女子,而淑媛则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端庄持重,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份贵气,令他眼前一亮的同时又暗暗生出敬意,与此同时,他又在想象着,这般矜持的闺秀千金,在他身下会是怎样的情状?
那种既敬重又想侵犯的矛盾情绪不断的在他心间翻涌,搅得他热血沸腾,饮罢合卺酒之后便打发了丫鬟婆子,只想尽快与新娘子共赴巫山。
就在他凑近淑媛,准备一亲芳泽之际,却被她以指挡住了唇,不许他接近,说是有话要讲。
她那柔嫩的指腹贴于他唇间,惹得他一阵苏麻,又生邪念。他还以为新娘子羞涩不敢言语,孰料才成亲就主动与他说话,萨喇善颇觉好奇,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喜服,洗耳恭听,
“却不知夫人想与我说些什么?”
实则淑媛是想起了东珊交代她的那些话,东珊只教她该强势些,却没告诉她该何时去表态,淑媛坐了这一整日,总觉得今晚就该把话说清楚,否则她无法安眠,于是鼓足勇气对他道:
“关于你的一些传闻,我早已知情。”
“哦?”萨喇善倒想听一听,外头都是如何评判他的,“什么传闻,你且说与我听听。”
他自个儿是什么德行,他应该清楚,淑媛也不愿撒谎,低垂着眸子,如实道:“流连花丛,风流成性。”
萨喇善闻言,不怒反笑,一双桃花眼细细的凝着她,反问道:“那你信吗?”
她自是信的,但想着该给他一些颜面,便模棱两可道:“真真假假,你自个儿最清楚,我对你不了解,不好下判定,但有些话,我必须与你说清楚。”
听这语态,似乎打算训诫他。萨喇善心生不耐,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毕竟是妻子,他不能驳她的颜面,便让她继续说下去。
明知新婚之夜不该说这些扫兴之言,但淑媛还是觉得丑话应该讲在前头,也好让他明白,她不是软弱之人,深吸一口气,淑媛勇敢抬眸望向他,态度十分诚恳,
“不管你以往如何,而今成了亲,便是有家室之人,你若想纳妾,我不反对,但对方必须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至于那些个烟花柳巷里的莺莺燕燕,你实不该再与之来往,万一染了病,那你这辈子便算是毁了!”
原本这话头有些严肃,直至听到最后一句,萨喇善反倒笑出声来,只因方才低眉时,他分明瞧见她的手指在不自觉的发颤,所以他料定她此刻很紧张,面上却在故作镇定凶悍的与他制定规则,明明是一只猫,偏想装老虎,却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抬起视线的萨喇善回望着她,牢牢锁住她的眸光,再次倾身贴近她,轻嗅着自她身上散发的女儿香,心驰神恍。
淑媛见状,心跳如鼓,下意识往后挒去,却被他一把揽住腰身,不许她再后退。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令淑媛的脸瞬红一片,浑身发烫,如芒在背!窘迫的她颤声质问,
“我……我在跟你说话,你可有仔细听?”
唇角微扬,萨喇善在她耳畔吹着气,声音低哑,“听得很仔细,你无非是想说,不许我乱跑,不许夜不归宿,只能疼你一人,对也不对?”
这人怎的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淑媛忙澄清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流连花丛,那里不干净。”
“看来夫人你很关心我啊!”说话间,萨喇善抬指,指尖自她面颊轻滑,有意无意的掠过她耳尖,惹得她一阵轻颤,拘谨的她当即扭脸,企图逃离他,然而他却倾身追来,直接将人给压到了帐中!
淑媛越发紧张,一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她便觉方才的那些话都白说了,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大抵是不打算改变的。
思及此,淑媛心顿沉,暗叹自己嫁了这样一个人,往后的日子是没指望了。
她那微微颤动的羽睫与翕张的鼻翼,都在彰示着她内心的失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萨喇善见状,猜她还在想着方才的话,终是给了句回应,
“纵使我今日答应了你,你会信我的承诺吗?连我自个儿都不信,又何必与你撒谎?是否能留住我的人,那得看夫人你的本事……”
道罢,他再不多言,顺势欺身,吻住那瓣肖想已久的唇,品尝着牡丹的甜美与芬芳……
千金一刻的花烛夜,实该做些有意义之事,用来闲聊,岂不浪费?
怎奈淑媛是名门千金,她只懂礼仪规矩,墨守成规,若非东珊提点,她连这些话都不敢说,又怎会懂得如何媚哄男人?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她完全陷入了迷茫……
九月二十八,乃是淑媛的回门宴。东珊已有许久未见表姐,甚是想念,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表姐请过来,然而傅恒跟她说,李侍尧今日肯定会过来送贺礼,未免表姐再碰见他,徒增矛盾,东珊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没请咏微。
承恩公府高朋满座,恭贺声声,章佳氏看着女儿盘起了长发,既感欣慰又心生不舍,今日过后,再想见到女儿可就难了。
她只盼着这个女婿成亲后能改一改性子,千万不要再似以往那般夜不归宿,不学无术。
东珊很想问一问淑媛这婚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只可惜亲戚们都在场,她根本没机会与淑媛单独相处。唯一令东珊高兴的是,苏棠也随鄂容安前来贺喜,两姐妹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
今日晌午和晚间皆有宴,一众亲眷们皆聚在一起,那自是少不了把酒言欢。东珊兴致颇佳,多饮了几杯,以致于宴散时,整个人晕晕乎乎,最后还是傅恒扶她回房。
将人扶至帐中后,傅恒刚要转身,就被她拉住了手。
不肯躺下的东珊又缓缓坐起,双眼尽显迷离之态,问他要去哪儿。
“给你倒杯浓茶,醒醒酒。”
然而她却嘟嘴道:“不想喝茶,我好热。”但当她抬手解盘扣时,却觉手指无力,怎么都解不开,焦急的她只好向他求助,
“你帮我解一下,我很热。”
醉了酒的东珊眼横秋波,流转着丝丝媚态,娇声与他请求的情态看得傅恒口干舌燥,心念大动。
当他抬指为她解盘扣时,她那樱红的唇瓣近在眼前,以致于他很想近前,仔细品尝那一抹娇艳的红。
东珊微歪首,笑意醉人,兀自打量着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修长白皙的指节缓缓抬起,自他那流畅的下颌线处一直下滑,滑至他喉结间,看着他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东珊抿唇轻笑,声柔且魅惑,
“可是饿了,想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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