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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切尔诺贝利 E18.(1 / 1)

广袤却又逼仄的黑暗侵蚀着沙漠的温度,防护服里堆积的汗液由潮闷冷却成密密麻麻的寒意。

风沙空冷的回响不知何时停了,四周渐渐凸显出一股异样的死寂。

站立在运水车前的几道身影像是泥塑般僵化,照射出去的手电筒光凝固着,给面前的玻璃与金属铺了一层冰冷的霜。忽然,其中一道手电筒光动了,宁准的声音响起。

“暂时不需要。”

他握着手电筒,略向前迈了一步,厚重的防护服传来清晰的摩擦声:“但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您下一次出现的时间,和获得水的条件。”

宁准的态度平和礼貌,像是完全没有看出这辆运水车的怪异,只是普通而寻常地询问着路边某家店铺的商品价格般自然。

凝滞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种自然舒缓流动起来。

黎渐川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姿势,目光偏移,落在宁准的背后,随时准备在这辆运水车出现变故时作出最快的反应。

同时,他注意到,彭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距离运水车很近的前方。

她身侧的水壶轻轻晃着,像是握着水壶的手指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这里很难见到像您这样绅士礼貌的人了,先生。”

运水车驾驶座上,凝固着亲切微笑的中年男人嘴巴依旧闭合着,但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传了出来。

他的眼睛仿佛也不会转动,直勾勾地向前,略微瞪大的眼球反射着手电边缘溢出的光,有种凝固的诡异感。

那层凝固的光里透出宁准瘦长的影子。

中年男人礼貌的夸赞后,没有什么停顿地继续道:“我很欣赏您的礼貌。虽然您并不需要我的水,但出于同等的礼貌,我还是愿意为您解答您的疑惑。”

“我的运水车每个晚上都会为这片沙漠上的生物提供他们所需的水,所以我会出现在沙漠上的任何地方,这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只要您承认自己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干渴的折磨,就有可能遇到我。”

“当然,您也要知道,水并不是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

“运水车上的水会不断减少,相应的,它们的价格也会被提高。”

中年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大,露出牙龈处的猩红:“如果说您现在购买满满一水壶的水,或许只需要付出半块肾脏,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它可能就是一整根肠子的价格了。”

几道手电筒的光不约而同地、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像是嗅到了血腥味道的苍蝇扇动薄翅。

“所以……这辆车上的水是需要用人体器官购买?”

安德莉亚出声道。

她的喉咙里像是压着一道惊恐的尖叫,以至于嗓音都带出了几分扭曲的尖锐。

“不,这位称不上礼貌的小姐。”

中年男人道,“准确地说,是这片沙漠中所有的水,都是需要用人类的器官来购买的。只是我和我的运水车都偏好新鲜的内脏而已。”

这段话似乎意有所指。

黎渐川垂眼看向挂在自己腰间的水壶,严格来说,那口打水的井也在这片沙漠的范围之内。

安德莉亚像是被中年男人的话吓到了,没有再说话。

照在车前玻璃上的手电光微微沉了沉,握着那道光的宁准将有些汗湿的口罩拉下来一点,平静地笑了笑:“这确实是场公平的交易。带着血腥,肮脏又鲜红的内脏,谁会不喜欢呢?它们值得高昂的价格。”

“我知道,您或许会懂它们的价值。”中年男人的眼睛闪动着诡异的光,旋即运水车的发动机声再次响起,“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前往下一个地点了。所以在离开之前,我再次向各位确认一下,你们需要水吗?”

没有人回答。

这时,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叶夫根尼忽然道:“沙漠中的绿洲已经死亡很久了,如果你们需要补充水,这是你们唯一的途径。”

后面的谢长生道:“这是唯一的途径,但并不是唯一的机会。”

叶夫根尼裹在黄浊绷带下的五官动了动,看了谢长生一眼。

“暂时不需要,谢谢。”宁准重复了之前的回答。

中年男人没有再询问第三遍,而是在得到回复后就缓慢地调转了车头。

尾气与沙土扬起,再次驶动起来的运水车和它出现时一样,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短短几秒内,就消失在了几人眼前,只留下一个模糊漆黑的轮廓沉入沙丘的另一片黑暗中。

运水车的到来和离开都带着古怪而仓皇的味道。

等到它彻底不见,所有人都像是松了口气般,动了动有些僵硬冰冷的身体。

安德莉亚后怕地呼出口气,道:“我还以为……会像昨晚一样,恐怖又难打发。上帝知道,他说到内脏的时候,我都以为他要冲出来挖开我的肚子了……我们省着点喝,一壶水应该足够的,谁会用那些东西去换水……”

她说着,偏头扫了眼宁准,像是在为宁准那句关于内脏的发言感到厌恶忌惮。

宁准仿佛没看到她的动作,低头拧开水壶,又喝了口水。

安德莉亚顿了顿,又看向叶夫根尼:“叶夫根尼先生,我们今晚只需要穿过这片沙漠,就能够到达补给点了,对吗?”

她还是没有改变这个似乎令叶夫根尼都有些困扰的好奇性格。

之前的低落只是将她的问题暂时压抑,而非消除。

“是的。”

叶夫根尼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

安德莉亚的情绪似乎又变得乐观了许多。

但黎渐川并不认为这片沙漠,要比昨晚的桥和镜子废墟轻松简单,相反,他嗅到了这里蕴藏的更大的危险和恐怖。无论是叶夫根尼完全与昨晚相反的缄默避讳,还是运水工的出现,都在昭示着一股强烈的压抑的悚然。

比起摊在明面上的危险,这种走在寻常道路上,却又像是走在巨兽口中,随时会被吞噬的感觉,更加令人不安。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忽然,彭婆婆的声音低低响起:“那个运水工的声音不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

黎渐川眉梢微动,和其他几道目光一同看向彭婆婆。

“是从那辆运水车的储水罐里。”彭婆婆的脸被护目镜和口罩严严实实地遮盖着,看不到任何表情,“在那之前,我还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叶夫根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宁准道:“保持警惕。”

因运水车造成的停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半个多小时的步行也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

叶夫根尼让五名研究者原地休息了大约十分钟,然后一行人才继续前进。

沙漠中最害怕的就是迷失方向,叶夫根尼并没有携带任何指南设备,身为怀有特殊性的原住民,他也不需要这些,就能够清楚地辨认出前进的方向。

不过黎渐川通过叶夫根尼两个晚上寻觅方向的举止猜测,他或许并不是不会迷失方向,他能确定的也并不是方向,而是切尔诺贝利补给点所在的位置。

夜色如沉压的浓墨,愈深愈暗。

消失过的风沙呼啸在行进中重新出现,刮擦着厚厚的防护服,充当着前行路途的阻力。流沙在脚底,干扰着身体的平衡,像一条条浮动游弋的蟒。

这种行进相当消耗体力。

水分也随之飞快蒸发。

虽然黎渐川怀疑水壶里的水的来源,但他不会拒绝饮水。

他一直计算着时间,十七分钟前他刚刚喝过一口水,水的分量足以湿润他的口腔与食道,缓解他大部分的干渴,按照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和了解,这口水应该能够撑过一个小时。

但现在,距离一个小时还相差甚远,奇异的干燥渴辣就已经再次侵蚀上了他的咽喉。

体内水分的消耗不是均增,而是以一种可怕的规律疯狂递增的。如果他们仍旧和昨晚一样,在凌晨五点前才能抵达补给点的话,那么这一水壶的水,绝对是不够的。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半夜,这片死寂广袤的沙漠依旧保持着宁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再次停下来休息。

这次没有人忍得住不拧开水壶。

黎渐川观察了一路,大致可以推测到每个人水壶里还剩下的水量。

他在背靠一株沙柳的位置,等宁准喝完一口水,伸手去拿他的水壶。

宁准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动作,摘了手套的手指冰凉苍白,压住了壶盖。

“不需要。”

他的护目镜像墨镜一样捋了上去,压着发顶,口罩卡着下颔,露出潮湿的带着皲裂痕迹的唇:“会洒在地上,浪费。”

“更何况,比起你的水,我更想喝点别的。”

他枕在黎渐川肩头的脸微微侧过去,嗓音有些低,轻如耳语,桃花眼垂下一道斯文冷淡的弧度,眼尾却染透了病态的笑意。

别的二字被他咬着,刮挠着耳膜。

黑暗阻隔了其他人若有似无的视线,但如此近的距离,黎渐川仍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宁博士那双眼睛在盯着哪里。

“真给你,敢喝吗?”

呼吸撞在一起,略略发烫。

早就习惯了宁博士的撩拨,黎渐川低声讽回去一句,克制地将那几根按在壶盖上的冰凉手指一一压进掌心,然后低头,宁准同样冰凉的唇便迎了上来。

微湿的唇缝分开,仰脸一点一点舔吻上来,汲取微吮。

不太像接吻,倒像是干渴饮水的小动物。

自从真刀实枪做过之后,宁博士明骚的频率便直线下降,比起从前像是想要迫切唤醒什么一样的刻意,显得自然含蓄了很多。

这让黎渐川隐隐找到了一些奇异的熟悉感。

温柔青涩的吻或许真的有点止渴的作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黎渐川都没有感觉到渴意。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体力流失得太快,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他总感觉脚下的流沙似乎真的在流动,且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队伍即将再次启程时,安静小憩的沙丘阴影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有些困惑的声音。

“我感觉……好像不太舒服。”

黎渐川半阖着眼立即睁开,朝着发声的位置看过去。

他的视力穿透了这对他来说相当熟悉的黑暗,落在了安德莉亚身上。

安德莉亚少了同样健谈好奇的克里斯的陪伴,没有选择和黎渐川或是谢长生这两伙看似泾渭分明的人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叶夫根尼旁边的沙丘阴影里。

此时她就像是被毛毛虫爬满身体一样,忽然诡异地扭动起来,伸出手在坐着的沙地上来回摸索。

“发生了什么?”

离她最近的叶夫根尼反应很快,像是早有防备一样,快速起身,警惕地盯着她。

安德莉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姿势古怪地摸索了几下后,似乎想从屁股底下的流沙里挖出什么。

但黎渐川的夜视能力让他看得十分清楚,安德莉亚坐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异样,有异样的是她的姿势——从黎渐川的角度看,她的脊椎角度离奇地弓了起来,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鼓着她的腰部。

很快,安德莉亚也发现了这点问题。

她下意识想站起来,却忽然一个踉跄,歪倒着靠了下一旁的沙柳。

然后,黎渐川就看到她那件密实的防护服侧边的位置,拉链被从内向外撑开拉动,紧跟着一条肤色惨白的腿伸了出来,稳稳地踩在了地上。

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忽略掉这条腿上那五根灵活瘦长如手指的脚趾,和安德莉亚另外两条站立的腿的话。

而与此同时,黎渐川的脸颊也传来了一阵古怪的痒意。

他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下,摸到了一颗裂开的湿漉漉的眼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因腿伤和颈椎复发,和编辑请假许久,狗作者很焦虑,也知道大家一直在等,前天出院安顿好了,今天开始更新。

先对久等的小天使们说一声对不起,不求小天使们原谅,也不多说有关伤病和抱歉的话打扰大家看文的心情了,明天更新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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