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晏的意识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四肢都飘飘然,总感觉落不到实地。
眼前的建筑,似乎……是鸾殿没错,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浔呢?
阿浔在哪?
宿晏此刻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阿浔。
来来往往的仙人们都看不清脸,拖拽出长长的影子,但他却半点没有觉得不对劲,上前去一个个问他的阿浔在哪里。
“在那边。”
“小太子把公主叫去了。”
“对,他要公主给个说法。”
这些语句他听不懂,落入脑海中被搅成浆糊,让他更加晕晕乎乎,宿晏觉得大概是他受伤的后遗症还没好。
脚步虚浮地向他们所说的那个方向走去,他想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偏偏身体就是不听自己的使唤,走也走不快,跑也跑不动。
心中愈发烦躁,偏偏又毫无办法,好不容易走到了他们所说的那个地方,然后就听见一声怒斥。
“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要我承认什么?!”
等等,这分明是阿浔的声音。
宿晏加快脚步想走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偏偏该死的还是走不快。
砰的一声响,他伸手紧紧抓住了门沿,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却一点转头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见了很多人,在旁侍奉的仙人、另一边笑眯眯说着什么的女仙,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不清脸,他只能分辨出病床上闭目将死的是清音。
还有、还有对峙着的两位,一个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阿浔,但是另一个……是他自己?!
失望的表情,冷漠的态度,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待阿浔?
而阿浔……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狼狈、伤心、绝望的表情。
心疼瞬间席卷宿晏,他立刻跑上去想拥抱她、安慰她,却直接穿了过去,那双手碰到的只有空气,他险些跌倒在地。
“何必这样,你做了承认就是。”
“阿浔,你的性格向来如此跋扈,我们也都习惯了。”
“闭嘴、闭嘴……”
他想让另一个“宿晏”闭嘴,但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人的他能做到的只有大吼大叫。
“谁准你这样说阿浔,闭嘴!”
宿晏从未觉得自己的脸如此面目可憎过,恨不得立刻把他杀了,好让他不要再说出那些恶心残酷的话来。
旁边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仙还悠然说着:“南浔,你久久不得突破,根本护不住家族,如果连龙族婚约都保不住的话,凤凰一族可就要因为你而覆灭。”
“我劝你啊,还是别再磨灭小太子对你的感情了。”
“不,阿浔不要听她的……”
宿晏呼吸急促,转身之后只见阿浔已经开始后退。
骄傲如她,逐渐堆积的泪水却在眼眶打转,失望、愤怒、悲伤,最终都归于麻木。
“不要……”\“阿浔!你做什么,住手!”
宿晏的声音和另一个自己同步响起。
几乎就是历史的重演,但是角色却互换了。
他呆愣看着这一幕,看她化为本体要取凤翎,看夜空凝聚起云雾,看风云骤变而无一人阻止她。
差点忘了,阿浔和他不一样,整个凤凰一族,只有她了,只剩下她,也不会有像是三哥那样的人去阻止她、然后痛心疾首。
宿晏哭得不能自已,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重演。
原来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是这样的,心痛、痛到让他站不稳只能跪坐在地,翻滚的云层之中爆发出瞬间照亮整片天空使其亮如白昼的光芒。
他几乎不忍再看,但即使低头,随着雨和雪飘落的红却是如此刺眼。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该是这样。
宿晏的泪水一起滴落在地上的水洼之中,他已经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取过心鳞,他知道取凤翎会和他一样痛。
可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比当时还要深刻千百倍的痛意,他心疼。
他心疼她,比自己受痛更甚。
“阿浔、阿浔……”
在无休止的痛苦泥泞中挣扎的宿晏骤然睁开眼,光线像千万根细小的针一样刺来,但是他只顾得上哭泣,还有拼命想要握住谁的手。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他瞬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拥住她,然后不顾劝阻调动起干涸的仙力检查。
她没事,受伤的是他。
顷刻之间,宿晏把南浔肩上的大片衣料都哭湿,上气不接下气,孩童一般释放出自己最原始的伤心难过。
“做噩梦了吗?还没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哭。”
那双手还是温暖的,而且会轻柔为他拭去泪痕,而不是像梦里一样,冰冷垂在地上,任由雨雪打湿。
“阿浔,我梦见你……”
话说到一半他就没再说,那种梦不提也罢,伤心的人只有他一个就好,现实里的阿浔绝不会那样。
“没事,一个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宿晏改口,还在止不住的抽噎,但却迫不及待捧住南浔的脸,细细打量她每一处。
“阿晏,怎么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想要躲开他的仔细观察似的往后撤。
“没有、怎么啊……”
说不出那一瞬间看到她脖颈处疑似吻痕时心脏的滋味,那股心痛和之前的愧疚、后悔夹杂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疼。
宿晏垂眸敛去眼底多余的情绪,自欺欺人一般用手指遮住那些痕迹,仿佛只要自己不看见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重新拥抱住她。
那个梦是一个警示,一定是想告诉他——如果受伤的不是自己,就会是阿浔。
所以,这样很好,她好好的就好。
宿晏勉强扯出一个笑,然后若无其事双手交握,抑制住表现在手掌上后怕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