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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村中闲话27(1 / 1)

第二十七章

六月日头已经热起来了。

村里开始忙地里收成,连着四五岁小孩都紧了皮,没有功夫瞎玩乱跑,拘在家中,喂喂鸡,再不济自己乖乖一人坐着,别添乱就成。

今年雨水足,田里庄稼长得好,可没收到家里麻袋装起来,心里都不踏实。夏天阵雨多,日头说变就变,眼瞅着地里满片沉甸甸麦穗,要是连着几场暴雨,那可就全遭了。

所以每年到了收成时候,那都是抢收,家里再大事都要往后放一放,就是平日里在家里骂骂咧咧田氏,这会也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找话骂人功夫。

够忙。

夏日天长,大早上鸡还没叫,黎周周便起来了,舀了一瓢冷水洗漱后,便开始揉发酵一夜面团,手上麻利先将荷叶饼蒸上锅,擦了手去后院鸡窝掏了鸡蛋。

自开春后,鸡下蛋也勤快。天气热,蛋存不住,黎周周想着要忙,一共八个蛋,早上一顿,晌午一顿吃了。

四个鸡蛋混着肉沫、积酸白菜沫炒了一大瓷碗。

做完了,黎大和顾兆也醒来了,一家人吃饭。这会天还没彻底亮,软腾腾荷叶饼夹着菜,也没熬杂粮粥,大缸子凉白开水,正好是温,一个饼几口水,黎大一口气吃了六个。

顾兆最近饭量也大,吃了四个。

黎周周和爹不遑多让。吃完了,拿着镰刀要下地收粮食了。顾兆自知体力跟不上父子俩也不愿意只干后勤,多多出,少少出,他一天割不完一亩地,总能割半亩吧?

于是让周周和爹先去地里,他把锅碗刷了,又烧了一锅绿豆汤,倒在大锅里锅盖扣着,将镰刀、三人大茶缸放竹筐里,他背着,手里端着锅,锁了院门往地里去。

到了地里,顾兆估计这会七点多点,家里田埂边已经堆了扎成捆麦子。

“相公你怎么过来了?”黎周周问。

“周周你快教我怎么方便些,我慢慢干你别赶我。”顾兆露出个可怜巴巴表情,“你别嫌我笨就好了。”

黎周周哪里会嫌弃相公,他知道相公想出力,给他和爹帮忙,便擦擦额上汗说:“我教相公,相公这么聪明一准一学就会。”

“镰刀拿这里,弯腰别太起快,这样割。”

“割完这个数就扎起来,用麦秸秆扎着捆到时候好搬。”

黎周周说仔细,给相公比划教了下,怎么割,怎么捆,攒太多了不好捆会散等等,“累了就歇会。”

“知道,周周你和爹也是,我带了绿豆汤过来。”

说完不再聊,开始干活。

黎周周干又快又好,一垄一垄割过去,麦茬子整整齐齐一掌高——相公说今年试着用火烧麦茬,黎周周便特意留高了些。

麦秸秆灰肥田。

割过去一段距离旁堆着两三捆麦子,间距正正好,一看就是熟能生巧,常年干样子。

这一干就是三小时,顾兆喊周周和爹喝口水,端着绿豆汤大茶缸给两人送到手上,日头也出来了,三人都是汗流浃背,顾兆递了毛巾。

绿豆汤晒得也温热,虽然是热但喝了解暑。

“爹,我割咋样?”

黎大瞅了眼哥婿干了一早上活,汗巾子擦了把汗,一口咕嘟咕嘟半缸子绿豆水,仔细挑了角度,说:“捆还挺好。”

一上午割了这么些对个读书人来说已经不错了。黎大心想。

之前没收前,黎大还压着心里猜测想法,真上手摸了麦穗,就知道收成咋样,心里敞快高兴,看着哥婿顾兆也是顺眉顺眼,干不动活没事,脑子好使,这不今年庄稼都好了。

黎大父子俩喝完两缸子绿豆汤,又忙了两小时,一上午连着顾兆割有两亩地了。黎大瞅了瞅田里成堆麦子垛,跟周周说:“你跟顾兆回去做饭,歇会再过来。”

“成,爹你也歇会。”黎周周答应。

往年也是这样,田里得有人看着,不然都回去了有人偷麦子捆。黎周周和相公背着筐往回走,遇上阿婶阿叔已经做好饭去给家里男人们送饭。

他家没法,忙着些吧。

回去先洗了手脸,夫夫一起干。

黎周周焖了一锅干饭,天气热,在地里干活又晒又渴,只想喝不想吃干,但不吃干不成,没力气,杂粮粥啊稀饭啊这会都不顶事,就得干饭。

早上留四个鸡蛋全炒了,混着肉片、丝瓜,丝瓜后院种,现在摘有点早,不过特别嫩,连籽都不用掏,混着炒了一大锅。

等饭好了,夫夫俩先吃,给爹留着,然后顾兆说他去送,让周周在家歇会。黎周周见家里水缸快没水了,便说成,等相公背着筐出门,拿了扁担挑着木桶出门了打水去了。

农家日子就是这样,忙这几天活干不完,哪里有功夫歇。

黎周周打满了水,也没歇,锁了院门去田里了。

黎大坐在地头,端着大缸子喝水,与黎家田紧挨着就是王婶家。王婶男人瞅黎大端着个不认识,不是碗杯子又大好多,便搭了句话:“啥啊。”

“我哥婿琢磨出来。”黎大盖着盖子把茶缸递过去让自己看。

王婶家男拿手里,揭开盖子又合上,一边递回去一边竖拇指说:“好使,肚量大,还干净,不用拿碗一趟趟接水。”

正巧王婶来送饭,见自家男人和黎大说话,岔过去说:“吃饭了。”王婶大儿媳也跟来了,婆媳俩挎着篮子,里头装着吃食。

十来张饼子、拌丝瓜丝,还有干杂粮饭,煮了俩鸡蛋。

因为过年买炉子取暖这事,王家大儿媳妇其实对婆母心里生了不少间隙意见,她儿子冻得哇哇哭,就是十文钱事,拖拖拉拉,最后去镇上卖柴火也没卖个高价。

大儿媳心里不痛快,一直记着,婆媳关系就面和心不和。

“黎大叔。”王家儿媳叫了声。

黎大点点头,没搭腔。王婶瞪了眼儿媳,大儿媳当没看见,给自家男人端饭倒水。

王婶男人吃着饭,见黎大家里人还没来送饭,便顺口问了句黎大要不要来一张饼,被王婶暗暗拧了下。黎大没看见王家夫妻俩官司,直接说不用。

这边王家爷俩吃着饭,吃了没一半,顾兆也来送饭了。

“爹,等久了。”

“怎么是顾书郎来送饭?周周没来?”王家男人搭话,没见谁家男人干屋里人活计。

顾兆一边给爹端饭,一边说:“周周田里比我干好,我只能干点跑跑腿活,都是一家人谁做不是做。”

王家男人还要说啥,一瞅黎大那伙食,顿时手里饼干巴巴没啥好滋味了。

一缸子干饭,一缸子菜,同是丝瓜,家里是凉拌,是用猪油拌了拌挺香,但看黎大家,那丝瓜少,一眼瞧过去先是黄澄澄鸡蛋,大块肉片,这才是丝瓜。

香。

黎大也不问周周和顾兆吃了没,知道用过了,端着缸扒拉着菜和饭,大口大口吃起来,撑着了再喝口绿豆汤,好!

人就怕比,刚王家父子还觉得黎大看着可怜,这个点了,屋里没人,也没来送饭,黎周周又是下田又是做饭,估计会随便搞搞,没成想送是晚了些但吃好啊。

你说这黎家,以前这么吃还能说得过去,没啥大花销,就父子俩,田里下力累人吃好点有力气,可自去年到如今,又是盖房又是招婿,还要供个读书人读书,按理说银钱早花差不多,该省着点抠着点过日子,为啥吃还这么好?

这是黎周周没在,在会说,家里人最重要,多吃几口肉几个蛋费不了多少钱,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省不是从这省。

要是累着亏了身子,以后就糟了。黎周周宁愿从穿上省,不买新衣,旧衣服缝缝补补,把衣服拆开棉花晾晒,手续多麻烦了,可能省啊。

或者勤快些,多养一些鸡,多养一头猪,这也是进项。

这一天,天麻亮到田头,中午歇了吃饭功夫,干到傍晚日头落了,一共收了四亩半。黎家一家三人,背着麦子捆往院子里堆,这样轮着来,必须一人留地里看着。

晚上吃完时已经天黑,点着油灯吃。

“明个差不多,后天再捡捡麦穗,差不多了。”黎大说。

家里十亩旱田,麦子正巧和黄米能岔开种,所以种了九亩地麦子,一亩花生豆子,等麦子收完了,再播两亩黄米来得及。黄米不卖,这个留着自家吃,麦子是要卖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吃。

其他地就空着,让田肥一肥,不能累着了。

这两天,顾兆是从来没这么累过,真是脑子啥都不想,一沾着炕就睡着了,干干净净没做梦,醒来就吃饭下地干活,完全是靠着毅力坚持。

田里爹和周周比他干得多累多,顾兆没给自己‘干不动力气小’借口,有啥干啥,累了就歇会,然后继续干。

第三天,田里收干干净净,连麦穗都捡了几筐。黎家前院大,应该说村里家家户户前院子都敞快,地面黄土夯实了,平日里院子晾个衣服啥,到了农忙时就是干活好地方。

晾晒、碾麦子、装袋。

侧屋麦子堆得高,没下脚地儿,连着柴房腾了大半放麦子。刚收完三天不到,晌午过后,黎周周正洗过碗,就听轰隆一声,下雨了,还是暴雨。

黎大坐在屋檐下喝水,看着天气说:“下完就敞快了。”

村里人靠庄稼地吃饭,都早早收了,有懒汉迟,这下地里可遭殃了,只希望别下太久,不然麦子要泡不成了。

黎周周探着脑袋看了眼雨水,想王阿叔家糟了,还有四五亩没收。他说要帮,王阿叔不让,说不管他心里有数。黎周周还没弄明白,相公先劝他说听王阿叔。

现在看下雨,黎周周就替王阿叔操上心了。

王阿叔家里五亩水田,十亩旱田,其他是早年卖了,王二狗死了要收旱田,那也得等地里庄稼收完了村里再收回去。往年十亩旱田,王二狗父子俩能忙活收个一半,干一天多说腰疼胳膊疼,剩下王阿叔急,怕下雨,便一人收了。

今年王二狗死了,村里抢收,老庄稼汉都开始了,王二狗爹也急,就问儿媳今年咋还不收。王阿叔便和公爹下地,往年王阿叔是往死里干,公爹一喊胳膊疼,他就说没事爹你歇会我来。

如今是王二狗爹歇了,王阿叔也干,只是干了一天,第二天起来说不成了,累倒起不来了,抢了王二狗爹要说话一步。歇了一早上,王阿叔下午送了饭又干了一下午。

这样拖拖拉拉,村里大部分都收完了,王二狗家田还剩五亩。

村里人都知道,王阿叔自从王二狗死了后身子就不成了,也是,累了这么多年,又经了这重变故正常。

于是今年收成主力就是王二狗爹,不干了想偷懒了,那地里庄稼就留着。王阿叔面上说得好,爹歇会就歇会,反正麦子又没长脚跑不了不急。

然后下雨了。

这下王二狗爹娘急了,急求老天爷别连着下,急骂王雪不早早收成耽误地里庄稼。王雪便任由公婆骂,不还嘴。

那雨声都盖不住王二狗爹娘又骂王阿叔了。

邻里撇撇嘴,心想这老两口又是欺负人,王阿叔命怎么这么苦唉,摊上这么个公婆,还有那死去男人也不是样。

幸好这场雨下短,没一会就停了。黎大瞧着重新出来日头,脸上褶子也舒展开了,说:“明个儿开始晒麦子了。”

“知道了爹。”黎周周擦擦手上水,端着热水瓢,又给爹水缸续满了水。

这喝水缸子,黎大比顾兆还要满意这个,比碗好使。

黎周周又进灶屋,舀了满满一瓢,进里屋给看书相公添满。

第二天便开始碾麦子了。

先是用水把院子冲刷一遍,晾一会地上干了,进侧屋把麦子抱出来铺上一层一层。这时候麦穗还连着麦秸秆,需要用石碾子一遍遍滚、压,将麦子粒压出来。

整个村也就村长家和黎二家有牛,这样人省了力气,可以用牛拉着石碾子。就是是兄弟分家了,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同个村互相帮衬该有,黎二买了牛,黎大却从未张过口借牛。

一年年都是自己拉着石碾子过来。

今年也是。

石碾子圆柱体,中间掏空套着麻绳,麻绳套在人腰上,拉着走动。顾兆试了一把,提了口气没拉动。

黎大看了哈哈笑,顾兆:“……”爹你笑也太大声了。

“相公你法子不对。”黎周周捧相公场,给相公认真教,“不能全靠腰力气,两个手要拉着一起,你现在试试。”

顾兆便按着周周教,两手抓着左右两侧麻绳,同时腰、手使力,这次动了!

动了!

他就说嘛,自己也没那么废柴,也是田里抢收三日吊打出来。

怎么可能还跟去年一样了!

顾兆兴致勃勃拉了三圈,然后就被爹夺了绳。黎大摆摆手,笑呵呵让哥婿一边去,顾兆便出来让位置,看爹轻轻松松拉着石碾子,一圈又一圈。

爹,不愧是扛二百斤猪男人。

厉害。

黎大觉得今年干农活特别有劲儿,心里也轻松,周周成家了,哥婿顾兆人也好,虽然地里活不成——

这念头,在五天后,家里麦子碾出来,扬了麦子皮,净麦子,麦秸秆扎好堆在柴房。每天白天晒,晚上要收回粮库,怕夜里下雨。一批一批来,到了第五天,去年麻袋不够用了。

黎大:???

黎周周也懵了。

今年麦子收量和去年差不多,但碾麦子、扬麦皮时候,父子俩能感觉到,今年好像麦穗结实饱满许多,所以干时间比去年长了一天,但心里高兴啊。

这都是粮食,都是银钱。

可现在麻袋都不够装了,这可是去年装麦子麻袋,黎周周检查过晾晒过,没错呀。

“周周去买麻袋,不成还是我去一趟。”黎大心头血热,粮库柴房还有一半没弄干净,这麻袋就没了?那今年收成——

黎大想都不敢往猜那处想,火热朝天拿了钱,赶紧去镇上买麻袋。

来回没停歇,黎大买多,等到家是夜里,村里也没人瞧见。黎大心里火热,吃了饭就歇,第二天天不亮起来,就等着碾麦子扬麦皮,装袋子。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终于装完了。

整个侧屋粮仓,堆得麻袋整整齐齐摞着。

这大麻袋包一百斤一包,家里麦子是九亩,往年一亩地不足二百斤,就是个一百八一百九样子,顾兆按二百斤算,那就是十八包。

“哪里那么多,往年十五包、十六包都算好了。”黎周周嗔着相公说。

顾兆笑着撒娇,“这不是咱家今年收成好嘛。”

如今黎家粮库,堆了整整三十七包。黎大嘴上说麦子还得再晒晒,到时候量要少,可脸上褶子都笑开了,后头再晒,再脱水分,那也就是少个一袋半袋量,难不成还能少一半?

这就放屁了。

第二天吃早饭,顾兆发现爹看他目光十分慈爱了,还让周周每天给他煮蛋吃,说要补补脑子。

原话是:“周周,你给兆儿多煮煮蛋补补脑子。”

从顾兆到兆儿,只需要粮食翻倍。

顾兆:……顶呱呱。

黎周周也笑,满声答应,不仅给相公多煮了个,给爹也多煮了个,爹也辛苦了,多补补。

干完是没间隙,歇都没歇,黎大去地里种黄米,都哼着小调子去。

顾兆说麦秸秆烧了成灰也肥田。黎大半点生疑都没有,找了天没风日子,如今家家户户地里都收了,只剩麦茬,再或者就是花生豆子一两亩。

家里种黄米田不能挨着王家田,黎大找了中间位置两亩田,开始烧麦茬,拿着铁锨守着,一有不对就拍灭。

剩下不急,先把黄米播了再说。

家里头,黎周周便每天再把收起来麦子晒一晒,然后装袋。顾兆是撑袋子口,戴着简易版自制口罩——家里扬麦子那段时间,顾兆弄了个,后来黎周周手巧缝了三个。

这样遮盖住抠鼻,不呛人。

终于到了七月初,家家户户麦子都拾掇好了,村长挨家挨户登记收成上多少税,等税官下来一一核对、检查好有无陈粮、霉粮,以次充好要罚。检查完了,这才由村长和每户男人护着送到镇上。

镇子管辖周边十来个村子,排着队,由村长交涉确认,每家每户男人确认按指印,税就交完了。

这天村长来登记,黎家有人,院子门敞着没关。同村长来,还有同村几个好奇,想看看黎大家这田收成咋样,当初长地里时瞧着是比他们家好,穗子结实沉甸甸,可真咋样还要瞧一瞧。

堂屋桌子摆院子里了,方便村长写字登记,黎周周上了凉茶。

“咋样啊黎大,你家田今年可是上肥了,不能比我家还不成吧?”

黎大笑呵呵,高兴着呢,也不藏着掖着,掖不住,跟村长说:“今年收成好,九亩田,一共三十六石。”

“啥!!!”

村长刚进口凉茶听见黎大报数字都喷出来了,眼睛瞪得圆,连嘴边水渍都没功夫擦,“啥?多少石?你可别乱说。”

“乱说啥,我说得多了,上也多,没说没了面子坑自己。”黎大直说,指着粮库,“不信瞅瞅啊。”

同行来坐不住了,真有三十六石?

他家地今年收成好,也不过二十石,这还是种了十一亩地,黎大三十六石,九亩田就出来了?

几人齐齐往粮库走,黎大将门大开,说:“数数,好好数数,我黎大啥时候说过骗人?”

这倒是。可三十六石啊!这祖祖辈辈整天扎地里头老庄稼汉,也没见过九亩田出这么多。

一遍一遍数,还有人不信邪,问:“真九亩田?不是十五亩?”

“我家旱田一共就十亩。”黎大一口牙笑高兴。

那是,谁家多少田,村长都记着,地也那村里都能瞅见,不会拿这个编。

那真真是九亩田,三十六石?

“我老天爷呀。”数回来村长直念叨,三十六石九亩地,三十六石九亩地。

坐都坐不住,几人就站在桌边说话。

“这咋种啊?雨水足,我一亩地算下来也是一石八斗。”

哦,一百八十斤。

顾兆也出来了,去了灶屋,门敞开着,听爹和几位聊。爹是真开心,脸上笑就没停过,不过也是,他现在都晋升了,兆儿!

院子声响亮,黎大是真高兴,哈哈哈笑个没停。

黎周周在灶屋跟相公小声说:“我从来都没见过爹这么开心。”

“粮食多爹当然开心。”顾兆说。

黎周周抿着嘴笑开心,“也不全是。”却没说明白。

黎家招了个读书郎当赘婿,虽然顾兆琢磨出了炉子,在村里名声能略微好一些些,但那都是在妇道人家口里,男人们还是瞧不上顾兆,嫌顾兆干屋里人干活,不像个爷们,给男人拖后腿了。

还说顾兆没力气,下不了田。

这些风言风语,黎大都知道,人不明说,偶尔玩笑说两句,你家那赘婿一天割了半亩没?这你以后老了干不动了咋使?

黎大不可能听见不合心意就打过去,那成什么样了?还在村里过日子不?

可如今不同了,他脸上有光,顾兆给他、给黎家涨脸了。

他家没白花十八两,他家周周才不是没人要只能挑瘦弱。

“肥啊,不是都说了嘛,我哥婿兆儿看书琢磨出来肥料,好使吧?当初我给田里上肥,村里家家户户都可看着呢,你们问我说了,没藏着掖着……”黎大高兴震天声。

屋里被cue到兆儿:……

脸上也露出了笑。

爹还挺可爱。中年男人高光时刻,面子有了。

外头几人,连着村长这会都拉下脸好声好气求问黎大说详细些,还有人自认说当初不对,真是看走眼了,夸了又夸黎大顾兆,连着黎周周都夸——会挑哥婿,眼光好使。

“人读书人脑子就是比咱灵、好使!”

黎大受了夸,心里压着气也没了,通体舒畅说了一通‘肥料经’。

“这就成啦?这么简单?也不费啥钱?”

黎大:“费啥钱?尿你家没有?猪屎鸡粪你家没有?今年地里收麦子秆可千万别烧了,等来年做肥料——”

话还没说完,有人一脸肉疼拍大腿,“糟了我家婆娘最近烧饭只逮着麦子杆使,诶呦我赶紧回去一趟——”

“干啥呀,这会都过了饭点,不急一时半会。”黎大还没说完,哪能让人走,叫了回来继续说。

村长本来登记完黎大家,还要去别家,愣生生没走成。

因为黎大说完,顾兆出来了。村长几人这会看顾兆,那就是看文曲星下凡——对庄稼汉来说,能提高地里收成,可比只会写看不懂文章读书人要强不知道多少。

顾兆叫了叔叔伯伯,然后又是一记惊雷。

“如今稻子种上了,冬日里琢磨肥料时,最先想了一种适合水田上肥,不过这个要花钱,当时家里紧,先紧着麦子来。”

这话一出,几人同时震住了,还是村长先反应过来,让顾兆坐着慢慢说,怎么弄、花钱是花哪里,收成能不能和麦子一样也翻一翻。

黎周周上了茶水,让叔叔伯伯坐着慢慢说。

他就说,上次遇到了石粉,相公问了地址后一直没去买,原来在这儿啊,要是村里一起买,那可不便宜许多了?

顾兆三两句说了,“这种法子我是书上琢磨出来,还没试过,就跟我家麦子一样,当初也没想着有这么个收成,也是爹和周周不怕费力,信任我才做成。”

“我也没法保证收成能翻一翻。”

“钱是买石粉钱,我打听到了,一袋半石二百三十文,要是买多了指定会更便宜。这个不急,买回来还要在加工——就是在做一做。”

顾兆站起来,给村长行了书生礼,拱手作揖。村长脸上也是有面,被读书人这样尊重礼代,语气更好了,让顾兆有啥话直说。

“我家今年第一个上肥,当时也不敢保证说指定会收成好,先自家试试。如今好了,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旱田肥如何上、如何做,原原本本教大伙,不藏私。”

“爹和周周都是西坪村人,我如今上了门,也是黎家一份子,也是咱们村里一员。这么多年来,爹和周周总有困难时候,多谢村里人搭把手说句好话,不能我一家田肥了,收成好,应当大家伙一起。”

顾兆说村长老泪纵横连连说好孩子,黎大你家哥婿好啊。

“王大伯夸赞了。咱们再说水田肥,因为也是第一茬还没弄,我们摸不清状况、产量,会不会好使,对着稻子有没有害,这都不知道,所以还要王大伯跟村里人说清楚,有今年想一起上肥,上我们家来,怎么买料、怎么做肥,我教。”

“咱们统一着来。”

村长连连拍手说好,就是其他几位听完都心里愧疚,当初心里瞧不起顾书郎,背地里还说了,如今真是没有脸了。

人家还想着村里呢,带着大伙一起。

有些人家田里多收成一斗,都舍不得说怎么种。

等黎周周送几位叔伯出去,天已经麻黑,错了晚饭时间,不过黎大舒坦,比吃了仙丹还要舒坦,半点都不饿,笑呵呵说不急,慢慢做。

黎周周也高兴,麻利去熬杂粮稀饭了。

顾兆在堂屋跟爹说:“爹,您不会嫌我今个抢话多嘴吧?水田肥料那事,没先告诉您……”

“你这小子,机灵,脑子好使。”黎大说话是语气亲昵,真当亲儿子了,还拍了拍顾兆肩膀,说:“田就在那儿摆着,咱家收成也藏不住,我也没想藏肥料,不然明年咱家地里庄稼就要遭殃了。”

“日防夜防,难不成还要住在庄稼地看着不成?”

村里眼红收成,你不说藏着,那指定要坏了你家地。

“水田肥料这事,你跟村长说了,这事大,又是花钱买料,又是新一茬,咱自家地种坏了些没事,咱咬咬牙少吃一口能扛过来,别人家不成。”黎大摇头说。

顾兆应是:“爹说得对。当初上旱田肥,那是粪水、草木灰,没啥新奇,如今要石粉,家里田咱们能说,要是村里其他人瞧见咱家麦子收成好,偷摸着学也做水田肥,那坏了地,可真要骂咱家了。”

“不如干脆由村长出面,话说清楚,想做就来,怕危险再等等,等到今年收成好坏,明年再说。”

还有一点,顾兆在村长跟前说这话,也是想给黎家在村里落‘权威’,村长心动是指定要做肥,哪怕家里水田不敢都上,也要拿几亩试试。村长出面,信黎家、听黎家,对着黎家好脾气,慢慢,黎家在村里就有说话分量,有地位了。

之前黎家因为就一个哥儿,虽然黎大有本事,可终归到底是被村里人瞧不上,没有说话分量,边缘存在,背后妇人都能编排说嘴。像是张家田氏那样。

在现代,同一小区家家户户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无所谓,可在村里这个人情世故极深地方,有说话分量、有地位,真是一件很重要事。

顾兆不当圣父,不能白尽心尽力给村里人说肥料,手把手教,图啥?就单看王阿叔,在王家不也是尽心尽力伺候公婆,往死里干攒钱,可落到什么好了吗?

公婆瞧不上,男□□打脚踢,村里人说可怜、人好。命苦。

有啥用?

得自己立起来。

顾兆要让黎家,黎大家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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