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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锦瑟(1 / 1)

我是司锦瑟。

我的弟弟是司锦卿。身为司家少主的他,也曾是我这一生里最大的骄傲。

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亲手把我的骄傲毁掉。

我和锦卿从小一起长大。但即使生活在一个地方,因为责任不同,我们的住处却隔得很远。

他从出生就是一个瞩目的存在。他是司家人的希望,也是司氏家族的未来。

然而正是因为使命繁重,他的人生和我的大相径庭。

身为司家唯一的长女,我是被族人惯大的。

从小到大,不论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几乎都能如愿以偿。

我是真正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同时也接受着良好的高等素质教育,因此在人情冷暖方面并不会像普通大小姐一样不知分寸。

我在学校里朋友很多,奉承我的,以我为仰仗的,数不胜数。更因为优渥的家境和出众的容貌,被人追求爱慕也是常有的事。

而我情窦初开于高二那年。

这是我的人生里最大的一个劫,因为这个劫,我最终失去了一切。

他叫肖凌,我的班长,他是我见过笑起来最迷人的男生。

他的成绩特别好,人也很好。那年老师将我们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让他带我学习。

他很有耐心,嘴里从来没有脏话,对女孩子礼貌客气,也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他是独生子,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父母工作稳定。他很省,不会乱买东西,衣服通常就那么几套,也不追求名牌大款,更不在意谁瞧不瞧得起他。

这样的他其实不算特别有魅力,可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了他。

他对我很好,会帮我带早餐,会给我讲题,会为我出头,还喜欢捏我的脸,也会在其他女孩儿朝他围过来的时候把脸贴在桌子上笑着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动心了。

可他真的很好。

明明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加上来也不过千,却因为我喜欢一条很贵的裙子,他偷偷出去打工,存了好久好久的钱买下来给我做生日礼物。

那是我收到过得最特别,也最珍贵的裙子。

后来我和他在一起,从高二到大四,整整六年。

其实我的人生轨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应该听从父母的,去国外留学,然后成为众多端庄雅正的名媛中的一员。

可我不想,我舍不得他,我喜欢他。

他对我的好没有被时间淡化过。

他对我一如既往,哪怕偶尔有摩擦,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别别扭扭的打电话过来和我道歉,或者直接闯进我的宿舍里冒着被宿管阿姨爆头的危险气恼的冲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哄哄我”。

他幼稚又可爱,但我喜欢的要命。

我想过司家人不会允许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和他们摊牌的时候我就已经赌上了我的一切,果不其然遭到了反对。

我失魂落魄,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离开司家,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联系他。

而在我最犹豫不决的时候,锦卿出现了。

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出尘绝冶的小少年了。不过他有点早熟,不怎么爱说话,冷冰冰的。只有见到我的时候,那双静如死水的眼里会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暖意。

我走投无路,无措的哭着问弟弟:“我该怎么办?我好喜欢他,可是他们不让我和他在一起……”

弟弟沉默了很久,直到我止住了抽泣,才听到他低低说:“姐姐,我永远支持你。”

于是我终于和司家断绝了关系,跟着肖凌私奔,离开了辛由。

一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大学毕业,去了一个陌生城市,租了一个小房子,各自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疲累,却也开心幸福。

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很爱他,随着时光的推进,我反而越来越爱他。

他的眼睛明亮又纯粹,说爱我坚定又真诚。

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么走下去。

可是他变化来的太突然了。

不是经年累月的嫌恶所以疏远,是骤然而变,渐渐变得不再怎么爱笑了。虽然不对我发脾气,却冷漠了起来。我和他闹情绪,他也不再哄我,一句“无理取闹”就能好几天不回家。

现在想想,若我当时多关心他一点,多思虑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他的突然改变是不对劲的?

可那时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我需要安全感,也会起疑心。一次两次,我会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渐渐的次数多了,我就会害怕,起疑。

于是又一次争吵过后我跟踪了他。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一家gay吧。

那一瞬间,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可我不信,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我曾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伪装,除了爱。

后来我才发现,爱才是最好伪装的东西。

当然,到我老后我才渐渐意识到他对我的爱从未变过质,只是随着洪流淹没在了我漫长痛苦的过往里。

毕竟那一晚,我亲眼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人在空荡迷离的包厢里接吻。

我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恶心至极。以至于这一幕我终生难忘,甚至在之后的很多年看到同性恋就会下意识的反胃恶寒。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知道我为之骄傲的弟弟是个同性恋时,我会那样反感反对。

更何况,锦卿喜欢的那个人,有着一双和肖凌那样像的眼睛。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平淡的问了他这件事,他沉默半晌,只留下一句“你走吧”,就甩门离开了。

我心如死灰,当然也不会再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年少时的我,就这么死在了那年那个聒噪的仲夏里。

从他那里离开后我没有回司家,我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所以我独自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晕倒在酒店里,再睁开眼睛时躺在我曾经的房间里,而我的弟弟站在床头,红着眼,沉默不言。

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我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要打掉这个孩子,然而等我如愿躺在手术台上时,我又后悔了。

父亲每次来看我都要狠狠骂我一顿,后来大约见自己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了,也不忍心再责怪我,来的便少了。就是母亲常常偷偷掉眼泪。

我和他们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他们思虑半晌后也应允了。

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结婚。

毕竟未婚先孕,怎么说也有损司家颜面,而那时的我已然不在乎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了。

只是我的孩子必须先被藏几年。毕竟那时的我身份尴尬。背弃家族跟人私奔的消息早就已经里外传开来,所以不能这么快有一个孩子的出现,留下供人把玩的把柄。

于是孩子的对外年龄一直都是假的。

所以我必须在司家站稳脚跟,让那些人不敢再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我也得保护我的孩子。

所有条件我都同意了,我没意见。

于是我便这么浑浑噩噩的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结了婚。

结婚前锦卿找过我,他问我:“姐,你高兴吗?”

我笑了下说:“不管我高不高兴,这婚姻其实早就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吧。”

司家人从来只在乎利益。

婚后我与我的丈夫相敬如宾,相处的倒也和平安宁。但其实就是两个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

我丈夫大约是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的,也知道我的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司家会给他们家带来多少利润。

不过他是个很合格的丈夫,对着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孩子也慈蔼可亲的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也从来不去那些艳色场所,时刻注意着与人交往的尺度。对外确实是一个哪哪都好的男人。

但我知道,其实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司家。

我受着他的影响,也渐渐的沉陷在了司家光鲜亮丽的表皮里,学会了与人虚与蛇委,开始接受一些曾经避之不及的东西,甚至慢慢看惯了肮脏与恶劣。

我开始漠视世界,无视人情冷暖。

但我也因此,一步步的攀高,最后成为了这个家族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一员。

我快忘了自己了。

而我唯一的柔软,似乎只在儿子还有弟弟那里才能体现几分。

然而在我迷茫失心的这些年,我和弟弟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有时候一整年下来,也只在家族年宴上能见上一面。

我以为弟弟足够强大,并不需要我的帮扶。

后来我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上,受人敬仰,连我的丈夫也对我另眼相看,父母更是喜不自胜,只有弟弟离我愈渐疏远,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我和我的族人一样,对锦卿满怀希望,他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和信仰。

而未来他的每一步都将在司氏的控制之下。

我心里清楚,这是每一任司氏家主的使命和定局。而那时的我不但没有丝毫去救他拉他一把的自觉,反而和那些自私自利的豺狼虎豹一起去压榨他,逼迫他做司家的傀儡。

毕竟那时的我早已在司家内部混迹多年,明白司家的水有多深,一味的反抗,只会适得其反。历来哪一任试图改变这种相互制衡局面的家主有过好结局?

我并不希望我的弟弟成为失败的先例。

原本他也很乖的,他会听从族人的意见,麻木而机械的做着那些他这个年龄里本不应该接触到的东西,好在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厉害。说他是司氏的希望毫不为过。

我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他是我的弟弟,而是病态的将他当作司家的神,尊敬他,爱戴他。我把自己的血肉融在司家的利益链中,却将弟弟亲手推向了更大的深渊。

可谁也没想到,中途会冒出一个小孩来毁了这种平衡。

他开始反抗司家。

起初,只是瞒着父母和我把夏参衍留在身边。我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转念一想,锦卿已经那么大了,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很正常,哪怕那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其实那时的我很不喜欢夏参衍,甚至因为锦卿喜欢男人,而在司家大会上指责他,以此来警戒他玩玩可以,不要过界。

然而我低估了我的弟弟。

要说他和我有什么地方很像,那大抵就是对待感情的态度。

我早该想到他不会是那种随意玩弄小孩情感的人,可等我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而他早起了恻隐之心。

我开始害怕,我害怕他会离开司家。父亲已经年迈,但哪怕是年轻时候的父亲,也不一定比得上现在的司锦卿。而纵观整个司氏家族,都没有一个谁能强过他,他强大到了一种连平常将司家压在下面的古族都畏惧的地步。

司家没有他,如同鱼离了水。

而那时的弟弟,还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我妄想用他完美的一生来填补我少年时的遗憾。

这些年他变了很多,我和他早就不再是最初那样简单普通的姐弟关系。我并不了解他,却知道他的可怕。所以就算察觉他有了别的心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也想过从夏参衍下手。最恶劣时,甚至想过把那小孩暗地里杀了,他们相处不长,或许事情过了他也就忘了,还会继续待在司家乖乖做傀儡。

可锦卿把夏参衍保护的太好,我们的人没有一点机会。于是我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寻找这个机会。

不过后来又或许是他开始察觉我们的意图,便没再冒险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没再有什么动作,我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对夏参衍做什么。

但为了安全族的心,也为了锦卿不再受其他人质疑,我提出举办一个族内宴会,让他将夏参衍带过来。

不出所料,他拒绝了。

这个建议是私人的,拒绝或者被拒绝也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没有意外,但我也没有退让,我说我想和夏参衍见一面。他思忖许久才答应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夏参衍,那时他已经十九岁了。个子不矮,放在这个年纪的男孩里却不算高,长得很好看,温润有礼。

他似乎有些怕我,一直垂着眉眼,不安的搅动着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上身穿着很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是规矩的黑色长裤。刘海有些长,微微遮住清秀的眉眼。

但最先让我注意到的,却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

澄澈清冽,如山间明朗的小溪,涟漪上浮动着粼粼天光,流转间天真又烂漫。

很像那个人。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立刻就涌上一股恶寒,然后不由自主的厌恶的将他从我面前推开好远。

“适可而止。”

冷淡的声音带着愠怒,凛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抬头,对上了锦卿冰寒的眼。

他将不知所措的夏参衍拥在怀里,凌厉疏冷的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可一想到那个人,想到夏参衍那双澄澈到让人心悸的眼,立马就反感恶劣起来。

于是我狠狠瞪着那个被他护在怀里的人,冷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学了一身妓.院窑窖里的狐媚本事。”

他似乎没懂我最后说的话,仍是紧紧抓着司锦卿的袖子。我知道他不是在做戏,是真的害怕。可我居然那样恶劣。

“滚出去。”

那是锦卿第一次不顾任何情面那样对我说话。声音很沉,眉眼很冷,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暴戾的他。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愣了会儿,然后笑起来,提醒道:“司锦卿,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我们的?”

“滚。”他仍是说。

我又悲哀又恼怒,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了起来。

“一个智商有缺陷的蠢货你也喜欢,司锦卿,你是不是口味低俗?”

他捂住夏参衍的耳朵,怒吼道:“司锦瑟,我最后再说一遍,从我家,滚出去!”

那一次,还真是他让人把我赶出去的。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过他家,除了在荧幕上,更没再有什么机会见过夏参衍。

但锦卿履行了承诺。

短短几年内,他确实如我们所料般,带着整个司家更上了几层楼,司家在他的带领下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他做到了。

我为他开心,也为他骄傲。

整个家族更是对他敬畏万分,甚至那些曾经不满于他年少为主的老古板,到了这一步也心服口服起来。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会是他开始反抗司家的预兆。

他表演的太好,我也被他蒙在鼓里。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夏参衍分开了,甚至放言要与迟家小姐迟北柠订婚,而我们还在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掰回了一局。

等我们再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时不论是整个司氏,或是司氏家族的内部核心,都已经快被他纳入囊中。

时隔多年,久违的不安再次环绕了我。

我知道找他无济于事,所以我找上了夏参衍。

我不蠢,这些年以来他做的一切串联起来之后就能明白他都是为了谁。

那时的夏参衍已经二十五岁。

我有机会和他碰上面,是在一个内部晚宴。我匿名而来,将他堵在了包厢里。

而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他的变化竟那样大,大到快令我认不出来了。

他越发俊美清濯,温润灵秀。他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穿在身上有些大,却并不违和,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高挑。

而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见到我会害怕的躲在司锦卿背后的小孩了。

他的眉眼清晰秀气,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令人舒服的疏离与礼貌,行事得体。见到我时,似是早就料到般没有丝毫惊讶。

“司小姐。”他淡淡向我颔首,礼貌又客气。确实是对待一个陌生来客应有的语气。

我愣了愣,点点头,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见他淡淡笑道:“司小姐过来是想和我说司总的事吗?”

这回我是真的有些不可置信了。

他没有退缩畏惧,反倒是我一时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他笑着说。

我怔了半晌,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不太适应的蹙了蹙眉,道:“锦卿是司家的当家人,司家不能没有他。”

他笑了笑,说:“我知道。”

就在我以为我说服了他的时候,却又听他道:“可他同样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不论是我还是司家,亦或是司小姐您,都没有资格关住他。”

我眯了眯眼,反应过来他的话后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司家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仍然那样彬彬有礼,连面色都不曾变过半分,却没有再回答我的话,而是道:“司小姐,你们的所谓责任,是让他一辈子做司家的傀儡吗?”

我狠狠一怔,猛的看向了他。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不是智商有缺陷什么也不懂的吗?

可还没待我继续深想,他又说:“司小姐,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我皱了皱眉,这会儿已经心神不宁,也没多思考,下意识问:“什么?”

他垂了垂眼,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一掠而过,又很快隐去。然后我听他说:“我愿意和您做个交易。”

我不解的看着他。

“我可以帮你们让他离开我。”他说,“并且我有办法让人消去他对我的记忆。”

我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突然之间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惊愕,失笑道:“您不必如此惊讶。不瞒您说,我时日无多了。”

我心中一颤,看着他愕然道:“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垂眸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说:“我只有五年寿命了。”

五年寿命……

锦卿知道吗?

“司小姐,这五年里给我和他一点时间吧。”

“我会慢慢远离他。我只有一个条件,只希望你们不要再逼他,这些年他过得不是很快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但我想您是他的姐姐,您该明白的。”

他淡淡说完这些,没有再多停留,礼貌的和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然后消失在拐角处,恍然如梦。

之后夏参衍也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这些话。

那几年他和司锦卿几乎没有了来往,锦卿也没再有过什么大胆的动作。

可夏参衍临走时对我说的话还是让我心神不宁了。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锦卿真的开心过吗?

他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很爱的人。直到夏参衍出现,他才仿佛成了有了自主思想和生命的正常人类。而身为姐姐的我,居然和那些人一样逼着他继续做那行尸走肉的枯架。

我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可我又想,真的是我做错了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司家,既然我能为司家付出一切,为什么他就不能?他才是司家本来的当家人,这是他生来的责任。

这种质疑一直持续到夏参衍离开。

我以为夏参衍的主动离开会让他死心,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和司家扯破关系的导火线。

那时候他的势力已经强大到司氏无法追踪了,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司氏,不留丝毫情面,那整整大半年,我们连他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我这才发觉夏参衍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重要到他可以随时为了他扯破和司氏的那层平衡膜。

这样真的值吗?

我不理解。

就在司氏众人都以为他已经带着夏参衍彻底归隐了之后,突然有人用一个不知名暗网联系了我们。

那人告诉我们,只要我们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帮我们找到司锦卿。

像父亲气急攻心摔断腿和母亲进急救室这种小伎俩对于锦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说不定都不必深究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这也是我们对他的离开束手无策的原因。

可那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让司锦卿相信了一切。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司锦卿决定回司家的那天那人提前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才能快速精准的围堵住他。

也是那天,那人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他告诉我说:夏参衍要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恐慌起来。

我问他是什么人,我问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可不论我再怎么给他发信息,那人也没再回过我了。接着,那个暗网被摧毁,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全部粉碎,那个人就像是从未出现般走的干干净净。

我以为我见到锦卿之后会很愤怒,然而那怒火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出来了一刹那,却又在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时土崩瓦解。

夏参衍要死了。

这句话在我看到他之后就一直不间断的出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偏偏夏参衍就在这一天死了?

为什么怎么就正好锦卿回到了司家?

我不敢再深想。

这时候的锦卿是不知情的。而我无法想象等他回去之后发现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于是我心软了,在半路放走了他。

他走后那一整天我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在等消息。

那个静谧的下午,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想到小时候沉默寡言的弟弟用瘦小的身体将我护在身后,想到当年我要去追求幸福和自由时弟弟无条件的支持。

锦卿从小就乖,他很听话,也很聪明,他什么都懂。因为从小到大我是他唯一的玩伴,所以他很珍惜我爱我,我知道的。

而随着年龄增长,他被司家压迫的越发严重,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司氏众人的监视下。

他也渴望过自由吧。

而我呢?我都在做些什么?

小时候最爱他的我,毁了他的一切。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告诉我,说夏参衍死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讷讷从沙发上站起来。当我的手触到房门冰凉的把手时,我居然有些不敢走出去。

我在害怕。

很快父母亲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以为他们会开心呢,毕竟于他们来说,夏参衍是锦卿最大的阻力,阻力没了,自然就能更好的掌控他了。

可出乎意料的,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们瞬间沉默了。

母亲恍惚了会儿,自锦卿离开后她就一直有些混沌,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可抑制的低低哭了起来。

父亲难得的没有出言训斥他妇人作为,竟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和轻松,反倒沉下了脸,许久才叹出一口气。

那之后几天,莫名的,整个司家都笼罩在一片低压之下。

夏参衍是在初五被火化的。

初六的时候,司锦卿回来了,抱着夏参衍的骨灰。

而短短几日未见他,我几乎不认得他了。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司氏家主,也再看不出当年半点朗月入海。

不止是我,司家上上下下,上到父母族人,下到仆从下属,看到他,除了惊愕和悲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这次来,除了任湛和夏参衍之外再没有带其他任何人。

他没有进屋,迎着大雪在司家大院里站了半个小时,然后捧着夏参衍的骨灰跪在雪地里对着父母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我突然很害怕,我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所以在他要离开时我抓住了他。

我或许该骂他,该叫人来关住他,可当我望向他死寂的眼底,那些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口,酸涩不堪。

我们互相沉默良久,最后是他僵硬着扭头看向我,用那破碎的不成形的嗓音,对我说:“他死了,你们开心吗?”

“锦卿……”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

“得偿所愿,喜不自胜吧。”他毫无波澜道,“六年前的病,他硬生生拖到了现在。你们找他说过什么,司家逼过他多少,他从来不和我说。有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他遇到我,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看着他的车缓缓消失在这场大雪里,突然觉得自己又失去了什么。

年初十七,任湛告诉我锦卿死了。

他在南阳的某座小镇里,抱着夏参衍的骨灰割腕自杀了。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晕倒在了家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他们告诉我锦卿的尸体已经被火化。

我质问任湛为什么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任湛沉默良久,才和我说:“主人说,他不想再见到你们。”

我大哭起来。

他和夏参衍骨灰相混要葬在石溪山的那天我没有去。

我没脸去。

其实按照族规,他应该葬在司氏墓园里,但他不愿,而我们也没有脸再用司氏困住他了。

锦卿走后司氏也再不如从前。

父母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相继进了医院,二老都没来得及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后来半年后,母亲去世了,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说:“把母亲的骨灰洒在深山里吧,母亲被这里困了一辈子,也想看看这山河天地。”

我应了她,也这么做了,父亲没有阻拦。

母亲走后,父亲身体也不行了,人变得浑噩起来,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干劲十足的模样,也不再是之前那个用臂膀抗下整个司氏的严厉家主。

后来几年司氏慢慢没落了下来,从大盛到大衰,也就短短十几年。

而那之后没多久,我和我的丈夫离婚了。

是我提出的离婚。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很好,这些年他对我和我的孩子都很好,只是我不想再活在司家的阴影和控制下了。

我五十五岁那一年,随着司家的没落,一些被捂住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

这一年,我的人查到了一些事。

彼时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而那件事的出现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是关于肖凌的。

我的下属告诉我,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是割喉自杀。

他给了我一份资料,是关于当年整件事的真相。

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受司家人胁迫在我面前演了那场戏,让我成功心甘情愿的回到司家,成为了司家的工具人。

后来司家人怕事迹败落,我会查出真相,于是逼着我和别人结婚,逼得他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是个被针扎一下都要朝我哼唧好久的人,是怎样的逼迫与绝望才让他下定决心以这样的方式自杀。

司家人把他的死讯藏的严严实实,以至于三十年后我才知道我的少年早已经离开了我。

而我用年少时的遗憾,亲手杀死了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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