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高三学生有个毛病,就是只要在课上发生的事情,不管有多无聊,他们都能笑个死去活来并且在之后津津乐道。
老陈的话说得声音不大,但是笑声能够传染,“哗啦”一下就笑倒了一大片。
祝余把脸一捂,转头看向窗外。
傅辞洲抬手把纸条从老陈手里扯回来:“又不是画给你的。”
好家伙,这么横?
傅辞洲一句话把祝余给说麻了。
“都看什么看?!”老陈对全班说道,“一会儿就挑几个默写蜀道难。”
瞬间,那些小脑瓜子又转了回去。
“还不是画个给我的,”老陈碍着傅辞洲脑袋上的纱布,没把自己手里卷着的课本抽上去,“大早上不干正事还耽误别人,滚教室门口罚站去!”
傅辞洲也不顶嘴,板凳一退就出去了。
“还有你!”老陈刚才没抽出去的课本“啪”的一下抽上了祝余的脑袋,“你俩玩得挺开心,这次期末不给我考出点成绩来,寒假都别过了。”
祝余捂着脑袋,直接趴桌子上了。
等老陈走后,王应转身感叹道:“卧槽,老陈今天吃枪子了?星期天的自习课看这么严?”
祝余遮住自己大半张脸低头看书:“不知道…”
许晨也回了个头:“我们昨天组团出去浪到半夜,袁一夏发朋友圈忘屏蔽,结果让老陈知道了。”
祝余略微无语:“你们玩到几点吗?”
“将近十二点?”王应回想道,“主要是那个包厢唱到十二点,早走又不退钱…”
听前排两个说着话,祝余这才慢慢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一个人硬是要从老家回来,早上还对傅辞洲冷着张脸,分明满肚子失望和委屈,却依旧嘻嘻哈哈和一群人吃饭。
徐萍夫妇的纠缠,那些足够让人绝望的恶毒。
祝余心灰意冷到崩溃,却因为傅辞洲的一句喜欢瞬间满血复活。
今天很开心,非常开心。
从早上在煎饼摊遇到傅辞洲开始,一天都变得美好起来。
而那些不好的伤心难过,竟然也就没有再占据丁点祝余的内心。
是不在意,也是不稀罕。
“哎…”祝余手臂一伸,在王应的背上点了一下,“昨天傅辞洲…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王应回头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余,我怀疑老傅谈恋爱了!”
祝余:“……”
果然…
“他竟然嘲讽我们是单身狗,卧槽!”王应越说越激动,举着语文书就要贴在祝余桌子上,“我余,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祝余一缩脖子,怂道:“不知道…”
“平常也没见这人跟几个女生说过话,结果偷偷的就把事儿给成了,”王应扼腕叹息,“他简直就是我们中间的叛徒!”
祝余干笑两声,心虚附和道:“是,是啊…”
“这都高三了,谈恋爱不是耽误学习吗?”王应痛心疾首,“那女的不会是图老傅成绩好,让他做免费的辅导吧。”
“为什么这么想?”祝余有点不明白。
“想不通谁会喜欢老傅啊!”王应眉头拧着,“他是怎么把人追到手的?”
祝余一时语塞,努力搜寻着傅辞洲的好来:“他…也,也有优点啊?!”
“你能想象老傅低声下气哄女朋友吗?”王应问。
“……”
祝余压根不用想,他就被对方低声下气地哄过。
“想不出来吧!”王应一拍桌子,“而且哪有女孩子连追都用不追就跟他谈恋爱的!老傅肯定是被骗了!”
祝余看着王应久久不语,最后他推推对方肩膀:“你还是回去吧。”
早自习下课,门外站着的傅辞洲被老陈顺回办公室继续接受教育。
袁一夏跟个飞鼠似的扑到了祝余的身上:“祝余!老傅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祝余握着笔的手一抖,差点没直接插到袁一夏嘴里:“啊?”
“这狗人昨天竟然嘲讽我们是单身狗,”袁一夏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祝余回答得面无表情:“不知道。”
“老傅这手藏的深啊!”袁一夏拉开傅辞洲的椅子坐上去,“我以为我们这群人怎么着也是你先。”
“我?”祝余瞬间紧张了起来,“关我什么事?”
“三班的那个,”王应朝门外一努嘴,“你懂的。”
祝余把他的脑袋拍一边去:“滚,闭嘴。”
“还有老傅的头,”袁一夏在祝余后脑勺那里抓了一把,“他说摔的。”
“怎么可能,”王应一摆手,“除非老傅老年痴呆提前,不然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摔到头。”
祝余被这个理由说服,并且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
“要我看,老傅昨晚上打着送你回家的借口,其实偷偷跑去找那个女的,”袁一夏搂过祝余肩膀,凑着脑袋把话说得神神秘秘,“然后因为什么事儿,老傅和谁打了一架,很大概率是为那女的打的架,所以他一晚上就成事儿了。”
祝余目瞪口呆。
这他妈名侦探小夏?
真就全部推理出来了?
牛逼啊!
“你说这样的女的能要吗?”王应忧心忡忡道,“刚在一起就让老傅脑袋上多了个窟窿。”
“爱情使人盲目。”袁一夏说,“你不懂。”
祝余张了张嘴,最终选择闭上。
自身难保了已经,傅辞洲那边就自求多福吧。
第一节课前,傅辞洲回到了教室。
祝余正抱着他的小鲨鱼神游,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塌。
傅辞洲轻咳一声,在提高了自己的存在感后坐在了祝余身边。
祝余扭过头,充满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半张脸埋进了小鲨鱼的肚子上。
不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傅辞洲女朋友”这个身份已经被袁一夏和王应一应一和,魔化成了一个不良少女老混蛋。
他们甚至还慎重其事地拍了拍祝余肩膀,说未来嫂子的事就落在了祝余肩膀上。
祝余勉强应下,在想要怎么完成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真是服了傅辞洲,那张嘴就他妈跟村头大喇叭似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往外传。
还女朋友,女你大爷的女朋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发制人,让袁一夏他们猜祝余女朋友是谁。
“……”
祝余试想了一下,如果这样,傅辞洲绝对藏不住,能蹦跶到人脸上说“是我是我是我。”
也太…可爱了。
祝余耳尖微动,把整张脸都埋进小鲨鱼肚子里。
要命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害羞,两人一早上没说几句话。
中午放学时,祝钦来学校门口接祝余。
傅辞洲也跟着,还一路跟回了院门前,祝钦客气地问他要不要也进来一起吃,他还真就厚着脸皮同意了。
祝余脑子发晕,觉得自己不给傅辞洲交代几句有的没的,他们俩这事迟早能让全世界知道。
终于,午饭后两人回房,祝余把门一关,开始给傅辞洲这条傻狗紧螺丝。
结果对方听完他的一通啰嗦,不仅没当回事,反而有越发张狂的趋势。
“你之前不是觉得我介意吗?要不咱们就把这事公开了,我一点都不介意。”
祝余一懵,还在思考什么就叫公开了。
“公开什么公开,”他把外套脱了躺床上,“我还没答应呢。”
“祝小鱼,”傅辞洲巴巴凑到床边,蹲下来看他,“你开始烦那些事,其实已经答应了对吧。”
“在他们嘴里我都成耽误你一生的阴影了,”祝余耷拉着眼皮,没好气道,“可不敢让他们知道。”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觉得那个人是你呢?”傅辞洲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就没跟几个女的讲过话。”
傅辞洲双手扒着床边,笑得还挺开心。
祝余心神一荡,拉过被子遮住下半张脸:“谁会往这方面想。”
“你啊!”傅辞洲瞬间来了精神,“你看你,我都没说什么呢,铁了心就觉得我那什么…”
祝余干脆把整张脸都用被子遮住:“我睡觉了。”
“你睡吧,”傅辞洲的手指在空中动了一下,最后盖在了祝余发上摸了摸,“一点半我叫你。”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关系现在转变了的原因,以前傅辞洲在的时候祝余总能睡的很香,但是今天他睡了半天也没睡着。
傅辞洲跟有多动症似的在他房间走来走去,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是祝余敏锐的感触总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存在。
傅辞洲审视着这间屋子,就像是在审视着祝余自己。
每每想到什么,祝余总要在后面加上一个念头——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
心里冒着甜味,就不怎么能睡着了。
“没睡着?”傅辞洲坐在床边,用手指一撩祝余额前的碎发。
祝余把脸蒙进被子里,闷着声道:“你太吵了。”
傅辞洲轻笑一声,抬眸看了眼深蓝色的格子床单,突然问道:“小水母呢?”
祝余心里一个咯噔,那些傅辞洲给他买的毛绒玩具,都被他塞衣柜里了。
“竹编小鱼也不见了,”傅辞洲有点失落,“我送你的鲨鱼木雕呢?桌上就只剩下一个小锦鲤了。”
祝余昨天下午把屋子整理了一遍,所有关于傅辞洲的东西全都被他收了起来。
好像只要看不见,就可以不用去想,也不用难受了。
“收起来了。”祝余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儿心虚。
“干嘛收起来,”傅辞洲隔着被子盖住他的脑袋,“昨天是不打算理我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真的很奇幻,他中午还想着和傅辞洲保持距离呢,晚上就和对方在角落里拉拉手指了。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祝余心态没崩也算坚强。
“也没…”祝余对于自己的误解有点不好意思,“反正没有丢掉。”
“那你再拿出来,”傅辞洲把手收回来按在床边,“都放桌子上行不行?”
被子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嗯”,祝余动了动手臂,从枕头底下把那串檀木手串抓紧掌心。
他脸上烧得厉害,只敢把那只抓着手串的手从被子侧边伸了出去。
“这个一直都装着的。”
傅辞洲用食指把手串勾到一边,祝余连忙掀被子露出半张脸去看手串去哪了。
接着,傅辞洲把祝余的手握住,祝余刚掀被子没一秒,又重新盖回了自己脑袋上。
“干嘛?”他觉得自己烧得嗓子都哑了。
“拉手啊,”傅辞洲的目光在房间里乱飞,但是说话却依然保持镇定,“不,不行吗?”
少年的手掌干燥温暖,陷在软绵的被褥中,就像是冬天里破云而出的那一束暖光。
“睡,睡觉了。”祝余手心冒汗,赶紧把傅辞洲的手甩开,“不然下午会,会困。”
“结巴了。”傅辞洲摸摸自己的手指,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祝余的手飞快又伸了出来,摸了几下把檀木手串拽回被窝,还不忘回他一句:“你有病。”
“昂,”傅辞洲一抬下巴,轻笑着回应,“病得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