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病房,祝余都有点不在状态。
床尾横放着的床铺是空的,祝钦也不知道去哪了。
“估计是上厕所去了吧,”傅辞洲猜测道。
祝余坐在床边,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你先躺下。”傅辞洲放轻了声音,尽量不打扰到临床的休息。
他拉开被子,看祝余的手指压在床边,指节泛白,像是渡上了一层白霜。
傅辞洲自然而然就去握住了那几根手指,祝余抬头,正好迎上傅辞洲低垂的眸。
“凉。”他把祝余的手攥在手里搓了搓。
祝余没收回来,傅辞洲就捡起另一只手,躬身贴在了自己的颈脖处给他暖着。
傅辞洲的皮肤温热,手指贴在上面能感受到一点点脉搏的跳动。
祝余由着他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傅辞洲一开始还能接住祝余的目光,可是越到后面越是躲避,最后干脆偏过脸不去看他。
要命了。
热水瓶在床头柜旁边放着,傅辞洲给祝余搓完手,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心暖着。
祝余双手拢过杯身,像是在护着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怕你感冒,”傅辞洲压低了声音道,“不想喝就不喝。”
祝余看傅辞洲给他掖着被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空出一只手就把对方的手指给抓住了。
他脑子不清醒,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傅辞洲手上一顿,很快反应过来。
被握住的手指反向勾起,和祝余手指相错。
这一系列动作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直到手指扣上手背,祝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咳…”
一道轻声的咳嗽在门边响起,祝余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受到傅辞洲飞快地把手抽了出去。
“叔叔…”他站起身来,低头把手指在衣摆处擦了一下,明显有点紧张。
祝钦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刚才应该是去厕所抽了烟。他点点头,指了指搭在床尾的折叠床:“你睡这儿吧。”
“我趴着这儿就行,”傅辞洲搬过板凳坐在床边,“您睡吧,我没事。”
两人推开攘去了半天,傅辞洲的屁股就像是粘在了板凳上,动也不动。
祝钦在折叠床上坐了会儿,最终还是扛不住躺下睡觉。
他侧了个身,掉了个头。
脚朝着窗口,脸对着墙壁。
跟故意躲什么似的。
只是祝余和傅辞洲没一个人注意。
十二点的午夜,傅辞洲把床头的小夜灯关上。
祝余侧躺着,面朝傅辞洲的方向眨了眨眼。
窗帘没拉,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傅辞洲看着祝余的眼睛,里面像是藏了一捧星星。
“你真趴着啊…?”祝余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小声问道。
傅辞洲拄着腮,歪头看他:“你先睡。”
不知道为什么,祝余心里就像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脚趾头都要活跃的在被子下面动上一动。
谈不上开心,但是身上每一次闲不下来。
他眼皮在不停的眨,手指敲着床铺,脚丫晃一晃,好像需要用这些动作来消耗掉身体过于旺盛的精力。
傅辞洲抬手盖上祝余的眼睛,祝余乖乖闭眼,睫毛在他的掌心挠了好几下。
过了一会儿,傅辞洲也有些困了,他收回手,把双臂交叠,躬身枕在上面。
他的个子高,这样睡觉实在有些辛苦。
祝余一会儿都老实不下来,整个人跟个毛毛虫似的往病床左边拱了拱。
他的动作惊动了傅辞洲,对方起身护住他的后腰,以为祝余睡得不舒服:“怎么了?”
祝余掀开一边被子,那里空出了半张床来:“一起睡吧。”
傅辞洲愣了几秒,手掌撑着床笑开了。
不像祝余的桃花眼,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两个小月牙。
傅辞洲的眸子细长,笑起来显得眼尾上挑。本来可以算是勾人的眼睛,被浓黑的剑眉一压,又带回了几分硬气。
大概是从小养出来的气质,傅辞洲眉眼里都带着拽,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少爷。”祝余喊他一声。
傅辞洲抿唇捏了一把祝余的脸:“你睡左边。”
他把祝余往左边扒了扒,自己长腿一迈,直接跨到了病床右边。
祝余虽然不知道傅辞洲睡觉为什么还要挑左右,但是对方既然说了,他就按照这样办。
单人病床小得可怜,傅辞洲和祝余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睡一张,多少还是有点勉强。
不过他们俩都没抱怨,还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为什么我睡左边?”两人面对着面,祝余一蹬脚,踩在了傅辞洲的腿上。
傅辞洲笑着夹住祝余的脚,借着掖被子的动作把人往坏里带了带。他的手从祝余肩上划过,而后往下,覆在了祝余的左边心口:“你睡左边不压心脏…”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化成了一股气流,飘进祝余的耳朵里。
祝余耳尖一颤,只觉得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有些扛不住胸口上的温热,抬手戳戳傅辞洲的手背想让他拿来。
可是谁想到傅辞洲颇不要脸,直接抓住祝余的手,在两人的胸膛之间互相交叠。
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睡觉。”傅辞洲勾住祝余的小指,小声说道。
祝余脸上发烫,把声音闷在被子下面:“嗯。”
白天的不愉快全部都消失干净,傅辞洲感受着祝余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觉得什么褚瑶啊女生啊,都是个屁。
谁能这样抱着祝余?
除了他傅辞洲还有谁?!
这是他的祝小鱼,他的一个人的。
他的他的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傅辞洲睡觉还算老实,但是今天出了例外。
祝余被人按着后腰抱住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的身体贴着傅辞洲,两个人四条腿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
和傅辞洲也不是没一起睡过觉。在元洲的时候睡过,不久前一起出去看海也睡过。
只不过元洲那次两人隔了八百丈远,看海那次他生病了。
记忆模模糊糊也记不太清,但是和傅辞洲这样亲密却是头一遭。
十月已经不是出汗的时候,祝余把脸遮了大半,往傅辞洲的怀里凑了凑。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被掩盖,他鼻腔萦绕着的全是傅辞洲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算不上多么好闻,但是也一定不难闻,祝余甚至仔细闻了半天,觉得傅辞洲家用的洗衣液大概是和自己一个牌子。
突然,他腰上又是一紧,傅辞洲把祝余抱紧,连脑袋都跟着低了下来。
他昨晚就没睡,白天也没睡,这会儿应该是困的厉害,在这么小的单人上都能睡得这么香。
温热的呼吸拂了祝余一脸,面对着这样一个毫无戒备心的少年,他伸出手,摸了摸傅辞洲的脸。
傅辞洲鼻梁高挺,唇薄而形状锋利,算是略微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可是他笑起来却又憨气十足,像只跟你吐舌头的阿拉斯加,一定要好好顺一通毛才可以解决的麻烦。
十七八岁是五官定型的年纪,还有一年,傅辞洲的样子会不会变?
祝余指尖扫过他的眉骨睫毛,再点过鼻梁鼻尖。
少年皮肤温热,带着淡淡的体温。
傅辞洲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痒。
祝余忍着笑,把手收回来。
他怕傅辞洲醒了,动作不敢太大,可是又隐约希望傅辞洲醒了,捉住他乱动的手。
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总抱着他。
祝余唇角勾起,在感受着对方呼吸的同时,又生出了许多担忧和烦闷。
傅辞洲为什么不说,是不想说吗?
就算褚瑶的事能让他俩吵上一架,可是傅辞洲依旧死咬着朋友这个模棱两可的身份不放。
两个男生以后要怎么办?傅辞洲应该不会没想过。
是在介意?还是害怕?
如果自己是个女生就好了,或者傅辞洲也是个女生就好了。
如果说开了就要在一起吗?绑定了这个身份,以后怎么面对家人,怎么继续生活?
祝余上扬的唇角逐渐收敛,他甚至想起来床尾还睡着一个祝钦。
傅辞洲的手指还缠在他的小指上,祝余垂下眸子,一点一点把它抽离开。
保持现状或许是处理他们之间最好的方法,留有退路,且足够接近。
当一年后、三年后,如果傅辞洲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女生,那他也可以体面地送去祝福,再以朋友的身份看着对方过完一生。
傅辞洲的一生啊…
祝余忍不住又重新勾住刚才抽离开的手指。
以后会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像自己一样拉他的手坠入梦境。
那个女生得足够容忍傅辞洲的大少爷脾气,得惯着傅辞洲偶尔的无理取闹。
她性格要好,要明白傅辞洲的生气有时候不是真的生气,要知道傅辞洲嘴硬心软,稍微低头哄一下就能省掉很多麻烦。
谁会像自己一样了解傅辞洲,谁又会像自己一样尽力哄着他。
祝余像个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觉得没一个女的能受得了傅辞洲这臭脾气。
要不就和我一起吧,他悄悄勾紧了傅辞洲的手指。
你说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