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海棠花落
“……”
彭赖雀跃的声音，在彭二与少女耳边响起。他们二人却在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有想到，彭赖所求，竟如此简单。
这让他们多番布置，日防夜防，仿佛变成了笑话。
“只是这样？”
彭二喃喃问道，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彭老太油娘等人见他这番模样，都忍不住问彭赖说了什么，彭二却没有应答，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肉球，等待回应。
“只是这样。”
“彭二，还请你帮帮我！”
肉球跳动几下，张嘴答道。
它反应很慢，疑似被柳条抽打数鞭之后，神魂受损。
彭二目光扫过油娘与宝姐儿，两人衣着朴素、身形消瘦，一看就知生活潦倒。
再说，他从前也听说过母子二人的遭遇，自然知道彭赖为何会对这二两银子耿耿于怀，以至于化作鬼魅对他极尽纠缠。
这样想着，彭二露出苦笑，他心中恐惧顷刻间消散如烟，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早知你不过是要我帮忙带个口信，我又何必……”
肉球愣了许久，才继续跳动：
“我进不了伱家，找不到你。”
“后来，我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彭二望着肉球，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被狐狸送回家时，也曾无法入门。
鬼魅无形，很难对凡世造成干涉。
而他之所以能看到彭赖，听懂其声，恐怕便与他神魂离体的经历有关。
“好，我帮你。”
彭二深深吐出一口气，也吐出了多日郁结。
“彭二，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肉球立刻欣喜地跳动着，它只剩下一张嘴，思维变得十分简单。
见到这一幕，少女微微扬眉，并未有动作。
之后，面色苍白的少年郎站了出来，向所有人讲述他与彭赖的交谈，替彭赖口述他的心声。
众人听完，皆陷入沉默，唯有油娘与宝姐儿泪流不止，大声呼喊着彭赖，想要与其相认。
只可惜，他们已经是天人永隔，不能再见。
彭赖完成心愿，气息逐渐微弱，很快便悬浮半空一动不动。
问他一句话，总要许久才能回应。
“唉……”
彭老太叹息一声，将那半条头巾丢到了地上。
“罢了罢了！都是可怜人，谁又为难谁？”
“俺老太便陪你们走一遭吧！”
油娘一边抹泪一边茫然发问：
“去哪儿？”
彭老太没好气道：
“还能去哪？将那二两银子给你们取回来，总不能平白忙活这么大一阵。”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趁夜色出门，来到彭赖与油娘原先那座宅院。
彭老太邦邦敲门将主人家唤醒。
她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才能说服这家人让他们进院挖罐子。谁知只是简单说了说来因，那家人便啧啧称奇，连声应允，还主动拿出铁锹供他们使用。
油娘擦干眼泪，牵着宝姐儿的手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向院角处的海棠树。
“啊！挖到了！”
她们才挖了不到十锹，果然从土里翻出一个装着钱币的小陶罐，拿出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二两。
“居然真有？”
主人家满目兴奋，他们明日可又有许多话可以与村人讲。
为了弄清楚个中细节，主人家缠着彭老太等人，一遍一遍想要问个清楚。
“是啊，居然真有。”
海棠树下，油娘抬起头看向那一树芳菲，声音很轻。
一阵大风忽然刮过，那满树海棠花摇摇摆摆，随风落下。
娇嫩的花雨飘飘洒洒，它们落到油娘头发上，落到她裙摆上，落到她脸上。
在那一刻，月光撒下。
一朵海棠花插入油娘耳边，月光下的油娘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仿佛回到了彭赖还活着的时候。
真美啊，比海棠还要美。
油娘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道温柔男声。
像是父亲的，又像是彭赖的。
她紧紧抱住小陶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
院墙角落，少女正沉默地看着面前众人。
彭老太、彭二与王氏，正被主人家扯着问东问西，他们对于先前之事已无恐惧，端的是唾沫横飞，争先恐后讲述鬼魅经历。
而油娘与宝姐则是站在海棠树下，久久沉默。
不过，她能看出来，这母女两人心情似乎并不差。
少女心中十分放松，若今日经历是独属于她的故事的话，那么她很喜欢这个故事结局。
“嘶……”
赤练蛇身于少女手臂上缓缓游移，蛇懒洋洋吐出信子，以此动作提示少女自身存在。
怨鬼之事，它虽全程未插手，却将所有种种收入眼中。
此刻，蛇的心情同样非常不错。
因为它感受到，彭老太与王氏点燃的香火，已被它收入囊中。
它不必出手，少女便已经替它完成二人祈愿。
这代表，少女通过了它的测试，证明了自身价值。
往后，蛇将会更加放心地将重要之事托付给她，也将提高她的分量，尽力护她周全。
少女虽不像蛇，有诸多神通傍身，可却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蛇认为，这些故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制敌法宝。
它很早前就知道，情报在生死争斗中十分重要。
倘若它早就知道河伯神通与弱点，早就知道银玉神通与弱点，之前那两场战斗，蛇便能更加轻易拿下它们。
若是面临极其强大的敌人，知晓敌情，也可避而不战，全身而退。
可以说，尽知敌情者，便可利于不败之地！
少女此行，便充分发挥了“知”的作用。这令蛇对少女更加欣赏，同时也更加重视她那些说不完的故事。
蛇在第一次见到少女时，便知道她与其它农女不同，亦或者她与其他人不同。
它施展附体之法时，这具身体没有丝毫阻碍。而且，少女口中那些故事，来历实在是奇怪。就连刘老五与张彩燕，都对此深感疑惑。
从前，蛇不过问，是因为它只将其当成不切实际的传说。
而现在，它已经意识到这些故事的重要性。
蛇打算与少女对话。
“主人！”
少女感受到身体上的异样，陡然惊喜。
主人终于回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