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敬事房的太监进了东暖阁,可皇上依旧宿在未央宫,而未翻其他妃嫔的绿头牌,因着这事儿,翌日后宫的气氛多少有些微妙。
钟粹阁里,周贵人昨日为了承宠,回来之后很是打扮了一番,更让人拿出新做的薄纱寝衣,只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根本就没往她宫里来。
兰美人见自家小主脸上的难堪,小声道:“小主,您这个时候可不能对贵妃娘娘生出怨气来。”
这话无需兰美人说,周贵人当然也不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对宸贵妃的任何不满来。
可她心里再清楚这个事实,想到皇上昨日竟还是去了未央宫,她便不由瞧向了铜镜中的自己。
她侍君确实比宸贵妃早,可若说她这姿、色,也未必就不如宸贵妃。可皇上,竟然眼中只有宸贵妃,让自己成了这后宫的笑话,周贵人如何能不悲伤。
这自打宸贵妃入宫,她便经常带了三公主往未央宫去,偶尔,她也会见着皇上。也因着皇上并未阻拦宸贵妃和她交好,她便想着皇上心里许早就不怪罪自己了,皇上心中未必没有自己的位置。
可昨夜的事情却无异于给了周贵人一记狠厉的耳光,皇上原来真的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让众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周贵人不由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要说人的野心真的很奇怪,原先皇上让她养了三公主,她当时受了惊吓便觉得有三公主在膝下,她也算是有了盼头。
可自从宸贵妃入宫,她瞧着皇上对宸贵妃的宠爱,瞧着粉雕玉琢的六皇子,她心里便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一切,原该是她的。
若自己能给皇上也诞下小皇子,又何须这样在宸贵妃面前做小伏低。
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想到昨夜漫漫长夜,她眼睛忍不住一红,豆大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兰美人见她如此感伤,急忙宽慰她道:“小主,这昨夜敬事房的人呈了绿头牌上前,您的牌子可是放在了首位的。可见贵妃娘娘是真心想要提携您的。而皇上去了未央宫,这许贵妃娘娘也未料到呢。”
“贵妃娘娘既肯让您承宠,可见不会出尔反尔的。您且耐心些,皇上迟早会在让您侍寝的。”
周贵人却是一把摔了桌上的茶杯,心有不甘道:“贵妃娘娘有心提携我,我倒觉得贵妃娘娘这不过是以退为进,拿我当了筏子,故意惹了皇上怜惜的。”
“她贵妃之尊,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还不是任她作践。”
兰美人万没有想到这一夜之间小主的心境竟然有了如此变化,瞧着竟像对贵妃娘娘生了怨怼之意。
想及此,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道:“小主,您万不可和贵妃娘娘离心啊。这宫里宫外如今人人都知道您和贵妃娘娘交好,您若是这个时候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转而投入其他娘娘麾下,怕是到时候……”
见兰美人眼中的慌乱,周贵人却是幽幽道:“怕什么,这宫里的人但凡想爬的高,谁不是各有心思,机关算尽。”
说罢,她直接吩咐兰美人道:“去,你去拿了我前些日子做的扶额来,暗中送到翊和宫去,就说日后娘娘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定听娘娘差遣。”
没等兰美人开口相劝,周贵人就轻笑一声,又道:“人总要给自己多条选择的,不是吗?”
兰美人是真没有想到自家小主竟然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可她也不敢说什么。
这边,周贵人和兰美人说着体己话,慈宁宫里,诸位嫔位以上的妃嫔依例过来给郭太后请安。
因着昨夜的事情,众妃嫔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魏贵妃则有些阴阳怪气看着顾珞道:“妹妹,本宫听说今个儿早朝皇上又是直接从未央宫去的乾清宫,妹妹这般承宠,这若接下来选秀等新人们入了宫,妹妹怕是会觉得落寞呢。”
顾珞虽然知道昨儿皇上那般做法会给自己拉了仇、恨,可也未想到魏贵妃会如此下她的面子。
一旁其他妃嫔也未想到魏贵妃会直接找宸贵妃的麻烦。
不过想到昨日娘娘去了寒山寺,娘娘怕是看着二公主受了委屈才迁怒到了宸贵妃,这也多少可以理解。
所以,大家都装作没见着魏贵妃对顾珞的为难,装模作样的喝起茶来。
顾珞见众人都乐得看自己的笑话,却是心中冷哼一声,目光丝毫没有躲闪的看着魏贵妃,似笑非笑道:“本宫自入宫便听人说贵妃姐姐宽厚贤良,方才贵妃姐姐那番话本宫会谨记在心的,到时候若新人入宫,本宫若觉着寂寥了,便去找姐姐打打叶子牌,聊聊天。毕竟姐姐潜邸时就侍奉皇上身边了,这些年下来,最是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份寂寞的。”
顾珞这番回击不可谓不毒,魏贵妃讥讽她等新人入宫之后,皇上怕是会只记得新人而不记得她,可她却讽刺魏贵妃一个早就失宠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话她。
而且,还一口一个本宫,无意便是告诉魏贵妃,她便是被新人分了宠,那她也是居于魏贵妃之上,还轮不到她看她的笑话。
众人也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的宸贵妃竟会如此,可想到这些年魏贵妃执掌六宫,如今却败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大家便要笑不笑的,觉得还真是天意弄人。
唯独娴妃有些笑不出来,这宫里之前可是她和魏贵妃平分天下的,而今,顾珞却居两人之上,她又怎么能笑得出来。
甚至是说,魏贵妃眼前这屈、辱,就如自己也受了一般,她又能有什么体面了。
可虽说如此,她也没出口帮着魏贵妃,毕竟她也有些年没侍寝了,她又拿什么帮魏贵妃解围呢?别到头来,自己也成了那个被人看笑话的。
魏贵妃也未料到顾珞会如此急智慧反而让自己成了最难堪的那个人,可她也只能咽下所有的不甘,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妹妹找我来吃茶,这当然好了。”
而等到诸位妃嫔离开,郭太后想到方才魏贵妃出丑的样子,讽刺就道:“这魏贵妃脑子是愈发不中用了,她有一百个法子为难宸贵妃,怎偏在床、笫之事上故意让宸贵妃难堪。何况,这事儿若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如何能不动怒?从此君王不早朝,魏贵妃这根本是让皇帝也失了颜面啊。”
郭太后原也因着昨夜儿子依旧去了未央宫的事情心里有些计较,可看着魏贵妃如此犯蠢,却也给了她些警醒。
这昨个儿敬事房的人已经把绿头牌呈到东暖阁了,可儿子依旧选择去了未央宫,她又岂能因着这个寻了宸贵妃的错。
何况,这到底是儿子的房、中事儿,她即便是当母后的,也不能太过插手,让儿子失了颜面。
却在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掰手指算算,裴妧入宫已经有小两个月了,可皇上却不知道怜香惜玉,把人冷在那里,想着这孩子的难堪,郭太后多少便生了些怜惜之意。
而等裴妧进来请安后,说想请了显国公夫人往宫里来一趟,郭太后又哪里有不同意的,笑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想家了,没事,让你母亲入宫来,陪你说说话。”
见郭太后同意,裴妧又让丫鬟呈上了昨日抄好的经卷上前,郭太后瞧着,心中更是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这孩子,她是真的觉得喜欢。
可这再喜欢,这孩子要叫皇帝一声姑父,皇帝因着这个故意晾着她,她这当母后的,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让儿子为难的事情来。
裴妧当然也知道太后娘娘对她是什么心思,等她从慈宁宫出来之后,裴妧不由就红了眼睛。
一旁阿盏却是疑惑道:“姑娘,国公夫人递了消息入宫来让您特意往太后娘娘跟前来,允国公夫人入宫。这到底是为了何事呢?”
“莫非国公夫人看姑娘为难,想着接姑娘出宫去?”
裴妧最是了解自己娘亲不过,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道:“娘亲和爹爹把太子表哥的事情看的比一切都重,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接了我出宫去。只怕娘亲是闻着淑妃娘娘被晋升为宸贵妃,这才坐不住了吧。”
想到淑妃娘娘如今已经是贵妃之位,而自己竟还在坤宁宫整理姑母的遗物,裴妧便觉很是羞愧难堪。
家里让自己入宫便是为了分淑妃娘娘的宠,可如今,淑妃娘娘已经执掌六宫,连魏贵妃都屈居之下,自己却半点儿都没有进展。
也难怪娘亲会心急着要往宫里来见自己。
到时候娘亲免不了会责怪自己的不中用,想到这些,裴妧心中更是一瑟缩。
等到裴妧回了坤宁宫,这才刚推开门,却见太子不知何时竟然在她房里。
裴妧自打知道太子对她的心思,又顾及宫里人多眼杂,便有心避开太子。
所以这会儿瞧着太子竟然敢出现在坤宁宫,裴妧便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道:“殿下,您往坤宁宫来,这若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太子却是丝毫不当回事,不屑道:“怕什么?这坤宁宫原本就是母后的寝宫,孤缅怀母后,往坤宁宫来谁还能寻着孤的错处不成?”
而没等裴妧再说什么,太子却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满目的怜惜道:“妧妹妹,孤真的等不了了,孤不要再看你这样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