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灯光锁定前排,落在一众高管中间,赵宏斌正襟危坐,显得格外精干挺拔。他冲同桌的人点点头,大方起身,跨步走上舞台,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
从回顾过去到期待未来,从自我检讨到感谢支持,赵宏斌的一席话博得阵阵掌声。就连沈蔓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将自己完全设定为赵氏集团的忠实员工,被当家人的诚恳幽默感动到无以复加。
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李桢好笑地用手肘拱供她:“你也太激动了吧?”
沈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想,幸亏这会儿坐在角落里,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也会以为她是花痴的吧?
辞旧迎新的讲话结束后,作为今晚最大的财主,小赵总示意手下搬了一个纸箱上台。沉甸甸的盒子被打开后,赫然都是捆绑成叠的现钞:“今晚除了事先准备的奖品,我个人也为大家助助兴,聊表心意——三等奖20人,一人一万,二等奖10人,一人两万,一等奖1人,10万!剩下50万,请各部门领导带给坚守岗位,留在公司加班的员工。”
早在纸箱打开之后,现场气氛就近乎沸腾。随着奖金数额水涨船高,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说到发完为止时,台下已经尖叫声一片。
尽管知道好运不一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沈蔓和李桢还是相视一笑,毕竟这才是年会应该有的气氛啊。
赵宏斌讲完话便退场,由主持人开始介绍晚会流程。被随机抽中的员工与即将出场的明星组队,上台参加各种各样的小游戏。获胜者自动晋级,淘汰者领奖走人,皆大欢喜、其乐融融。期间,就连李桢都被抽中上台去抢了轮板凳,抱着一部平板电脑走回来,满脸喜气洋洋。
原本想要借花献佛,却见座位上的佳人早已不见踪影,他只好挠了挠脑袋坐下,继续观看台上的表演。
山里的冬夜,虽然抬头看得见满天繁星,那沁人心脾的寒意也格外凌冽。沈蔓穿着长裙,站在星空下,哆哆嗦嗦地拨出梁志的电话号码。
漫长的等待之后,电话那头再次响起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打的是梁志的私人号码,如果本人没空,助理就不会接通。想来他此刻也在某个地方赶场,或许正出席别家企业的年会也不一定。
发了条短信,又在凉风中站了几分钟,沈蔓终是耐不住寒意,转身走回宴会厅。
就在她伸手去拉门栓的时候,宴会厅通往露台的大门从内往外推开,赵宏斌的脸出现在另一边。
喧嚣的吵闹声从室内传出来,与露台上幕天席地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男人的表情从惊讶到厌恶,从厌恶到释然,再到最后的微笑,全都融进了一句清浅的感叹:“是你。”
逆着光,沈蔓看出他有些脸红,许是刚才喝了酒,身上也散发出纯酿的香气。
上辈子她被他灌醉过不知道多少次,却从没见过对方喝醉的样子,如今隔世再见,不由得感慨良多。正好想要问梁志的事情得不到答案,换个切入点也是一样。
拿定注意,沈蔓向后退了半步,将赵宏斌让到露台上来。再伸手越过他的腰线,将门“咔哒”一声锁好。
从彼此错身的怀抱中缓缓拉开距离,她抬眸望向面色绯红的男子,声音轻柔道:“阿斌,我想和你聊一聊。”
请赵君入瓮vs李仙人指路
喝过酒的赵宏斌像只煮熟的大虾,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来,皮肤红润、眸光带水。少了几分孤傲,多了几分鲜嫩,方才显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沈蔓差点看晃了神。
对方似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望向她的视线里有孩童般的懵懂。
直到寒风渐起,两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才勉强恢复清明。
“聊什么?”双手抄进裤兜,赵宏斌梗着脖子问道。
如果沈蔓仔细观察,会发现对方的面颊正氲出另一种绯红,与酒气上脸截然不同。
然而,星光太暗、夜风太凉,她身着长裙手脚冰凉,只想尽快得到答案。因此选择了单刀直入,态度诚恳地看向对方道:“相信我,这个问题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男人的眼神很迷蒙,却依然点了点头,仿佛恋恋不舍地望着她。
从这目光中得到鼓励,沈蔓咽了咽口水道:“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凤眸眨了一下,赵宏斌似是没有会过意,过了几秒钟方才大笑起来,然后前仰后合,再然后上气不接下气。
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沈蔓有些不知所措,却很快定下神来。抱臂退后一两步,皱着眉看向对方,她抿紧了嘴唇,保持沉默。
“得罪?”男人长臂撑住膝盖,扭头回望她,脸上的表情充满嘲讽:“你还会得罪人?你不是交际花吗?不是长袖善舞吗?只有别人得罪你的,怎么可能……”
“够了!”沈蔓背过身面向黢黑的山谷,大声呵斥道:“当年不告而别的是你!杳无音讯的也是你!七年,整整七年,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发脾气?!”
一双大掌袭上肩胛,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掰转身体,差点跌坐在地。却见那张因酒意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放大出现眼前:“这七年有我没我,对你来说存在区别吗?”
随着赵宏斌的突袭,浓烈的酒味弥散在空气中,沈蔓这才意识到对方喝醉了。原本的义愤填膺让位于惊讶,就连气势也短了不少,以至于未能及时作答。
男人只将这沉默解释为理亏,冷笑着继续质问:“不,确切的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在乎过我吧?”
捏在肩膀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沈蔓感觉到些许慌乱,甚至盖过了疼痛的刺激:“……你凭什么这么讲?!”
赵宏斌逼近了些,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距离。他身上散发出异乎寻常的热度,显然不仅仅来自于酒意:“沈小姐,你的厚颜无耻总能令人惊讶。你不是有很多裙下之臣吗?他们就没告诉过你,曾经有个傻子,因为早恋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被家人强逼着出国留学的时候,还想着怎么翻墙跳楼暗度陈仓?”
见沈蔓的表情越来越惊讶,赵宏斌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说话也更像是在自嘲:“哦,我忘了。这傻子住院的时候,你正忙着谈恋爱呢。最后还不忘派人来耀武扬威,嘱咐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至于吗,沈蔓?我不就给你开了个苞吗?你也不是个什么贞洁烈妇,至于这样玩不起吗?啊?!”
借着酒劲,赵宏斌已然失去了理智,掐在女人肩头的手指几乎陷进肉里,每一声质问都歇斯底里。
宴会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隔着厚厚的门窗也能传到露台上来。与此同时,沈蔓奋力挣脱钳制,甩手飞了一巴掌,正正打在赵宏斌轮廓清晰的俊脸上:“你胡说!”
趁着对方被打懵了,没有回过神来,沈蔓撸起袖子,反手又抽了一巴掌,将他的另外半边脸也掴红了:“xx花园xx号,对不对?马路对面有家麦当劳,对不对?你家当时还有个保姆,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推搡着男人的胸口,力道越来越大,直将其逼退到墙角:“我等了你两个月!两个月你懂不懂?!你家电话不通,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街对面的麦当劳等了整整两个月!六十一杯汽水,知道吗?每天一杯汽水,我喝了六十一杯!每种口味喝了十多遍,我这辈子都没再喝过汽水,你信不信?!”
赵宏斌脾气臭,做事莽撞,身价比不上周胤廷、家世比不上张羽、性格更是比梁志等人差远了。可沈蔓偏偏对他念念不忘,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能够被对方轻易挑动情绪——就像上辈子,明明郑宇轩已经给了自己足够优渥的生活,却还要去撩拨彼此——很难讲清楚其中的道理。
如果说一开始重生,首先遇到的人是赵宏斌,纯粹只想拿他练手,所以才饥不择食;那么当她从张羽办公室出来,于天台上剖白心迹,连时空旅行、思维投影之类的鬼话都敢讲的时候,两人才算是真正的情意相通。
也许我们每个人年少时,都会遇到这样的恋人:他或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终其一生都不能变成我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或白雪公主,但偏偏就是他或她,在人生最美好、最冲动、最不顾一切的年纪,牵起了我们的手,成为了胸口的朱砂痣、头顶的白月光。然后,寻寻顾顾、期期盼盼,我们再找不到比他或她更值得爱的人,即便是他们本人也无法替代。
谁叫当时年少。
听到厉声斥责,赵宏斌早已双目赤红。他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线,任由沈蔓动手动脚,却如同木头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若非胸口起伏不定的呼吸,甚至让人以为他已经被扇傻了。
被赵氏集团围追堵截的抑郁,离开信程寄居他人之下的委屈,接连数月加班的压力,长期缺乏性生活的空虚,种种情绪在彻底的肢体动作中得到释放,沈蔓撑在对方胸口长长地呼了口气,顿觉身心舒畅。
猛抬头,意识到自己接连扇了集团公司总经理几个耳光,对方的脸颊还微微泛着红晕,正目光凿凿地盯着她看。
卧槽,玩大了。
。4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