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痛!
她还没死?
容倾睁开眼睛的时候愣了很长一段时间,连额头上和身体上的疼痛都完全顾不上了。
“小傻子醒了?”女子高傲声音里的讥诮和不屑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
“是啊是啊,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呢。”旁边狗腿般的女声连忙接口,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趁着这小傻子还没完全清醒,赶快走吧。要是被别人发现……”前面的声音催促道。
“小姐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到您。这次就是她亲爹盛大人也救不了他这傻女儿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
“这倒是,杀了韩家表亲许家的公子,虽然不是嫡系,这罪名也够她受得了。小姐,若是能借此把她爹盛大人也拉下马……”来到身边的女子此时站起身来,听她的称呼应该是个丫鬟。
小姐,什么小姐?自己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她不是明明死了吗?
容倾小心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同时感到全身最严重的伤不过是后脑勺被棍状物狠狠打了一下而已,也没有什么呕吐感,身上的摔伤倒不足为虑。
闭眼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她其实现在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奈身处血案现场,旁边的一具尚且温热的尸身怎么都无法忽视。
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居然要如此栽赃?
那三个声音的主人已经离开,容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冷静地看了看身旁躺着的人。
永明虽是岛国,但它的法律与回穹帝国一样十分严苛,尤其是杀人罪的处决。看身旁尸体上名贵的绸缎服饰和腰间挂着的饰物都表明此人乃是富家子弟,那么,这种栽赃给她的杀人罪若是真的让自己坐实了,着实大大不妙。
容倾现在已经发现自己这幅身体根本不是原本的倾城郡主容倾,而是另外一具身体。
她,借尸还魂了。
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眼下危机仍在,她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现在跑大概来不及了。
怎么办?
狠狠闭了下眼睛,她迅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个恶劣的情况。这个栽赃看上去虽然天衣无缝,在容倾眼里还是破绽百出。
看着被自己握在右手里的匕首,这是刚刚被那名靠近自己的丫鬟塞过来的,匕首柄上还有血迹,此时也一并沾在了自己手心。
容倾冷笑一声,擦掉了匕首上自己的手印和手上的血迹,再把匕首直接扔到尸体边,然后将自己的衣衫弄得更加凌乱些,狠了狠心在身体几处掐了几下,便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缩在屋子角落。
她刚刚做好一切,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夸张至极的尖叫,很明显就是刚才的丫鬟:“啊——许公子被小傻子杀了!”
容倾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来,这女人真是太心急了,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居然连装都不装就急着嫁祸。
不过——小傻子?是说她这幅身体么?
“四哥——四哥!”又是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小姐的声音。
一个身着粉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扑倒尸体身上嘤嘤哭泣着,和之前听到的冷漠话语反差甚大,容倾差点以为之前听到的对话都是一场幻觉。
听她的称呼容倾也有些明白了,家族内斗,兄弟、兄妹勾心斗角这些在明京大家族中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更别提黑暗无比的皇家了。
只是容倾自己到没有多少这种烦恼,父亲容琛是容家唯一一个在朝廷身居高位的,他有着威远侯爵位,手握十万天水军,又是当朝驸马,所以容家这些年表面上都以他为尊。当然,背地里他们那些容家亲族有什么取而代之的想法,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流苏妹妹——”
容倾眼角余光撇到一名淡雅至极的美丽女子走了进来,轻轻揽住哭泣女子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韩三小姐,你要为我们少爷和小姐做主啊。那个盛大人一定会偏袒自己女儿的,您可不能让小傻子脱罪!”丫鬟神情凶狠至极,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韩三小姐?
容倾再次余光掠过那温柔女子的面庞,脑中立刻浮现韩昭仪和韩家嫡系大小姐韩舞悦的音容。
果然有些相似。
容倾嘴角一勾,真是冤家路窄。
“小傻子?”韩三小姐轻轻重复了一遍,“就是你们说的云阳第一傻美人盛晴皎盛小姐?”
“是啊,舞怜姐姐。”许流苏这时终于嘤嘤啜泣,梨花带雨地从自己死去的四哥身上起来,皱着的眉头表示她内心的嫌恶,有对他四哥的,更有对那“傻美人”的。
“她爹可是云州知州,要是像压下此案的话,我们许家的冤情可就……舞怜姐姐,你可是韩家的小姐,可要为妹妹做主啊。有你在,盛家人一定不敢放肆。”
韩舞怜嘴上还是安慰着她,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真是个蠢女人,云州知州盛唯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不仅仅是正三品直隶州知州,其家族更是不容小觑。前雍华皇朝之时,澄海盛家雄极一时,与当时的子桑皇室相比也不妨多让,更忠心不二,誓死维护雍华皇权。
只是最后雍华覆灭,先帝见盛家在连番恶战中已然元气大伤,更感其忠义,并未赶尽杀绝,留下了一支血脉。而盛家拼至最后见大势已去,也不想盛家就此覆灭,才勉强接受了招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时如此庞大的盛氏家族,怎会不留下些许底蕴呢。
容倾此时也根据身体中零星记忆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只觉造物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想起在密室之中听到的话,那些人似乎是要从云州开始,执行什么重要的计划。
而她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东扶国巫祝们所说的借尸还魂。容倾虽身死,可她的灵魂却活在另一具身体里。
她现在的身份便是云州知州盛唯的傻女儿,盛晴皎。
“哼,许小姐此话是在质疑本官的官品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许流苏听到这声音反射性地打了个寒战,那个趾高气昂的丫鬟也闭嘴瑟缩一旁。之前还有一名原本就不是很显眼的男子,这时忍不住偏过脸去离房门又远了几分,似是有些畏惧。
难不成自己这身体的父亲是个凶神恶煞的夜叉吗?
听语气虽然严厉,但声音还是清朗斯文的。当年在明京她也曾在太师府见过这位新科榜眼,温润有礼,芝兰玉树。
这个疑问不过心内一晃,她就见到了一袂青色官袍,一双黛黑官靴,和一张英气儒雅的脸庞。
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连胡须都未蓄起,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似能洞察一切。
盛唯见许流苏此时还扑在自己哥哥身上,眉头一皱:“还不离开尸体?!想破坏本官办案吗?”
他上前几步,细细看着地上的尸身,嘴里缓缓道:“许小姐,你身无诰命,只是一介平民,竟敢私自诽谤朝廷正三品,看来是想吃几天牢饭了,嗯?”
许流苏一听一边赶忙告罪,一边退开,她原本也不想靠着讨厌的四哥尸体上:“大人恕罪,是民女哀兄之死,口不择言。只是小傻……盛小姐蓄意谋杀我许氏少爷罪证确凿,还请……”
说到此处,她才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在一旁的盛晴皎竟然不在,一种不祥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韩舞怜早就发现此处蹊跷,此刻安静的站在一边,不发一语。
“爹爹……”身为盛晴皎而魂为容倾的女子适时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才让大家注意到她。女子语调颤抖,加上这幅身体特有的柔美声线,令人闻之怜惜。
“皎儿——”盛唯循声连跑了过去,盛晴皎见他踏步无声,速度奇快,不由暗暗惊奇,没想到这位新任父亲名为文官,武功也不弱啊。
盛唯看着心爱女儿小脸煞白,眸色带水,衣衫发髻凌乱,身上更有多处小伤,连细腻的雪颈上都有手指状淤青,心疼无比。
他有一子一女,女儿因意外七月早产,先天不足,导致身体虚弱,心智停留于幼儿时期。他请了无数名医,更不惜动用了盛家隐秘,只得到“至柔至阴,天时天命”八个字而已。所以他对这个女儿感觉亏欠,全家都予以她无限疼爱。
盛唯知道此时并不是心疼女儿的时候,身为云州父母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杀人之罪的严重性。他心中当然确信此事与自己女儿无关,只是许家与韩家的关系无比密切,如此他更要谨慎行事。
“皎儿,”盛唯缓声哄道,“告诉爹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别怕,爹爹在这里呢。”
语气中的担忧疼爱令盛晴皎忍不住鼻子一酸,她父亲容琛自从升任天水军元帅,官拜正二品、一等爵位之后就极少关心她这个女儿了。母亲虽贵为长帝姬,生下她后却一直没能有身孕,父亲早就心有不满。
父亲容琛碍于皇家面子不好纳妾,但她和母亲都知道他在外早就有了几名外室和私生子女。母亲因为心内愧疚和自己的成长一直装聋作哑,容倾对这位父亲的感情也远不如母亲。
此刻盛唯的神情让她感受到了久违又陌生的父爱,盛晴皎差一点就演不下去了。
傻子的身份即便名声不好,对她如今而言却是最好的掩饰身份,盛晴皎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天真傻气地断续说着:“爹……爹爹,坏人!坏人咬我……还要……抢我的衣服,皎儿的衣服都……都给弄坏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