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保是早就将王爷的话传了下去,国策刻印一切事宜皆听白荼安排,违逆了他的话,就等于违逆了王爷。
然而杨万有找的大多是王府内的老把式,这些人自视甚高,难服管教,尤其是像白荼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更不会轻易将其放在眼里,遂只是几句煽动的话,便让这群老把式仗着在王府多年经验,就敢把王府规矩抛之脑后了。
白荼面对那些好奇或异样的眼光,是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的,可这些晚来的工匠,他却必须端出架子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三拜天神后,白荼并未急着让众人离去,而且笑盈盈的来到找茬儿的工匠们面前:“你们来晚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锐利,反而随和得很。
以范冒为首的闹事工匠们见此情行,态度越发猖狂了,果真是毛头小儿一个,这连大气都不敢出,如何担当得起督刻这等重要职位?
范冒不屑笑道:“我们不知道今日要拜神啊,大伙儿说是与不是?没听说过,这来晚了就怨不得我们了。”
白荼看向其他人,依旧是温和笑道:“昨夜我当众宣布,大家可都听到?”
顿了顿,又轻笑一声:“瞧我问的,今儿准时来的,都是听到话的,唯独你们这些人没听到?”
围观的工匠一片安静,再后知后觉的也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形,机敏些的晓得这时候不能出头惹事上身,这些老工匠,若是得罪了,日后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毕竟你再怎么提防,也防不住别个给你穿小鞋,遂大家都默契的默不作声的看着。
当然这些人里面,也不乏更多看好戏的,说实在,这个白荼看着实在太年轻了些,甚至与不少工匠的儿女一般大小或更小,这样的人,毫无威信可言也是正常,毕竟仅凭王爷的一句话,是无法让大家打心眼儿里都顺服的。
范冒上下将白荼打量一番,挑衅道:“白管事兴许是说了,可我们站的靠后,没听到也是真的,这要怪啊,就怪您自个儿声音太小了,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对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吃饱饭呐。”
“哎呀你们说话这忒没德行了,这叫乳臭未干,说话声儿小些那也正常。”
“哈哈哈哈......”人群爆笑起来。
白荼笑盈盈的立着,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冷言嘲讽而动怒,他待范冒等人笑完了,这才问道:“不知你是做哪行的?”
范冒存心要给他难堪,反问道:“你既身为督刻,对这底下的人应该了若指掌,现在却来反问我,你这督刻做的......可叫人担心呐。”
白荼哂笑:“我们昨日方才见面,这里几百号人,纵是神通也不能将这里所有人认个全,我自认是没那本事的,得你高看了。”
范冒等人正讥笑着,又听他话锋一转,问:“那你且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既敢领头闹事,报个姓名的胆子该还是有的。”
“白管事这可冤枉我们了,我们谁闹事了,这归根究底,是你说话声太小,我们没听到,这才耽误了今日拜神,这若是惹怒了天神,耽误了刻印,这责任可得您担才对啊。”
“是啊是啊,我们若听到了,又怎会不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一番,范冒抬手制止,笑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范冒是也。”
白荼微微点头,负手道:“范冒,陈州横县范家村人,年四十七,擅刻,刀法灵活多变,不仅擅刻宋字,一些刁钻书体也不在话下,此次乃负责刻印国策卷一第三十五篇《礼》,不知我说的对与不对?”
范冒微微一惊,不仅丝毫不差,甚至连他负责雕刻的篇章都记的清楚。
白荼也不等他回应,笑道:“我虽记不到你们模样如何,可其他还是记得的。”
他又问了范冒身旁一人道:“不知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人满脸狐疑和不信,工匠四百八十人,难道全记住了?
“李二。”他答道。
白荼颔首道:“四百八十名工匠中,叫李二的,有十七人,不知你是哪里人士?”
李二明显惊讶,再说话时,已经有些底气不足:“陈州魏县李家村人。”
白荼哦了一声,“李二,陈州魏县李家村人,年三十六,擅印,印体走墨均匀,不留墨边,不起墨点,字迹清晰,这次负责国策卷一第二十七篇《义》的刷印。”
李二惊的已经忘了自己的立场,连连点头应和:“对的对的,一字不差。”
周围已经有人唏嘘,能记到这般程度,已是少见了。
范冒见状,赶紧出声反驳道:“能记得又如何?这刻印之事,那都是凭手艺凭本事,不是几句嘴上话就行的,若不在行,又如何判断其好坏?”
白荼了然点头,转身对着所有人道:“范冒此言甚是有理,我年纪轻,尔等不服我也是正常。”
他又转向范冒道:“你既说我不懂行,那不若咱们比试比试,今日若是我输,我不仅磕头叫你一声范爷爷,我还立马儿卷铺盖走人。”
这么大的赌注,范冒心里略有些发虚,一般能夸下海口的,若非不自量力,那就是真有本事。他也不是真的脑子一头热,白荼既能得王爷看重,兴许真的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若是贸然应下,万一折了,那自己这颜面可就丢尽了。
白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我并非要为难你,只是你既不服我,那咱们也不多说,一较高下即可,今日若是我输了,我适才说的全算数,可若是我赢了,我希望今后咱们就好好儿干事儿。”
竟还不用他负责?范冒与左右看了看,眼神对视商量一番,最后终下决定道:“比就比,若是我输了,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真若他输了,那他心里也服。
白荼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请个公证人吧,秦管事......不妨近处一看?”他扬声喊道。
躲在斐搁院外看戏的秦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今日是敬天神和起刻的重要日子,秦保一大早就来了,只是这事儿有白荼主理,他也不好多管。
范冒带人闹事他也看在眼里,本来他这个大总管,是三两句就可以将范冒等人呵退的,可他若这么做了,这些人只会更加不服,日后更难管教了。
秦保来到白荼跟前,见他笑容真挚,便知他心思透明着,也就不多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