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的,我爱上了他。”
肖倾宇霍然色变。
最终,向她深施一礼:“肖倾宇欠你的。”
“是的,你们两个都欠我。”毅飞莼高傲地颌首,“不知这情,何时才能还清。”
听着哒哒马蹄声越行越远,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如水月光里。
毅飞莼终于忍不住双手捂面低啜轻泣出声!
是悲,是怨,是恨,是伤?
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只是,很想哭……
马车中,无双公子远望着被夜色包裹下的美丽女子,目光沉静而哀伤。
他淡淡对方君乾说道:“其实,人真的很自私……”
方君乾闻言,轻描淡写道:“不自私,还能叫做人么?本侯不是神,而倾宇,也不是。”
人不是神。人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神没有。人会悲伤、会绝望、会自私、会愤怒、会嫉妒、会憎恨,而神不会。
既然是人,哪怕再绝世再无双,也有躲不开的情,避不了的劫。
例如他,再例如他。
虽然,无双公子肖倾宇在人们眼中,一向清心寡欲到令人忌惮,但方小侯爷知道,肖倾宇并非无情。
相反,他极易动情,也极为多情。
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立场,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感情深深掩埋,让自己看上去冰冷无情无懈可击。
那是——情到深处情转薄的伤感,道是无情却有情的悲哀。
良久,方君乾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倾宇这一生,可曾有过不顾一切任性的时候?就是……放开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为自己而活。”
“任性?有啊——”
无双公子淡淡微笑:
“其实小侯爷现在能活着跟我说话,就是肖某最大的任性了。”
方君乾追问:“还有吗?”
月光透过车窗流进车厢内。
那一瞬间,肖倾宇身边的光线变得像在树荫下一样斑驳和迷离起来。
“还有……娘亲的去世。”
方小侯爷出神地望着他。认识肖倾宇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
“娘亲死了——”指了指自己,笑。“我杀的。”
方君乾不知该怎么形容他的微笑。
忽然想到了海。海最汹涌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惊天动地的——寂寞!
“我那时,八岁。”肖倾宇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他很爱娘亲,当然,他更爱自己的地位权力。”
“娘亲的家族是豪门大族,显赫一时,他娶了当时娘亲家唯一的小姐,并立她为正妻。靠着亲家的势力夺取了梦寐以求的地位。”
方君乾没有说话,因为知道他此刻只需要一名合格的听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亲家的势力太大,终于大到了足以威胁父亲的地位。于是在某一天,也就是我出世的前一夜,娘亲家四百八十口人被屠戮一空鸡犬不留!”
肖倾宇笑得高华清雅,静静环绕手中金线,四平八稳道:“当然,他没有杀死娘亲,因为他爱她。于是我刚一出生,娘亲便疯了,谁也不记得,谁也不认识。”
“娘亲疯了,父亲只得换掉正室。因为我一出生便注定无法行走,很快就遭到遗弃,父亲托人将我带出家门喂养照料。也多亏他一念之仁,肖倾宇才能活到今天。”
他闭上眼睛:“方君乾,你知道吗?肖倾宇这一生只见了娘亲八面。就是每年的生日当天,肖某才被允许跟母亲见上一面。”
“虽然……她已记不得自己有过一个儿子。”
苦痛兜头罩过来,压在方君乾心上,引起阵阵战栗。
“据下人们说,娘亲年轻时气质高雅,绝代芳华。这样一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疯了,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他转向他,淡淡问:“方君乾,是吧?”
方君乾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许……活得没有尊严,的确生不如死。”
肖倾宇点头:“我也这么想。”
“所以我杀了她。”云淡风轻的声音,“八岁生日那天,我亲手将一瓶毒药给娘亲喂了下去。我亲手……杀了她。”
方君乾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倾、宇。”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回忆了。
“那天,我在娘亲灵堂外,不断喘息、呕吐。那种感觉,你明白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一次任性。”
“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是公子无双。”
“我知道,上天不会眷顾我,但我更明白,肖倾宇已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击垮。”
“既然上苍无法救赎我,我便自我救赎——我要与天争斗!”
无双公子凝定了眉目,清雅微笑。
他望着他,不疾不徐道:
“我要让千百年后的人们依旧牢牢记住‘肖倾宇’这三个字!我要让所有英雄豪杰都在我的名字下黯淡无光!我要让千年之后公子无双之名依旧惊艳惊叹响彻寰宇!”
方君乾眉心一跳。
半晌,才大笑出来,道一声:“不愧是我的倾宇!!”
这样畅阔捭阖的论调,世间男儿又有几人敢说敢做?!
心痛,怜惜,更多的却是钦服敬佩。
这个男子,没有被命运所击垮。
即使现实再残酷,他也不低头、不屈服、不认命、不认栽。
他挣扎、争斗、抗争到底!即使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方君乾发现,自己有时不太懂肖倾宇。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样平静淡漠地旁观芸芸众生。
一旦展露,便是远胜过所有男子的坚忍坚持坚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决绝得可以舍弃一切,锋芒至无人敢撄。
我的倾宇——公子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