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当下的处境,李世民心中感慨壮志难酬。
感叹过后,李世民望着弘义宫,对观音婢道,“虽说是弘义宫孤悬城外,我却不怕。”
“只要心系天下苍生,心中坦然,这里便是世外桃园。”
李世民说罢,便牵马往前走。
观音婢缓缓跟在身后。
到了弘义宫门前,观音婢便看到门额之上,有李渊亲书的“弘义宫”牌匾。
李世民驻足于门前,抬头望着牌匾对观音婢道,“阿爷将此宫取名‘弘义’,是期望我弘扬道义。”
“我觉得与‘弘毅’同音。当如《论语》所言,仁以为已任,死而后已。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观音婢也抬头望着匾额,意味深长地道,“阿爷用心良苦,世民阿兄志存高远。但仁义也有大小之别。”
“施粥饭于贫苦,为朋友两肋插刀,乃是小仁小义。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方是大仁大义。”
李世民慨然而叹,“阿兄虽有济世安民之志,但为时下情势所限,却壮志难伸。”
观音婢不想让李世民始终沉浸于郁郁寡欢的心境里,她将笑容挂在脸上,甜声央求李世民,“如今弘义宫已经建好,不日就是乔迁之喜,咱可否不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
李世民也一改严肃的表情,微笑着道,“那就听阿婢的,只说高兴的事。走,到宫里看看。”
因为秦王府的人还没有搬过来,宫门关着。
李世民走到门前扣打门环,里面有人从门逢里向外窥视,见是秦王李世民,急忙将大门打开,两名守卫站在门房之内,躬身向李世民、观音婢施礼。
李世民、观音婢向守门卫士打了招呼,将马交给他们,然后步行往里走。
弘义宫内,前排有三处殿宇,都各自成院,各院之中除主殿以外,按照四合院的格局建有房舍,这些房舍供秦王府所属护军府、亲军府、内帐府的属官、士卒、仆从等办公、居住。
中间一座大殿正对着弘义宫大门,李世民、观音婢缓步走到殿前,踏着陛阶上了殿前月台。
站在月台之上,观音婢环顾四周问李世民,“世民阿兄可曾为这些殿宇想好名字?”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微微笑道,“我简单想了一下,不一定合适,说出来阿婢不要笑话。”
观音婢扭过身,看着两人所处的大殿问道,“这座殿叫什么?”
李世民道,“阿爷为乾儿赐名承乾,对其寄以厚望,乾卦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觉得这个寓意很好,你看此殿叫承乾殿如何?”
观音婢点头,“阿婢也觉得叫这个名字很好,不但寓意好,还承载着阿爷的寄托。”
接着,李世民指着东院和西院的两座殿宇道,“东面的大殿,就叫做戢武殿;西边的大殿就叫,修文殿。但愿将来能‘载戢干戈,偃武修文’。”
为第一排的殿宇取好名字,李世民、观音婢从承乾殿往后走,穿过承乾殿后院门,是前后两座殿宇同处一个院子。
李世民给前面一座殿命名为“垂拱前殿”,作为书房和会客的地方;后面的一座命名为“垂拱后殿”作为李世民、观音婢的寝殿。
“垂拱前殿”东、西两边,也各有一处殿宇。
李世民给东边的命名为“翠华殿”,作为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希望是翠华满庭;西边的命名“聚英殿”,作为练武的地方,但愿能够英才汇聚。
两人顺着中间道路往后走,到了“垂拱后殿”。
“垂拱后殿”两边,各有数处独立的小院,观音婢停下脚步,问李世民道,“世民阿兄,可曾为这些院子命名。”
李世民道,“这么多小院哪能每个都起个名字?”
观音婢脸上现出调皮的一笑,戏谑着道,“我看就各自给它们取一个总的名字,东边叫‘丽人院’,西边叫‘藏娇阁’。”
说完,她捂着嘴,不禁呵呵地笑。
李世民知道观音婢在取笑他,就装作没听见,他转移话题道,“走,我们到后面花园看看。”
“垂拱后殿”的旁边,有小门通向后花园。
观音婢对花园有特别的偏爱,她常常因为承庆殿没有一个花园而感到遗憾。在修建弘义宫时,观音婢就和李世民商量着要修一个花园。
弘义宫所在的位置本来是皇家的禁苑,原来杂乱无章地长着一些大树,观音婢让工匠们将这些树部分保留下来,有的进行了挪移,这样就有了章法。
在林间再补栽些花树、翠竹,修上卵石铺成的甬路,这样新旧结合,既省下不少建造费用,又让这些树木显得参差有度。
观音婢喜欢水,李世民就让人从西边不远的永安渠引过来一条小渠,在园中挖了一个不大的湖,渠上建几座小桥,渠水与外面相连,不但造了景致,还解决了园中的排水。
湖的北边堆一个假山,在竹树掩映之中建十几处独立的院落,到了夏天,府中的女眷和孩子们可以在这些地方消夏避暑。
李世民特意仿照新丰老庄花园里的亭子,在湖的东边建了一座花亭,给它起名“合心亭”,作为对他们那次秘密相会的纪念。
李世民、观音婢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对这里的一切很满意,最后在“合心亭”坐了下来。
花园里很僻静,根本没有人来,观音婢挽着李世民的右臂,将螓首靠在他的肩上,静静不说话,回忆着少时美好的时光。
那时,李世民曾许诺给她建一个花园,如今他做到了,有竹有树,有水有山,还有这座合心亭。
观音婢的心愿已经满足,但是李世民毕生追求的志向却还没有实现。
如今他距离那至高无上的大位只有一步之遥,看似很近,却实际上很远,或许他终生不能迈出这一步,济世安民的宏图大志也永远不能实现。
靠在李世民的肩上,观音婢幽幽地发问,“世民阿兄,如今你名利地位,娇妻美妾,广屋豪宅都有了,难道非要做大唐的皇帝吗?”
李世民感慨万千地道,“阿婢说的这些,除了你,其它的对我都是身外之物,我想得到的却一样也没有得到。”
“我想要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要万邦臣服中国,不再有外族的侵扰;我想要泱泱中国的尊严,不再有宗室之女为蛮夷所辱;我想利用贤能治国,打破门第之间的藩篱。”
“我说的这些大兄能做到吗?做不到这些,一个皇帝有何脸面自称为天子?”
观音婢仔细想想李世民所说的这些,不但李建成做不到,李渊也做不到。
如今李渊拖而不决,准备在至尊之位上度过自己的余生。
李建成谨小慎微,极力防止出现大错。
李世民想要强争,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在李世民刚刚攻下洛阳,声望最隆的时候,李渊都没让李世民取代李建成。接下来天下已经平定,李世民就成了于国家可有可无的普通皇子。
待社稷已稳,国家安定日久,李世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人们逐渐会将他淡忘,他还有何理由去接替太子之位?
想一想这些,观音婢无奈地道,“难道世民阿兄就这样一直与阿爷、大兄干耗下去吗?”
“假如大兄不出大错,就是再耗上二十年,也轮不到世民阿兄继承大统。”
李世民转过身,面对着观音婢,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观音婢的眼睛,坚定地道,“我心中已有定策,就是让大兄犯错,而且是犯大错。”
观音婢微微摇着头,“如今就如两军交战,大兄深沟高垒不与你交战,他有大把的时日和你来拖,只要不急于求成,就不会有大错。他犯不犯大错,世民阿兄怎么能左右?”
李世民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两手握在一起搓着,自信地道,“我有办法,刺激、撩拨、打草惊蛇,让他自乱阵脚。”
李世民的说法,勾起观音婢的好奇心,她饶有兴趣地问李世民,“世民阿兄可想好具体如何做?”
李世民坐下来,面对着观音婢,得意地道,“我准备让人制造假象、造谣,采用疑兵之计,让大兄误以为我要急着除掉他,让他有大祸将要临头的感觉,为了自保,他就会采取大的动作。逼得急了,他可能擅动武力,阿爷就可以定他个谋反之罪。”
看到李世民得意的模样,观音婢有些不屑地道,“夺嫡之争不同于两方交兵。两方交兵,交战的对方是敌人。兵法云:兵不厌诈。对敌人你可以使用任何下作手段。”
“但夺嫡之争,对手是你的手足兄弟。假使有人知道,你采用这此鬼诈手段,对付你的手足兄弟,欺瞒你的父亲,那么你将来登上帝位,如何以忠孝仁义治国?”
“象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你偷偷去做都觉得有愧于心,哪能让别人替你去做?”
李世民力争道,“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当舍小义,而取大义。阿婢你说,是兄弟亲情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
观音婢坚持道,“即使世民阿兄说得有理,这些事也不能让忠义之士去做。他们将来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一旦节操有亏,如何做人表率?”
“房玄龄、杜如晦将来皆是卿相之才,这种事绝不能让他们去做。”
李世民呵呵笑道,“阿婢不必再为此事操心,我已有人选做这种鬼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