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听了秋缡的叙述,又问,
“除了春桃,和四郎君一起胡闹的婢女还有何人?”
秋缡说出另外三个婢女的名字。
观音婢一一记下,然后交代秋缡,
“你现在就回后院,仍领着其他奴婢,帮着办理陈娘子的后事。”
秋缡向观音婢和郑观音叩头后站起,然后退出客厅。
接下来观音婢又将另外几个奴婢喊过来一一问话。
几个人说的基本和秋缡说的一致。
只是其他人补充了,有关秋缡的事。
这秋缡本分能干,深得陈善意喜欢。
陈善意曾有意等李元吉长大些,让秋缡给他做个通房。
春桃见陈善意喜欢秋缡,心中早就嫉妒。
但介于陈善意在院里的地位,春桃也不敢有所表示。
现在看陈善意在李元吉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动摇,春桃就有意乘机报复陈善意和秋缡。
春桃当着秋缡的面,和李元吉做出不堪之事,一是为了向秋缡示威,再一个就是为了羞辱秋缡。
等观音婢将院里的奴婢问了个遍,事情的前前后后已弄了个清楚明白。
此时已到了酉时,天已经黑下来。
郑观音或许是受了惊吓,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好像有点困倦的样子。
观音婢关切地问她,“忙了一天,大嫂是不是有些累了。”
郑观音强装笑容,答道:
“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着有些困倦,提不起精神。”
观音婢笑着说,“从上午一直忙到现在,肯定是累了。”
“也不知大伯是否已经回府?现在天也晚了,我就不再去见大伯。”
“就请大嫂回去,将四叔院里发生的事情,向大伯详细说一下。看他如何处置?”
郑观音一听,马上急道:
“这可不行,我可说不清楚,还是由妹妹去说。”
“到如今,我连那几个婢女的名字都记不清,你让我如何去说?”
观音婢无奈,只得同意和郑观音一同去见李建成。
见观音婢同意一同过去,郑观音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临去西院之前,观音婢让奉书喊来覃兰、执棋。
她交代覃兰看好院内各人,让执棋守好院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交代完毕,观音婢才和郑观音一起,带着奉书、霁雪和晴虹出了李元吉的院子。
几人沿着甬路向南,绕过李元吉院子的南围墙向西,穿过连通东、西两个内院的月亮门,来到西大院。
到了西边内院前厅,厅内已掌了灯烛。
前厅门口,陆峥和李建成的两个随从侍立在那里。
观音婢上前问过陆峥。
陆峥回禀观音婢,李建成已经回府,正在前厅内和李玄霸、李元吉说话。
观音婢和郑观音安排三个婢女候在门口,两人一起进了前厅。
李玄霸见二位阿嫂进来,连忙站起向二人施礼。
观音婢和郑观音两人还礼。
李元吉见三人相互见礼,也站了起来,却愣愣地站着未动。
观音婢和李玄霸见过礼,又走向前,向李建成叉手屈膝施礼,向李建成问好。
李建成微笑点头,让几人坐下。
郑观音走到前厅正中榻前,在西首和李建成隔案坐下。
李玄霸和李元吉坐在东侧矮榻,观音婢一人坐在西侧。
待几人坐好,李建成转脸看着郑观音,问道:“事情可都已问清楚?”
郑观音看看观音婢,对李建成道:
“事情的前前后后,长孙娘子最清楚,还是让她说吧。”
观音婢看李元吉在场,有些事情不方便说。
她看了一眼垂首而坐的李元吉,转过脸微笑望着李建成,接着推托,
“内院之事以大嫂为主,还是由大嫂来说最好。”
郑观音心中纳闷,不是刚才已经说好由观音婢来说嘛,她怎么又临时变卦了呢?
她有点疑惑地望着观音婢,观音婢却望着她笑。
李建成却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他一脸严肃地对李元吉说道,
“四弟,你今日闹了一天,想是也累了。”
“你院里现在也不方便回去,今晚就歇在西院外书房吧。”
李元吉也不说话,点头表示同意。
李建成就喊门外的随从,让他们带李元吉到外院书房歇息,并再三交代要照顾好李元吉,实际上是在暗示,一定要将他看好。
李元吉走后,李建成笑着对观音婢道,
“长孙娘子,如今四弟已经离开,你现在是否可以将他院里的情况仔细说一下?”
郑观音直到此时才明白,刚才观音婢不说,是因为李元吉在场。
此时观音婢没有了顾忌,就将刚刚在李元吉院里了解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建成认真听着,不时皱起眉头,似乎还有些怒意。
待观音婢说完,李建成又转向郑观音,
“娘子和长孙娘子,可否商议过如何处置?”
郑观音看着李建成,看上去已是身心疲惫,低声说道:
“妾当时受了些惊吓,到现在还有些心神不定,此事事关人命,还是由郎君作主处置为好。”
李建成又将目光转向观音婢,
“长孙娘子,你是如何想的?”
观音婢倒是早有考虑,她给李建成建议,
“妾认为,对于陈善意的后事,对外就说得了急病而死。”
“因外人都知她与四叔的关系,应当置办一副好的棺材,不失体面地将她葬了。”
“再打听一下她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的话,就赔她家一些钱财。”
说完后事的处理,观音婢又向李建成强调要保守秘密。
“如果此事传出去,虽说官府不可能过问唐国公府的事,但对四叔和咱府上的声誉不好。”
“凡是知悉此事的人,都要一一加以警告,陈述利害,不得外传。”
“让这些人心中明白,如有明知故犯者定遭严惩。”
“至于说,几个教唆四叔胡闹的婢女和四叔如何处置,还是由大伯定夺。”
李建成见观音婢所说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处置章法有度,不禁感慨母亲为二弟找了一位好妻子。
再看自己的妻子郑观音,虽然温婉柔媚,却少了些当家理事的魄力。
但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万事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
有郑观音这样的妻子,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自己不会如父亲一样,做何事都要受母亲牵制。
李建成听了观音婢的想法,又权衡了一下利弊,提出了自己的处置意见。
按照隋朝律法:主人失手致死家奴,杖一百。无故处死家奴,徒刑一年。
事实上,主人致家奴死亡,确实有罪,但并非重罪。对于豪门世族而言,死个家奴和死头牲畜差不多,即使有罪也可用钱财摆平。
只是如果主人待家奴太过刻薄,会背上恶主的名声。
李建成对于陈善意的后事办理和保守秘密的做法,都表示同意。
对于教唆李元吉胡闹的四位婢女,他主张严惩。
理由是李元吉年纪尚幼,这几个婢女竟然魅惑少主人,实属恶劣至极,理当处死,以警效尤。
对于李元吉则要严加看管,这次要杖十下,予以征戒。
在外院书房面壁思过三日,不得出门。
以后要每日亲自向李建成汇报一天的表现,如再犯错,定当严惩。
按照李建成的处理方法,虽说是对李元吉也进行了惩罚,等于是将此事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听了李建成的处理结果,观音婢、郑观音和李玄霸也不便再发表不同意见。
三人都表示同意。
李建成见三人没有不同意见,就让候在门外的陆峥,喊来庄园总管温庭芳。
他将事情的处理方法一一向温庭芳进行了交代。
温庭芳能够成为唐国公府河东庄园的总管,其心思灵巧,不是一般人可比。
对于李建成的安排,他自是心知肚明。
温庭芳诺诺连声,答应李建成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完全按他的要求办理。
一切处置完毕,观音婢告别兄嫂,带着奉书回到东院自己院中。
走在路上,观音婢一直默默无语。
她心中不禁感慨,李元吉一通胡闹,一日之间竟令五人死于非命。
自己费尽心思将事情查清,没想到反而断送了四个年轻婢女的性命。
她也说不清楚,今日之事该查,还是不该查。
她在心问自己,是四个年轻婢女的命重要,还是唐国公府的体面重要。
她感叹,这世间无数的人都命如草芥,这世道是有权、有钱人的世道。
她庆幸自己生在世族之家。
但她又有亲身经历,太多的豪门权贵性命在倾刻不保。
在皇帝眼里,天下臣民尽皆命如草芥。
在世族之家的主人眼里,所有家奴尽皆命如草芥。
观音婢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世道。
自从李元吉院里出事以后,内院之中恢复了平静。
观音婢又回到往日读书、练字的平淡生活之中。
住在后罩房的丁娘子,不时会到正房和观音婢聊些闲话。
她以为观音婢已经成婚,对男女之事也不再如以前那么避讳。
她怕观音婢年幼无知,不懂得处理夫妻之事。
就在有意无意之意谈些生儿育女的话题。
经过处理李元吉的事以后,郑观音与观音婢的关系,也更加深厚。
她见观音婢不好走动,就抽空过来拉些闲话。
郑观音对烧香礼佛甚是虔诚,最有兴趣的也是释教佛经的话题。
这一日,郑观音又过来闲聊,正好丁娘子也在。
说着说着,她又把话题引到佛经上来。
观音婢和丁娘子对佛经,虽不太精通,但是也都知道一些。
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郑观音闲聊。
正在聊着,郑观音觉着不适,胸中一阵翻腾,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丁娘子赶忙让奉书拿来一只痰盂。
郑观音照着痰盂就干呕起来,直到快将腹中黄水都要吐出,方才有要止住的感觉。
丁娘子让执棋端来清水漱了下口,笑着问郑观音,
“郑娘子,你可曾记得上次何时来的月事?”
郑观音满脸羞红,不好意思地答道,
“已有一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