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收到父亲的回信。
经李建成劝说,李渊对李世民和观音婢的婚事已不再坚持。
他在信中说,世民的婚事,如能有更好的选择,也未尝不可,但需与母亲详作商议,再作定夺。
见父亲信中被自己说动,李建成不禁有些踌躇满志。
他心中暗想,能说动父亲,就能说动母亲。
李建成立刻拿了书信去见窦氏夫人。
窦氏夫人见李建成兴冲冲过来找她,问道:“建成,有何高兴事?”
边说边让李建成坐下。
李建成坐到母亲对面,面上有得意之色,“阿爷回信了。”
窦氏夫人有些奇怪,“你阿爷昨天不是刚来过信吗?为何今日又有回信。”
李建成把昨日他给李渊回信,今日李渊又回信的事,向窦氏夫人作了禀报。
并向窦氏夫人简要说了,他给李渊回信的内容。
窦氏夫人听了,好像有些不快,说道:
“将你阿爷的回信拿来,我看他信中如何说的?”
李建成连忙将李渊的回信递给窦氏夫人。
窦氏夫人将回信仔细看了,将信纸装进信封,放在案头。
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李建成,轻声责备,
“建成,不是阿娘说你,未与我商量,你就擅作主张,劝说阿爷推了世民的婚事。”
“兄弟的婚姻大事,是你应该过问的吗?”
李建成见母亲不快,连忙解释,
“阿娘,建成也是从大局着想。”
“我认为,如能为二弟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对我家,对世民都会更有助益。”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假如我们能善用各方势力,顺利取得天下,又有谁还会在意世民曾违背婚约之事呢?”
窦氏夫人见李建成自以为成竹在胸的样子,知道他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并不想过分责备于他。
但她不能让李建成再犯类似的错误,自以为是有可能害人害已。
窦氏夫人看着李建成,问道:“你是否认为,长孙家族已没了利用的价值?”
李建成见母亲没有太过责备自己的意思,内心之中又鼓起了勇气,说道:
“当初与长孙家族联姻之时,长孙晟、长孙炽皆为朝廷重臣。”
“如今他们先后故去,长孙家族自然大不如前,在朝中也基本没有了影响力。”
窦氏夫人缓缓说道:“不管看任何事情,如果只看它的表象,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长孙晟、长孙炽虽然故去,你仔细想一下,你阿爷职位也不高,但在京畿之地实力比唐国公府雄厚的又有几家?”
“实力看的不是官位,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李建成细细口味母亲所说的话。
他在心中作了一番推理,将朝中的重臣一个个作了比较。
这才豁然发现,自家的实力在长安周边真是无人能比。
即使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杨素、杨约兄弟,其根基也不在京畿之地,而在数百里之外的中原。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发现,父母二人为谋划今日的局面,付出了多少心力。
李建成心悦诚服地对母亲道:“母亲不说,我还真没认识到这些。”
窦氏夫人接着让他仔细想一想,
“你再看一下长孙家族,除了唐国公府,还有哪一家在洛阳、长安比他们势力更强?”
“长安城东南西北,是否在长孙家族的包围之中?”
“长孙敞分管宫中禁军,长孙无逸掌管京畿府兵,你再看一下河东郡府兵大都督是谁?”
窦氏夫人这么一分析,李建成才看到,长孙家族在长安城周围的影响力,竟然比唐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他面露惭愧之色,向母亲窦氏夫人认错,
“阿娘,是建成自以为是,差点铸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窦氏夫人借机点拨李建成,
“这也并不怪你,我和你阿爷以前也没看到这些,还是世民昨日提醒,我才如梦方觉。”
“看来我们看事情,有时还太片面,这可是成大事的大忌。”
“以后,你考虑事情还要再深入、周全一些。”
李建成诺诺道:“建成将引以为戒。”
窦氏夫人感慨,“我们所做的事,没有回头之路。”
“要不建万世基业,要不全族夷灭。不能有半点的疏忽。”
“就如离弦之箭,中与不中,基本上在发出的那一瞬就决定了。”
“善始才能善终,察微才能知著。”
李建成听母亲谆谆教诲,频频点头,
“建成记下母亲教诲。”
“我和世民的婚事,就按阿爷和阿娘原来的商议进行。”
窦氏夫人微微笑着向李建成交代,
“婚娶大事,各个细节都要考虑仔细,不要让女家觉得我们失礼。”
“如无其它事,你就去安排吧。”
李建成起身,向窦氏夫人施礼,“建成告退,这就去安排。”
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窦氏夫人喊道:“建成,稍等一下。”
李建成止住脚步,问母亲窦氏,“阿娘还有何吩咐?”
窦氏夫人问李建成,“这次,信使往返河东、洛阳,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李建成回母亲,“都是建成亲自安排,其他人并不知情。”
窦氏夫人听后,稍稍放了些心,
“这样最好。即使这样,你也交代他一下,不要说刚从洛阳回来,并带回阿爷的书信。”
“如果让世民知道,找我看你阿爷的回信,我如何答复与他?”
她向李建成说出心中的担忧,
“如果我让他看,会伤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如果不让他看,他会心中起疑。”
“所以,这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最后,她又交代一句,“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细节,思虑周全。”
交代完之后,才让李建成离去。
爱情,最圣洁的时候是初恋。
它无关名利、地位和情欲。
只是单纯的喜欢和依恋。
男孩子到了十四五岁,随着身体的成长,对爱就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
如今的李世民已经是玉树临风。
随着父亲、母亲近日不断提起自己的婚事,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被骤然唤醒。
几年前他已知道,观音婢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但一直一来,他尚不知情为何物,两个人之间存在的也仅仅是兄妹之情。
好像这种感情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与往昔不同的是,近些时日,观音婢在他心中的影子,再也挥之不去。
对观音婢的思念越来越强烈,想见到她的念头竟然无法遏制。
李世民有点魂不守舍起来。
他傻傻地想观音婢的刁蛮、她的调皮、她狡黠的笑。
他关心她现在的处境,他想像观音婢现在的样子。
李世民期望观音婢现在就出现在他身边。
这是一种牵挂,也是一种用任何感情都无法替代的思念。
李世民对着长安的方向,望眼欲穿。
他有一种渴望,渴望观音婢现在就在自已面前婷婷站立。
他有一种要去远行的冲动,他想去长安一趟。
即使能远远地看上观音婢一眼,他也心满意足。
回长安的想法一经出现,就再也无法压抑。
李世民想说走就走,乘上快马即刻就出发。
但理智告诉他,说走就走的远行,是行不通的,他需要得到母亲的首肯。
李建成离开不久,李世民紧跟着就来找窦氏夫人。
到了上房门前,李世民问站在门口的青雁,
“阿娘在做何事?”
青雁见是李世民,屈膝施了一礼,道:
“主母正在里间下棋。”
李世民也不让她通报,直接进了房间。
见母亲窦氏夫人正在罗汉床上,和婢女紫芙对坐下棋。
窦氏夫人刚落下一子,抬眼看见李世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漫不经心地问,“世民来了?”
李世民坐到窦氏夫人身边,笑嘻嘻道:
“阿娘,世民有事求你。”
窦氏夫人坐直身子,扭脸上下打量着李世民。
看他那讨好的样子,笑着打趣,
“看样子鬼鬼崇崇的,准不是好事。”
在外人看来,李世民已是一位英武少年。
但在窦氏夫人眼中,他依然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李世民拉着窦氏夫人的胳膊央求,
“阿娘,我想回一趟长安。”
长安离河东大约有三百里,隔山隔水,并不是一个太近的距离。
步行需要五六天,通常骑马也要两日行程。
窦氏夫人摆出一副不可能同意的样子,问李世民,
“回长安做何事?”
李世民顺口说出提前已经想好的说辞,
“快有一年未见长孙无忌了,听说今年分了家,他一个人在新丰打理田庄。”
“他现在当上郎主,我想去看看他近来怎样?”
窦氏夫人几乎被他的话逗笑,她故意挑李世民话里的毛病,
“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还没有成婚,怎么会称作郎主?”
母子情深,哪会和儿子的一句话较真。
李世民有意逗母亲开心,故意自圆其说,
“虽未成婚,但独自当家理事,和郎主也差不了多少。”
窦氏夫人已猜透李世民的心思,他是想将明年与观音婢成婚的事,提前给长孙无忌报个信,说的其它都是其次。
河东、新丰两地相距,并不算太近。
如今的世道不太平稳。
让李世民去新丰,窦氏夫人实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