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观音婢提起应该考虑一下今后之事。
高秋娘也觉得该对今后做一下打算了。
长孙晟去世已整整一年,再有一年多一点孝期就要过去了。
由于守孝的原因,儿孙们有些事就耽搁了,本来该办的事也不得停一停。
高秋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等你三兄的事处置完了,府中有几桩婚事也该提前筹备一下了。”
“等后年过了春,孝期将满,到时就可张罗着办了。”
观音婢好奇地问母亲,“都要给谁办喜事呀?”
高秋娘掰着手指算着,
“这第一个是阿鸿,你阿爷和大兄都已不在,阿娘是否该操心?”
观音婢点头。
高秋娘在心中算了一下,“阿鸿到后年春天,将年满二十。”
“你阿爷在时,本想在今年将他的婚事办了,但他这一走,阿鸿的事就耽搁下来了。”
“可咱们等得,人家女孩家年龄大了,却等不得。”
“你舅母这个媒人,上个月还问,等你阿爷的孝期过了,阿鸿能不能快点成亲。”
长孙鸿的婚事,是观音婢的舅母鲜于娘子作的媒。
女方是其舅氏表兄元璟的女儿,这年已经十五岁。
按照当时的习俗,女孩子十三岁到十六岁是要嫁人的,再大了就会惹人闲话。
元家知道,在长孙晟孝期之时是不能嫁娶的,就想着等孝期过了,早点将女儿的婚事办了。
这就要两家提前将“三书六礼”等成婚前的各项程序走完。
观音婢听高秋娘第一个说的是长孙鸿,她不感到意外,就说道:
“嗯,阿鸿的事是该提前准备一下。”
接着又问,“阿娘,我看你掰着手指头,是不是还有第二、第三、第四?”
高秋娘边笑边扳着自已的手指数着,
“第二、第三,是玉菡和墨竹,她俩都要二十出头了,从小就跟着阿娘,我是不是该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观音婢点头,“这是应该的。那下一个呢?”
高秋娘道:“下一个是一对,有人托我做媒,阿娘要一手托两家。”
高秋娘的话一下引起了观音婢的好奇心,她问,
“是谁托阿娘做媒?男女双方都是何人?”
高秋娘想吊一下观音婢的胃口,故意卖了个关子,
“托我说媒的是你二嫂,男女双方都是与你亲近之人。”
观音婢看母亲故意不说,想让自己猜一下。
她稍作思索,即说道:“该不会是阿湛和馨儿吧?”
高秋娘不得不佩服观音婢是个鬼机灵,
“你怎么会猜是他们两个?”
观音婢轻轻一笑,
“这很简单,二嫂托你,肯定是让你给阿湛说媒,不错吧?”
高秋娘点头,说明观音婢猜得没错。
观音婢接着道:“女孩是我亲近之人,这更好猜。”
“我所认识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府中之人,除了婢女,就是馨儿。”
说到这,观音婢身子前倾,贴在高秋娘耳边低声说,
“最重要的一点,我早就看出阿湛喜欢馨儿。”
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高秋娘接下来感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们一个个都已长大。”
“办完他们几个的事,也该考虑你四兄、阿渐、迦罗的事了。”
最后,她又问了一句:“馨儿是不是只比你大一岁?”
观音婢也没有往其它方面想,不假思索地道:“是的。”
说到馨儿的婚事,就有必要再详细介绍一下丁娘子家里的情况。
丁娘子出嫁之时,父亲丁占魁还是长孙将军府的家奴。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奢望还有脱了奴籍的那一天。
对自己的女儿脱离奴籍,丁占魁也没有抱过希望。
他只有丁娘子这一个独女。
既然走到这一步,丁占魁也想过,不管是奴是婢,能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已心满意足。
等到丁娘子长到该嫁人的年龄,丁占魁就在城南庄园找了一个普通家僮,将女儿嫁了。
这家僮名叫孙旺,虽然目不识丁,但憨厚老实,踏实能干,城南庄园管事刘长喜对他也比较满意。
两人成婚以后,生了一儿一女,男孩比女孩大八岁。
男孩子叫坎儿,是《易经》中的一卦,意思是处于卑下之地。也有在艰难中等待的意思。
女孩叫馨儿,有芳香远播的意思。
人嘛,不管处境如何,对未来终归还要抱一些美好希望。
如果一个人对未来没有了任何念想,那生活下去也再没了意义。
后来,长孙晟脱了丁占魁一家的奴籍,并为他谋了一个七品的府兵都督。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如今丁占魁已得到擢升,成为正六品的河东郡大都督。
丁娘子的丈夫孙旺,也署了军籍,成了一名府兵侍官。
丁占魁对坎儿的培养教育很是上心,亲自对其进行调教。
如今的坎儿,已是英武威猛的小郎君,文武全能,弓马娴熟。
丁占魁没有子嗣,就想让女婿入赘丁家。
孙旺本是家奴出身,能够脱了奴籍,成为一名军官,靠的全是丁家。
因此,他就没有违拗,随了丁占魁的心愿。
儿子、女儿都改成丁姓。
儿子叫丁记坎,女儿叫丁馨儿。
记坎成了丁家的嫡孙,馨儿成了丁家的嫡孙女。
在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从门第上来说,丁馨儿和长孙湛还算般配。
说完几个人的婚事,高秋娘道:“如今先要把家先稳住。”
“家和万事兴,我才好静下心干其它事情。”
观音婢向高秋娘建议,“首先要先处置外厨房的朱刚”
“然后要全家人在一起好好说说,把各自的心结给解了。”
高秋娘问,“为何要先处置朱刚?”
观音婢的理由是,“先处置朱刚,是基于两点。”
“一是阿爷去世后,奴仆们人心不稳。以前许多人跟着三兄做事,二兄代管后,也没有放手去管。”
“奴仆们认为二兄只是代管,所以多是阳奉阴违,有个别人还在暗中巴结三兄。”
“处置了朱刚,可以以警效尤,震慑那些见风使舵之人,树立二兄的权威。”
“二是通过这事,可以试探三兄的态度。”
“如果三兄默认,证明他已有悔意。如果对处置朱刚仍有微辞,说明他心中仍有怨气。”
对观音婢的想法,高秋娘也非常认可,她同意按观音婢的说法去办。
第二天,长孙无逸按照高秋娘的安排,准备当众处理外厨采买朱刚。
他先将外院总管肖长庆喊来,告诉他将要处置朱刚的事。
让肖长庆去见朱刚,劝他老老实实接受处罚,别到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攀扯。
警告他,如果胡乱攀咬,不但洗不清自己,说不定还要连累家里。
意思是说,不要让朱刚到处乱说是长孙无宪让他往府中带酒,自己吃个哑吧亏就算了。
否则,不但自己免不了受罚,家里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肖长庆见到朱刚,将这话与他说了。
外厨采买是个肥差,能干上这个差使的都不是傻子。
朱刚权衡利弊,只好自己认栽。
一切安排停当,长孙无逸召集外院所有管事,当众审问朱刚私自带酒进府之事。
朱刚承认是自己贪杯,管不住自己,才偷偷将酒带入府中饮用。
因其自己供认不讳,受到责罚在所难免。
长孙无逸命人将其拖到外院大厅之前,重责二十板子,打得朱刚嗷嗷直叫,如杀猪一般,叫声传遍整个长孙将军府。
打过板子,长孙无逸又下令停了朱刚外厨采买的差事,打发他去新丰老庄去做耕奴。
对于家奴来说,能在府中做事,是能够求来的最好差事,与做耕奴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打发家奴去做耕奴,等于是与发配无异。
府中僮仆奴婢见长孙无逸第一次在府中发威,无不心惊胆战,哪里还有人再敢有痴妄之念。
朱刚带酒进府之事如此处置,不但保住了长孙无宪的脸面,而且树立了长孙无逸的权威。
正如观音婢所预料,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处置过朱刚,高秋娘观察了一下长孙无宪夫妇的动静。
见他二人并没有因此生事,她心中思量,定是长孙无宪已有了悔意。
高秋娘便打定主意,给长孙无宪一个改错的机会。
过了两日,高秋娘将长孙无宪、长孙无逸和三个儿妇喊到内院前厅,把自己对以后的打算向几人说了。
如何分家、做何事务、子女的教育,是长孙无宪夫妇最关心的事情。
高秋娘都一一做了安排。
她已与长孙无逸说好,给长孙无宪找个事做。
就如观音婢所说,让长孙无宪负责巡视各个庄园的农事。
让总管肖长庆,将长孙无宪的小儿子长孙清送到城南庄园,跟着长孙鸿等人读书、练武。
高秋娘特地给长孙无忌写了封信,让肖长庆捎去,嘱咐长孙无忌,安排好长孙清的学业和习武之事。
小女儿胡娘以后就跟着观音婢和丁娘子,在翰墨斋先学认字。
分家,是长孙无逸、长孙无宪和三个儿妇最关心的事情。
高秋娘也给各人吃了定心丸。
高秋娘告诉几人,“如今还在孝期,朝廷律法规定:孝期之中,不允许分家。”
她让几人心中先做些打算。
待孝期过后,如果还愿一家人守在一起,这家就暂且不分。
如果都认为分开过好些,她也不做阻拦,就从了各人的心愿。
至于分家的原则,除了为观音婢该留的嫁妆,家宅田产由四兄弟平分。
到时候,请三叔长孙敞、高家舅父和叱干舅家做个公证。
高秋娘对几人说道:“我家在京城周边,宅院也有几处,但城中的宅院只有这一处。”
“分家之后,各房也不愁没有住处,但如仍想住在长安城中,就要提前做些打算。”
事实上,如果不是做官需要每日上朝,各家确实没有住在京中的必要。
在那个年代,社会地位的高低依次是仕、农、工、商。
逐利经商,是世族豪门所不屑的营生。
土地田庄,才是富贵之家的根本。
京中宅院,只不过是做官之人落脚的地方。
因此才有,官员致仕要告老还乡,武将去职叫解甲归田。
如果你用今日的经验,来思考一千多年之前的问题,得到的必定是错误的答案。
处在那个年代,长孙无逸、长孙无宪和甄氏诸人,对长安城中的宅院并非是看得太过重要。
高秋娘将该说的都向继子、儿妇说了,几人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既然各人都能如愿,也就没人借故生事。
自此之后,整个长孙将军府,又归于安定祥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