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时,唐国公李渊便来到长孙将军府。
长孙无逸闻报,赶紧到大门口迎接。
寒喧过后,长孙无逸领李渊到内院上房,探望长孙晟。
李渊边走边问长孙晟的病情。
长孙无逸说父亲已是病危。
李渊听后,免不了要宽慰一番。
到了上房,高秋娘见李渊到来,起身施礼相迎,然后将他引到长孙晟床前,并吩咐书香去喊李世民。
此时,长孙晟病情益发沉重,只看了看李渊就闭上了眼睛。
李渊见长孙晟已无法交谈,向高秋娘问过长孙晟的病情,安慰高秋娘不要过分难过,要自己保重身体。
这时长孙晟忽然睁开双眼,向李渊抬手示意。
李渊连忙俯身,靠近长孙晟,问道:“将军有何话要说?”
长孙晟嘴张了张,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李渊仔细倾听,长孙晟说的好像是,“兵权。”
李渊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将军说的是‘兵权’吗?”
长孙晟没再说话,又闭上双眼。
李渊握着长孙晟的左手说道:“将军放心,你说的话李渊已记下。”
他又和长孙晟讲了些朝中见闻,劝慰长孙晟好好歇息,帮他掖了掖被子,最后和长孙晟道别。
高秋娘和长孙无逸将李渊送到前厅。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几人已在前厅等候。
众人见礼完毕,李渊对李世民道:
“世民,两年多来,你没少给伯父、伯母添麻烦。”
“今日即将回府,还不叩谢伯父、伯母教导之恩?”
李世民闻言,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高秋娘磕了三个头。
高秋娘连忙扶起,口中说道:
“都是自家孩子,何必这么客气?”
然后吩咐长孙无逸,送唐国公李渊和李世民出府
长孙无逸应诺。
李世民再次叉手鞠躬和高秋娘道别。
观音婢屈膝向李渊和李世民各施了一礼,说“世民阿兄再见。”
长孙无逸和长孙无忌等人,一直将李渊、李世民送到府门外,等他们登上犊车,方才依依惜别。
以后几日,长孙晟的儿孙、儿妇都齐聚到上院,轮流在床前侍疾。
由于人多,都呆在上房难免会嘈杂。
长孙无逸和长孙无宪商议,将兄妹、子侄们分成四班,轮流在床前服侍。
这样既不会扰了长孙晟清静,每个人也不至于过分劳累。
长孙无忌和观音婢值上午。
长孙鸿兄弟二人值下午。
由于长孙无逸和长孙无宪,白天还要忙其它事情,就由他们负责值夜。
长孙无宪带着长孙清值前夜。
长孙无逸带着长孙湛值后夜。
不当值的时候,众人便在东西两厢休息。
男的住在东厢,女眷歇在西厢。
除了观音婢,其他女眷没有安排值守。
由大郎娘子甄氏领着,众女眷在西厢,和仆妇们一起准备寿衣和殓衾。
这日上午,观音婢和长孙无忌,正在上房看护长孙晟,忽听长孙清在外面吵闹。
观音婢对长孙无忌道:
“四兄,你在这守着阿爷,我去看看阿清因何事吵闹。”
观音婢出了上房,沿游廊来到东厢。
东厢内,长孙鸿和长孙渐拿着书,坐在北间靠窗的罗汉床上。
罗汉床对面的书案后,坐着长孙湛,手中拿着笔,好像正在练字。
长孙清面朝长孙湛站着,正在大声嚷嚷。
长孙鸿、长孙湛和长孙渐,都在劝长孙清不要吵闹。
观音婢进了房间,低声质问长孙清,
“阿清,你因何事嚷嚷?就不怕扰了阿翁的清静?”
长孙清依然高声嚷嚷,
“我要练字,阿湛不让。”
观音婢低声喝道,
“阿湛是你喊的吗?他是你二兄。”
两人正说着,长孙清的母亲贺兰氏,跟着进了东厢。
长孙清看到母亲来了,越发有恃无恐,恶声叫骂,
“他是家奴生的孽种,我才不叫他二兄。”
长孙湛闻听大怒,将笔摔在桌上,站起来就要去打长孙清。
观音婢急忙阻止,
“阿湛,你也跟着胡闹,不看看现在是何时候。”
长孙湛气得满脸通红,听到观音婢喝阻,终于忍了下来。
长孙清依然没有收敛,继续叫道:
“早晚有一日,将你们这些下贱坯,一个个从府中撵出去。”
观音婢也恼怒起来。
平时长孙清见了她,如老鼠见猫一般。
不知今日为何,这么胆大妄为?
她瞪眼看着站在一旁的贺兰氏,声音不大,却透着严厉,
“三嫂,阿清说的话可是你教的?”
“是不是要请伯父过来?问一问是谁,教他说出这些有违孝悌的话来?”
贺兰氏本来还想为长孙清站台,再羞辱长孙湛一番。
听观音婢说出这样刚中带硬的话,她心中不免慌乱。
这些话,她和长孙无宪曾在自己房里说过。
没想到让孩子听了去,如今不知轻重,学着说了出来。
假如真让长孙炽过来,问出了实情,她和长孙无宪都少不了要受责罚。
贺兰氏怕长孙清再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她急步走到长孙清跟前,照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厉声喝道:“还敢胡扯?”
长孙清只所以这样嚣张,是做仗着贺兰氏的势力。
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他愣在当场,疑惑地看着母亲。
观音婢见贺兰氏将长孙清镇住,小声责备,
“阿爷病重在床,经不得吵闹。”
“三嫂还是将阿清领到外面,教导一番才是。”
贺兰氏气得牙根痒痒,真想这一巴掌打在观音婢的脸上。
但别看这小姑年龄不大,说话却拿捏得极有分寸,处处打到她的七寸。
她不得不听从观音婢的吩咐,使劲地拉着长孙清的胳膊,咬牙切齿地喝斥,
“走,跟我出去,等你阿爷回来,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说着,拽着长孙清的胳膊,出了东厢。
待长孙清母子走后,观音婢在书案北端矮榻上坐下。
看了看长孙鸿兄弟,最后望着长孙湛问,
“阿湛,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湛叹气道,
“我看三叔父和婶娘,已将阿清教坏。”
接着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观音婢说了一遍。
在长孙将军府,长孙清是嫡长孙。
长孙无宪夫妇从小就向他灌输,嫡庶有别的思想。
不让长孙清和长孙鸿、长孙湛、长孙渐他们三人玩。
长孙清自觉着高他们三人一等,从来不把他们当作兄长看待。
长孙鸿三人,也不愿低三下四,找长孙清玩。
这样反倒两边都落得清静,谁也不扰谁。
两方不相来往,相互之间就没有兄弟之情,即使在府中碰上,相互之间也如同陌路。
这几日,由于长孙晟病危,儿孙们都到床前侍疾。
闲的时候,几个人不得不同在东厢歇息。
长孙鸿、长孙湛和长孙渐三人关系好,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说话聊天,往往把长孙清凉在一边。
长孙清不喜欢看书。
长孙鸿三人说话时,他就一个人百无聊赖,只能干坐着。
这天上午,长孙鸿、长孙渐在看书。
长孙湛在练习书法。
长孙清无所事事,心中憋闷,就故意向长孙湛找碴。
他走到书案前,命令长孙湛,
“阿湛,你起来,我也要练字。”
长孙湛见他说话蛮横,就没有理他。
长孙清见长孙湛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
他更加气恼,高声叫道:
“我要练字,让你起来,你可曾听到?”
长孙湛笑着问,
“我正练着,为何要让给你练?”
长孙清嚷道,“你难道不知道尊卑有别?”
长孙湛针锋相对,“你难道不知道长幼有序?”
长孙清气恼不过,就撒起泼来,吵闹得全院子的人都被惊动了。
紧跟着观音婢和贺兰氏就过来了。
听完长孙湛讲述,观音婢也觉得,是长孙无宪夫妇把长孙清教坏了。
她早就感到长孙清不合群,基本上不和长孙鸿他们一起玩。
以前,还以为是年龄上有差别,现在才明白是因为,他看不起长孙鸿三人。
观音婢最看不惯,长孙无宪夫妇时时把嫡庶之分放在心上,好像高人一等的样子。
事实上朝廷律法规定:嫡庶子男,除有门荫世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止以子数均分。
就是说朝廷律法规定,除了爵位继承和门荫入仕方面,嫡长子、长孙有优先权外,其它方面嫡子、庶子都有平等的权利,包括家产都是均分的。
庶子虽然不能靠继承和门荫做官,但是却可以靠建立军功,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长孙无乃和长孙无逸,就是很好的例子。
嫡子看不起庶子的主要原因,是其母亲往往有强大的后盾。
世族之家的嫡妻,母族也多是名门旺族。
男方对嫡妻母族的势力有几分忌惮。
男家对嫡妻稍有轻慢,母族就可能上门讨要说法。
所以有母族撑腰,嫡妻在男家就有稳固的地位。
嫡子相应的就子凭母贵。
而庶子,为妾、婢所生。
母亲的地位,和奴婢高不了多少。
他们没有娘家人撑腰。
所以,庶子要在家庭和社会上,想赢得地位,相对要难得多。
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嫡妻往往有丰厚的嫁妆。
这些嫁妆都由其个人支配,去世后由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
也就是说嫡妻、嫡子比庶子有钱,有钱就财大气粗。
总之一句话,嫡子有地位是因为,比庶子有钱、有势、发展前途更光明。
长孙晟对待自己的四个儿子,从来没有嫡、庶的偏见。
除了朝廷规定,庶子不能门荫入仕,他自己做不了主。
对待四个儿子,长孙晟向来不偏不倚,都是悉心加以培养。
如今,两个庶子,都做到了正五品的官职。
而嫡子长孙无宪,因秉性顽劣,至今还是白身。
高秋娘对两个庶子也非常看重。
她和长孙无乃的遗孀甄氏,以及长孙无逸夫妇,关系相处得都很好。
同时也赢得了他们的尊敬。
观音婢和长孙无忌,对待子侄们,都如嫡亲一般。
子侄们对待他们二人,也如同至亲。
观音婢年龄虽小,但她觉得三兄长孙无宪,在许多事情上做得不妥。
她决定要找个机会,劝劝自己的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