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不是什么一线城市,一中每年上平江大学的也就五六个人,他们那几届玩的要好的凑起来也不过十几人,全都挤在一桌上。赵安之唇角微翘,小心翼翼地将人扫视了一遍。
她的脸都被暖气蒸红了,心却一寸寸凉下去。
秦晴拉着她坐在章程旁边,用胳膊肘撞了撞章程,道:“何泽生呢?”
章程和赵安之她们是一届的,和何泽生是直系师兄弟,更是这次聚会的牵头人,有什么问题自然要找他。
章程性子活得很,秦晴这么轻轻一撞,他就装作痛得倒在右手边男生身上。秦晴气的又打他几下,他才道:“一个个都问师兄来不来,别人也就算了,你和老池分手了?”
秦晴没打算出卖赵安之,她和章程也熟的很,凑上去道:“看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
章程立马竖起了白旗,道:“女侠饶命,小的这就招,我是想让师兄来啊,他毕业以后忙的不行,我约他吃饭都约不到,人家不想来,我总不能强逼着人来吧?”
秦晴拍了拍失落的赵安之,小声抱怨道:“请不到你干吗说人会来?”
章程巨冤,今晚又受了好几趟埋怨,解释道:“我发誓我没说,我只说过会叫师兄,肯定是他们传来传去就变味了。”
无论何泽生来不来,这聚会都是要照常开的,赵安之虽然失落,但收拾收拾心情,也还是跟着谈笑起来。
他们这些人里像秦晴一样工作好几年的也有,像赵安之一样毕业就出国,现在又回国的也有,还有些还在读研读博,可以说分化很大了。彼此之间有许多话可说,毕竟人总是对自己没有选择的路念念不忘。
席间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何泽生。
赵安之对此并不意外,何泽生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风云人物了,要回忆往事的话实在是难以绕开。
她喝了一小杯酒,晕乎乎地想起自己和何泽生第一次碰面的场景。
赵安之的高中过的相当兵荒马乱,还能一路高歌考上平江大学,在其他人眼里也算是有天赋的人了,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她分出心神去感受少女心的萌动,实在有些难为她了。所以她就一路心如止水直到大学,直到遇见何泽生。
何泽生的卖相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一米八五的个头,肩宽腿长,样貌清俊,眉眼间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发呆的时候都自带高冷气场。
赵安之刚入学被拉去聚会的时候见过他,但并没有在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只有一张白生生的脸。上课的路上来来回回撞见几次后,才恍惚有了点印象。真正对何泽生有了兴趣,是在一个微阴的天。
平江的冬天来的很早,赵安之难得不想下楼吃饭点了外卖,为了省去直接交流,请送外卖的小哥将外卖挂在了女生宿舍院子的铁栅栏上。赵安之数着点估摸小哥应该已经走了,才穿着棉拖哒哒地下楼,准确地在铁门边上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赵安之虽然不高,但举起手还是能摸到外卖,只是外卖是从外边挂的,要拿起来就要举过挂着的铁栏栅的顶端。赵安之踮着脚也还差一些,一时有些尴尬。她正准备灰溜溜地出门去拿时,眼前出现了个人,抬着只好看到犯规的手,轻松地将外卖取了下来,吊在她眼前。
赵安之抬头一看,见是何泽生,她还记不得他的名字,只惊讶又紧张道:“学、学长。”
何泽生没有笑,冷淡又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又走远了两步,拿出手机好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那时候赵安之就觉得,何泽生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本质上是个很温柔的人。
赵安之又喝下一杯酒,有些微醺了。她酒量不错,酒品也还行,不会耍酒疯,只会变得话多起来,还爱笑嘻嘻地撒娇。张文钰有的时候逗她,就爱带她喝酒,拍她扑在她怀里细声细气说话的样子。
秦晴给她夹了些菜,示意她多吃一点。
那边开始还在明里暗里地夸何泽生,不知道话锋怎么突然一转,就转到了何泽生的恋情上去了。
秦晴发誓,她看见赵安之的耳朵动了。
秦晴小声嘟囔了一句:“张文钰还说我窝囊呢,果然还是你最没用吧。”
相比无比洒脱的张文钰,秦晴和赵安之在恋爱上的表现似乎都不怎么样。
赵安之依稀记得此刻正在高谈阔论的男人是数学学院的,对方喝的脸都通红了,此刻情绪高涨的很。
何泽生读的是八年制临床医学,有些事他们这些离开本校的人不了解,但那些保研的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何泽生在大五那年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对方是数学学院研二的学姐,知情人士透露是由男方主动。而且学姐那时候才和上一任男朋友分手两个月,两个人最后告吹也有些这个前男友的缘故。
那人将何泽生的私事拿出来谈论,而且因为吸引了许多关注而洋洋自得,让赵安之很不舒服。
林立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心里畅快极了。学校要求每个学生本科期间都要完成一个社会实践项目,他本来要跟学姐一起加入何泽生的团队,结果被对方以能力不足为由明晃晃的拒绝了。这大概是林立本科期间最丢脸的时候了,他多少次想起这件事,都在暗恨何泽生的高傲和不近人情,能看到他落到这个下场,并将之公之于众,实在是再痛快不过。
林立又喝了口酒,眉毛高高挑起,道:“这件事是微滢学姐做的不地道,不过她和文杰哥谈了那么多年,分手也只是一时之气,何学长趁虚而入,有这个结果也可以想象。学长就是运道太差了,微滢学姐和他在一起也没多久,就觉得确实不喜欢他,特地请他出去吃饭谈分手。本来两人和和气气分了手,这事也就结束了,偏偏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小混混。你们说说,何学长这么理智的一个人,这事放到哪一天都是有惊无险的就过去了,偏偏碰到那一天。”
“说什么呢?”
喝多了酒出去凉快的章程推门进来,见大伙聊得热火朝天的,便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秦晴朝他招手,他便走过来。
林立没注意到他,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师兄的手就是在那一天受伤的。听说师兄原来一直想走外科,可是那次好像伤的还蛮严重的,估计只能当内科医生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高就。而且经了这么一场,微滢学姐还回到了前男友身边,真的是太惨了。”
他嘴上说的是替何泽生可惜,可是面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旁边的人也感觉有些不对,和林立亲近的人拉了拉他,解释道:“喝多了喝多了。”
林立一挥袖子道:“我没喝多,我这话又不是乱说的,不信你们去问啊。”
他还要再闹,却被突然响起的玻璃摔裂的声音吓了一跳。
原来是赵安之往旁边空地上砸了一个杯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失手。秦晴刚和章程说了林立在说何泽生的事,章程的情绪便不太对,她一直拉着不让人站起来,这边赵安之就砸了杯子。
赵安之素来温柔的很,但性子一倔起来也让人相当头疼,秦晴立马上前学着前头那位道:“这也是喝多了,不好意思啊吓到大家了。”
赵安之想说话,秦晴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把事情闹大。那边没人按着的章程却冲上去了,果断用一拳引起了包厢的混乱。打架的声响、桌椅倒了的声音和盘子碟子碎成一堆的响儿混在一起,赵安之还在旁边笑,秦晴看的头疼,一时不知道先解决哪边。
好在事情在惊动警察之前得到了解决,秦晴可不想跟着跑一趟局子。一群人被餐厅经理骂成狗,章程摊了大部分赔偿后,大家才各自散去了。秦晴和赵安之将人送到了医院,在外边等着。
秦晴看着赵安之,道:“现在醉着醒着?”
赵安之抬眼看着她,傻乎乎地笑了,腆着脸往她身上靠,秦晴叹了口气。
章程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出来,秦晴迎上前去把他狠狠训了一顿,弄得章程委委屈屈道:“谁让他说师兄坏话的。”
秦晴和何泽生没什么交情,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他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可是说的是实话吧?”
“呃……”
章程正纠结着呢,就见一个小脑袋从秦晴身后冒了出来,露出双猫一样的眼睛,章程给逗笑了。
秦晴更生气了,道:“你还有脸笑?”
章程连忙摆手,示意她去看赵安之。
还没等秦晴回身,赵安之就主动站出来了,问道:“那些都是真的吗……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除了医学外,大部分专业似乎都没有叫师兄妹的习惯,章程没注意到这点不对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是真的……师兄的手确实受伤了,也确实不能做外科,但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不大,师兄现在已经在医院实习。至于师兄和那个张微滢学姐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林立倒也没乱说,至少和我知道的部分是一样的。”
章程之所以会添上最后一段,自然是看出了赵安之的那点小心思。秦晴常常问他何泽生的事情,又不是为了自己而问,那么看来便是为了赵安之了。
赵安之想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眼前竟模糊了起来。
耳边恍恍惚惚听见章程慌乱的声音。
“你别哭啊……诶……啊,你想不想见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