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拿自己父亲的遗骨开玩笑,这汪宁的父亲并不是矿难去世的!”
付雯首先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那些矿工都在几百米的地下,汪宁又没有大型设备,怎么可能挖开隧道找到父亲的遗骨?
肖珩平静道:“汪宁去年只带着母亲上了山。他母亲悲伤过度……我想,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去山上收尸。汪父的遗骸应该埋得很浅,母子两个都能徒手挖出来。”
陆澄砚看了一眼林蓉,接着推理道:“我想汪宁的父亲也是盗窃莫高窟的贼。后来这个盗墓团伙内部发生了某种纠纷,可能是分赃不均、火拼内斗。死了几个同伴被就地掩埋,最后被伪造成了一场矿难。”
“而疯了的王拴柱目睹了这一切。所以他念叨着蓝白鬼,潜意识里一直想上小西山,其实他是想上山去给朋友们收尸。”林蓉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联想到:“沈老厂长就算不是参与者,也是半个知情人。”
她的推理和陆澄砚完全一致。
14号发生盗窃案,15号发生矿难,这两起事件应该是前后脚发生。
1月14日当天晚上,这一伙人去莫高窟盗窃欢喜佛壁画。
1月15日当天清晨,他们驱车回到了钴厂。
就在这天的清晨时分,因为某些因素,汪宁的父亲被同伴害死,再伪造成小西山矿难。
而王拴柱目睹了这一切,精神大受刺激,成了个疯子。
种种故事的发生地都在小西山上。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里还有其他几个“盗墓贼”的尸骨。
这时候,陆澄砚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莫高窟的欢喜佛壁画,本来是一整块。后来被分割成六块运去日本倒卖,最后一起落到了东乡家族手里。这是为什么?”
肖珩看了陆澄砚一眼:“也许是因为一整块太大了,不好运输,所以才偷偷分割成六块?”
陆澄砚摇了摇头,倒是林蓉想明白了:“因为这个盗墓团伙在火拼之后,不算精神失常的王拴柱,应该还剩下六个正常人。他们达成了最后的分赃协议。那就是把壁画分割成六块,各自都保管一块,这样大家才愿意停手。”
陆澄砚点了点头:“没错。”
这些亡命之徒得手之后,肯定在讨论:莫高窟壁画应该怎么卖掉,才有了切割壁画的分赃行为。
这是刀锋上的勾当,也是见不得人的鬼差事。
亡命之徒只顾着贪财,是不会讲究你的家里,还有几个亲人在等待你回来。
“看样子,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小西山上。”
林蓉透过窗户望着不远处的小西山,这800多米高的山包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吃过午饭,大家一起商量怎么报案的问题。
本来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文物盗窃案,但现在看起来,这可能是一桩情节复杂的特大命案?
可林蓉有一点担心:1989年至今已经过去了28年,当年这起案子是当做矿难处理的,沈厂长和受害者家属私下赔偿了事,没有在公安机关立成命案。
她寻思道:“一般命案的有效追诉期应该是二十年,现在已经错过了这个追诉期。”
“这个不用顾虑,”谈到这个问题,律师出身的陆澄砚还是有点发言权:“根据《刑法》第八十八条规定,故意逃避刑法的犯人,可以延长追诉期。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一件文物盗窃案,这起案子当年在公安机关有了备案。到时候可以合并立案,两案并罚。”
林蓉稍稍放宽了心,带着律师就是有这点好处,会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些人逃不开法律的审判。
可目前为止,他们的推断全部靠的是推理,而不是讲究证据。
警察不会凭借“疯子的胡话”(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和“汪宁的电话”(非法录音证据不算证据)这两条,就去下达搜捕令。
除非发现盗墓贼的尸骨,确定他们和敦煌被盗一案有关,这件事才能被重新立案。
他们必须上山去搜寻到那些矿工的遗骨,接下来就是谁去的问题。
付雯先自报奋勇要上山,她22岁开始当文物局特派记者,五年来,走遍了西北各地。羌塘无人区和罗布泊都去过。还怕个小西山吗?
既然付雯要去,肖珩也要跟着去。万一在山上遇到鬼,他都能和鬼比划几下。
林蓉是第三个自告奋勇要去的人,原因:她有系统呀,她有战斗卡!在座的没人比她还开挂!
“你去做什么?”付雯第一个反对:“妹妹,你还是留下来吧。你和老陆都属于智力型成员,当当支援军师就ok。”
林蓉铁了心要跟着,于是算了一笔物理账:“付姐,你想想看,那山上最大的困难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满山满谷的窟窿。这么多年没人去西山上拔草了,每个矿洞上都是野草覆盖,一个失足就掉下去了,下面都是上百米高的深渊。”
肖珩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于是道:“到时候,我和付雯互相绑着绳子。以防万一。”
“这是第二个问题。”林蓉继续算物理学账:“如果付姐掉下去了,肖大哥你可以拉住她。但肖大哥你一不小心掉下去了,付姐的体重根本拉不住你。”顿了顿,她双手一摊:“如果有三个人在,问题就解决了。我和付姐可以合力拉住你,这样三个人绑在一块才安全。”
付雯:“……”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她确实拉不住肖珩。
“我也跟着一起去。”眼看他们三都要上山,陆澄砚自然不能闲着:“多个人多一份安全。”
“老陆,真不容易啊,连你也要上山了。”
付雯摇头,她知道自家表哥最不喜欢管闲事,这次算是破例中的破例。
这尊佛,他终于不佛系了。
打定了主意,四个人准备了一番,第二天晚上就踏进了小西山。
行动前,林蓉收到了另一条坏消息:东乡英一到达了北京,他雇佣了个名叫陈一宁的律师,打算对她提起民事诉讼。相信没几天,她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林蓉:东乡英一亡我之心不死!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寻找到西山矿脉的入口点在哪里。
没想到的是:小西山居然是如此之大。站在陈家村里往外看,这座山并不是很高耸,结果一进来才发现,小西山的大不在于高度,而在于它的山脉绵亘很长。东西走向将近有30公里。光是从进山的隧道走到山脚下方,就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
过了凌晨,山风渐大,吹得树梢上呼呼地响,有不少经年的残叶簌簌飘落。人人都感觉到了山风侵袭,身体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一株乌桕树,这里就是矿脉的入口处。
只不过,汪家母子来的时候是上一年的寒冬腊月。那时山上的花木凋谢,可以看清楚路面。
现在却是秋天,肖珩用战术手电筒一照,发现山上的杂草比人都高。只有半米高的路标,目前全部被荒芜的灌木丛所覆盖,这样该怎么往上找路呢?
付雯先站住了脚步,望着前方一大堆杂草,心情非常复杂。
肖珩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来的不是个好日子。”这样的山,只有冬天才容易登上去。
如果不能沿着矿脉的安全指示标往上走,那么四个人贸贸然往上闯,其实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这是一座荒芜了28年的山,山腹中还有数百个窟窿。搞不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十八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陆澄砚都不由得有些灰心,他们可以推断出案件的真相,但是无法去改变自然规律。也许老天爷只让他们来到这里,再往上,就不是人力可以触及的生命禁区。
“老陆,老肖,我真不甘心!”付雯凝视着半山腰,不由得跺了跺脚:“如果等到冬天再上山,东乡英一的官司早打完了!”
“大家别灰心,我有个主意。”
关键时刻,还是勇敢无畏的林蓉小朋友站了出来。
“什么主意?!”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
林蓉蹲在地上,面前有一朵小蓝花,反射着幽幽的月光。
她是个考古学家,常常在野外走,认识的花花草草种类就多。比方说眼下这一株蓝花,她看着就非常眼熟:“这座山原本是开采铜矿的,钴矿只是铜矿山上的衍生物。”
甘肃钴矿山脉是属于“岩浆型硫化铜镍钴矿”。
简单来说:这座山有铜矿石,然后从硫化铜中提取出镍钴矿,那么山上主要的矿产资源还是铜矿。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付雯想不明白,这里确实是一座大型铜矿山脉。但山上并没有标记矿脉路线。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化学知识,三句解释不清楚,林蓉便先讲了个故事:“几年前,我和我教授去洛阳抢救一座古墓。墓地的位置,是听盗墓贼说的……”
这是五前的旧事了。有一天,文物局联系了她的教授,说警察局抓住了一伙盗墓贼。
根据盗墓的头头交代:他们从前挖掘了一座殷商古墓,墓中出土了不少青铜器。几年过去了,这座殷商古墓的盗洞被杂草覆盖住,具体方位实在查不出来。
办案警察们没有办法,只好求助文物局来协助调查。文物局再把寻找墓地的任务给了她教授。
林蓉回忆道:“接到通知后,我和教授一起去了封土堆上。我们找了三天三夜,直到遇见一朵蓝花开在一座丘陵上。教授就对我说,古墓肯定在蓝花下方。”
付雯不明所以:“这种蓝花可以确定古墓的位置吗?”
林蓉摇了摇头,她摘下了这朵小蓝花,“这种花本名叫做葱兰,常见的颜色是白色。野外偶尔有少量的红色和黄色葱兰。但绝不会长成这样的蓝色。”
“那这朵花……怎么会变成蓝色?”付雯蹲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研究蓝色葱兰。
林蓉笑了笑:“因为土壤下面有铜器。教授告诉我说,青铜器归根到底就是铜器。当时是夏季,洛阳的雨水多,水合铜离子,产生四水合铜离子,变成蓝色沉淀物。这种铜离子渗透入土壤,又被植物根须吸收。导致埋着青铜器的地方,开出了一朵反常的蓝色葱兰。”
咳咳,大家有没有做过氢氧化铜配备实验?
初中化学书上那道:cucl2+ca(oh)2═cacl2+cu(oh)2↓呈现出蓝色絮状沉淀。
那呈现蓝色的元素,就是水合铜离子,这白色葱兰是被铜离子给染了色。
她放眼望去,这些灌木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葱兰。这就是老天爷给他们指明的路标。
“开着蓝色葱兰的土壤下,必定埋着大量铜矿,就是矿脉的所在地。”
“我们只要沿着蓝花往上走,就绝对偏移不了路标。”
一轮明月无言地照耀着大地。
她相信山上的亡灵,正等待他们去揭露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