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的马车跟燕国的豪华相当,也都很宽敞,车身却大不同。或出于保暖考虑,北燕的车身几乎都是实心木板,只留出左右两边一扇小窗,几乎在里面看不大到外面。而周国的这辆车则左右两侧皆是镂空雕花的窗户,只用一层轻纱做帘,车外看不清车内,但车内倒是十分亮堂,可随时欣赏外面景色。
兰锦透过窗楞四处张望,嘀咕道:“今日怎的不见宣德将军呢,本应由他请公主上车的。”
安和摘下面纱,“谁请不都一样嘛。”
队伍离开主事府,行进到城中主道上,云庆才率黑甲军加入其中。黑甲军十八骑散布在安和公主的车架周围,看似松散无序,其实却是云庆排的一个小型兵阵。任何一个方位发生情况,周围都有人可迅速反应,并与其他人进行联动。每个人既可独立,又与他人联系为一个整体。此阵仿佛一双翅膀相互呼应,将公主护在中间。
所有人都按计划到位,吴俊来到云庆身边复命。
吴俊有些为难:“殿下,就差你了。”
云庆的位置本在阵中,紧邻马车右侧。一来她可以贴身保护安和,二来黑甲军也可以保护她。
谁料云庆却说:“你去,我跟你换。”吴俊的位置在最前,相当于前锋。
“不行啊殿下,我的位置不安全。”吴俊不同意。
云庆才不与他商量,径直驱马到了最前。
吴俊知道犟不过云庆,只好对云庆周围的几个骑兵“恐吓”道:“务必多注意将军周围!若有半点差池,将军能饶你们,你们就想想兄弟们会不会饶了你们!”
云庆撇撇嘴,不满吴俊的行为:“你是有多瞧不起我。”
吴俊才不管,“不怕一万怕万一嘛。”
云庆不跟他争了,问道:“李彦和第五营的人在哪?”
吴俊:“正在南城外待命。”
……
兰锦冲窗外骑马的吴俊努努嘴,给安和示意,“就是这位替宣德将军传的话,让公主戴面纱的。”
安和透过窗看了看吴俊,点点头。
兰锦则突然兴起,凑到窗边问吴俊:“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吴俊看是车里问话,将马往车边靠靠,“回公主殿下,属下不是什么将军,属下姓吴名俊,是宣德将军的亲卫。”
兰锦:“怎不见宣德将军?”
吴俊:“将军在最前头。公主尽管放宽心,将军绝不会擅离职守。有将军在,您必安全无虞。”
兰锦看了看公主,没有责怪她查问宣德将军之事的意思,继续问:“你家将军年方几何?”
吴俊:“将军今年二十有二。”
如此年轻,兰锦暗叹,还冲安和也做了个“真厉害”的表情。安和倒是因为“二十有二”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你家将军可有娶亲?”
安和制止兰锦,小声斥道:“问这个做什么!”兰锦说的话在外人看来就是她说的,她是要嫁给皇帝的人,问人家将军家事做什么。
兰锦也发觉问的不妥,赶紧对吴俊解释,“这个不是公主问的,是我擅自问的。”又来向安和认错:“奴婢多嘴了。”
“公主不必在意。常有不了解将军的人打听此事。”吴俊不以为意,反而哈哈笑起来,“也不怪公主,这两日将军繁忙,未能与公主相见,公主自是不知。其实我家将军是女儿身,娶不了亲,至于嫁人,不是属下吹嘘,属下见得男子成千上万,未见有能配得上我家将军的。”
吴俊一旦夸起云庆,就停不下来,丝毫不知车里两人已是目瞪口呆。
兰锦捂着嘴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安和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兰锦是在安和公主出嫁前两日才被安排到公主身边伺候,与安和公主相处时日并不算久,但有限的时日里,公主在她眼里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笑不多,怒更少,她以为公主是个什么都不在乎人,却是从未见过她这般脸色。这下可如何是好?
原本她与吴俊搭讪,是因为吴俊是宣德将军的人,想通过他多了解一下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套套近乎。公主在周国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等进了宫更与外界再有联系就很难了,现在趁此路上时机,能与周国的官员亲近就多亲近亲近,说不准以后哪个就用得上呢。这么想来,首要亲近的,当然是这位周国的当朝红人——宣德将军了。谁知这将军竟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兰锦以为安和脸色难看是因为得知宣德将军是女的,过于惊讶才至如此,却不知使安和内心翻滚的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事。
女子,将军,二十有二,穿着华贵,身份不低……这些词语串在一起后,安和只觉得血气上涌,难以平静。
就在昨日,安和刚刚弄清楚小郎中不是郎中,是刘梓假扮,因自己被耍弄而愤懑难平,最终因刘梓的坦诚而决定放过她不去计较。本以为此事已了,结果现在又得知刘梓就是宣德将军。即便昨日有那么一刹那,安和确实觉得刘梓的身型与她所见的宣德将军的身型差不多,可是因此就将二人认作同一人也未免太牵强。谁又能知道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竟是女的。这么一说,她又想起接亲时,宣德将军的声音略为耳熟,这下都说的通了。
事情是说通了,安和心里却一点都不顺畅,反而乱七八糟起来。一边讨厌刘梓为何不一开始就将话说清楚,一边又体谅她确实很多场合之下真的说不清楚。明明昨日刘梓就可以向她坦白自己就是宣德将军,可又想到是她自己选择不问,又怪不得刘梓。一面觉得刘梓还是在戏耍她,一面又想起昨日刘梓提示过她若得知其官阶封号,不可再觉得她有意戏耍,可见人家没有耍她的意思。安和矛盾不已,所以到底是谁的错?!她自己又在气什么呢?
车外的吴俊终于觉察到车里的人很久未发一言了,是不是他自顾自说太多了,车里人不耐烦了,忙问:“公主殿下还想知道什么,可随意问。”
“啊…那个…”兰锦接过话,心思急转,现在应该问点什么才能即不再招惹安和,又不能让吴俊觉察到车里的不对劲,“呃……要不……”
“叫你们将军来见我!”安和脱口而出的话,解救了兰锦的支支吾吾,却让车外等候公主发话的吴俊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突然要见将军。而且公主听起来语气不太好。是不是他话说多了,惹公主不高兴了。吴俊虽搞不懂,却还是回了“是”。
驱马来到云庆跟前。
云庆没看他,却先开了口:“看你聊得挺起劲的,这么快就聊完了?”
虽然云庆语气平平,可吴俊怎么听都觉得云庆在怪他。本来安和公主就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了,这下吴俊觉得连云庆也十分奇怪,往常云庆可从不会在意他跟谁聊天这种事。
“是燕国公主问起殿下你的事,属下才多说了两句。”吴俊有些委屈。
“又没怪你,你委屈什么。”云庆好笑,又道:“公主问我何事?”
吴俊:“没什么,不过就是’将军年方几何,可有娶亲’之类的。”
吴俊见云庆的面色不知为何突然沉了下去,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道:“燕国公主想请殿下过去一见。”
却听云庆道:“不去。你去回话:将军公务繁忙,无暇相见。”
……
没过多一会儿,队伍就来到了南城门。
城外抚州第五营将士正列队恭候。
云庆抬手示意,身后队伍全部停下。她独自骑马来到第五营主将李彦面前。
李彦一脸肃然,目视前方,双手抱拳,“末将抚州镇远将军麾下第五营主将李彦参见将军。”
云庆看了看他身后第五营的将士,“将军辛苦。千里跋涉而来,与兄弟们未得好好歇息却又要上路。”
李彦:“我等职责所在,无谓辛苦。”
云庆很欣慰,“有李将军在,我当无忧。”她侧过身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长长的队伍,“公主车架、官员随从、嫁妆物资…这接亲护卫的差事,亦如行军,首尾各处那个都要顾得到。将军想负责哪段的防务,尽管开口。”
谁负责哪部分都是有兵部的公文安排好的,李彦没想到云庆会说出让他随意挑的话,略感意外,“末将看过文书,第五营需负责物资部分的看护。”
云庆摆摆手否了他的话,“文书是死的,不管它。这次接亲你们第五营最辛苦,将军想负责哪块,哪块就给将军。”
接一趟皇亲最后也是有封赏的,防卫的位置不同,功劳也大不同,也是要分肥差和苦差的。肥差自然是护送公主的车驾,人少好看护,虽责重,但出事的可能也相当小。而苦差,自然是押运看护物资,又累又繁琐,缺了少了要算作看护不利,安全送达却没什么奖赏可言。
李彦听懂了,云庆的意思是想把功劳让给他。宣德将军“战时敬爱将士,战后不争功劳”的德行他有所耳闻,看来果然如此,李彦对她生起些许钦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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