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心说自己刚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就听张小敬继续说道:“不光是青龙坊这些宅子,就连以后你和老葛要开的酒肆,都最好不要出现你的名字。”
“一入商途,这烙印会跟着你一辈子!”
秦川听完他说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多亏张小敬提醒了一嘴,不然这名字一写,怕是他只能去找孙婉兮再起一个号了!
虽说商人归在了良人一类,但商人的社会地位恐怕连那些工匠白丁都不如,和官户、部曲这些贱籍相比,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带着这个身份进入官场……不对!
他突然想起崔沐曾经提过,唐律明定: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
一旦成为了商人,压根就当不了官!
秦川有些后怕问向张小敬:“那以后我买宅院自己住,也用不成我的名么?”
“那个倒是无所谓!”
张小敬看着他讲道:“居住所用,买卖个一两回都没什么大碍,但青龙坊里可是有三四百户,你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要不租出去,要不做点什么买卖,手头紧了或许还要卖个一两间。”
秦川尚未考虑过这座坊将来怎么办,但张小敬说的这些,大概率会发生。
他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万一你小子哪天走了狗屎运,升到五品穿上了红袍,吏部肯定要派几个书令使去户部核查一番。”
张小敬勾了下眼窝道:“若是在核查中发现你名下有频繁的租赁买卖记录在案,当场就会把你的编户降等,改为市籍。”
说到这,他嘿嘿一笑:“觊觎五品位子的人多了去了,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他们又怎会错过?估计你红袍还没做好,就得再穿回绿袍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秦川扭头问道。
之前对望楼了如指掌,姑且还可以用在衙里当过差来解释,可刚才提及的五品任免流程,怕是连很多低阶官员也未必接触得到,张小敬却对此极为熟稔张口即来。
看着他狡黠而又羞涩的笑容,秦川对这个人愈发捉摸不透。
“那你看!”
张小敬挺直腰杆一脸得意道:“当年给老子牵马递缰的,可是银鱼袋!早跟你们说过,没人信啊!”
秦川实在受不了他小人得志的嘴脸,赶紧另起话茬道:“那这些地契房契,写谁的名?”
“当然是我的!”
张小敬拍了拍他肩膀,洋洋得意道:“别忘了,我可是粟特人!而且还是使节!”
“每月不但可以在鸿胪寺领一笔钱,若是经商的话,还能免除十年的税赋!”
“十年啊!”张小敬两指交叉比划道:“一年你就得交九十贯呢!”
秦川一听能省钱,立马什么嘴脸都不在乎了,他刚要凑过去,就听那孙子又开口道。
“不过,光写我的名不成!”张小敬抱住老葛的肩膀,“你还得求一下你葛哥。”
“若是一整座坊都归在我名下,估计第二天你就得去京兆府狱给我送饭了!”
秦川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阿布为什么会在持有人处空着。
要是被府衙发现青龙坊归一人所有,必然会下令拆分,再严重点,以谋逆罪抓进府狱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可是长安,天子脚下!
将近万人的一个坊被异族占了,就算给京兆府尹八个脑袋,他也不敢啊!
他赶紧蹲到老葛身边,问道:“哥……”
“没问题!”
老葛不等他说就一口应了下来。
秦川愣了一瞬。
他怕老葛不知晓其中的利害,开诚布公道:“若是写……”
“我知道!”
老葛看着他笑了笑:“从前进折冲府时,兵曹参军就说过,‘工商杂类无进官务’,而且坊里也贴过大字告示,‘子犯家,班工贾特,不考’,经商的话,不但兵当不了,试也不让考。”
“没事!”老葛见秦川面有惭色,连忙拉他坐下宽慰道:“我这人就喜欢做买卖。”
“你就放手去干,名头上的事尽管包在我们身上。”
秦川听完一时百感交集,心想自己身边有这班兄弟在,干什么事干不成?
他点点头揽过老葛许诺道:“用不了明年,我保准你成为这长安城里的首富!”
“那我呢?”张小敬挑了下眉不满道:“想清楚了小子,十年,十年税赋!”
“你是胡商首富!”秦川赶紧发过去一颗糖,心想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玩意也要争?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踢了都戈两脚嘟囔道:“不行了,困懵了!我得赶紧下去睡觉了!”
“不吃完早食再睡?”张小敬看向他不解问道,这眼瞅着就要……
可见那小子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就没继续往下说。
老葛刚要开口,却被张小敬一把拦住劝道:“年轻人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被毒打一回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川看他俩在那嘀嘀咕咕,心想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真是脑子有问题!
他下到一楼厅堂,见管事的胡人正迷迷瞪瞪在案后算账,连忙上前又开了一间客舍。
回到房里,秦川心想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次选的地,就算那几个孙子把房顶掀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或许是走了一天的缘故,他趴到床上没一会儿,脑袋一沉就睡了过去。
咚——咚——咚咚——
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间,秦川潜意识里感觉远处传来一声鼓响。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里。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由远及近,零零散散绕在他耳边,像断了串线的佛珠,一颗一颗滚落在心头。
秦川皱了下眉,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发密集,竟是呈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中间还夹有雄浑磅礴的钟声。
咚咚咚咚咚——当——嗡嗡嗡
秦川像是被念了紧箍咒,双手捂紧耳朵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煎熬了将近半个时辰,鼓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吧唧两下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旭日初升,金乌当空,夕阳西下。
秦川睡了整整一个白昼,更香也从寅时慢慢燃至酉时三刻。
咚——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