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王山嘬了口热酒,笑道：“早就听说抚州野味鲜美，今日有幸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金代钭坐在对面,微一拱手。
“大人喜欢便好。”
“不，”戴王山话音一转，又道：“野味虽美，偶尔尝鲜还好,久食难免腥硬，有碍康健。真想长寿，还是得□□细的城中餐，金寨主，说是也不是？”
他这言语话有话,金代钭自然听得出来，他再次拱了拱手，道：“大人说得极是。”
戴王山冷冷道：“还是莫要叫我‘大人’了,区区不才，只不是个不入流的马前卒罢了。”
金代钭道：“‘十殿阎罗’的威名,混江湖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算大人当下虎落平阳，龙搁浅滩,但在下相信，早晚有一天大人会官复原职,东山再起。这中,在下若能尽到绵薄之,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戴王山被他说得舒舒服服，畅然一笑。
“我喜欢同聪人说话，纵观这满山土匪,也只有金寨主，称得上是识时务的俊杰。”
说了会话，屋外传来轻轻的叩声。
曹宁进了屋子，冲戴王山行礼道：“大人，事情办妥了。”
戴王山冷看金代钭的脸『色』，后者面无表情，问曹宁道：“贾奉死了？”
曹宁：“死了。”
金代钭又问：“方天绒作何反应？”
曹宁：“刺客事成即退，未作逗留。不，不是说方天绒与贾奉感情深厚，现在贾奉死了，方天绒必然与狼头寨势不两立。”
金代钭：“方天绒此人坚韧耐忍，如他一为大局着想，不见得会与刑敕闹翻。”
戴王山淡淡道：“对他们为熟悉，定有刺激之法。”
“这……”金代钭索片刻，道：“戴大人，抚州成有两个人，一是刑敕的叔叔刑镕，他抚养刑敕长大，如同父。是方天绒的相好吕婵。若要挑拨离间，这人都可利用。”说着，他拿来纸笔，书写住址，交予戴王山，随后道：“时辰不早了，再多逗留恐惹人疑，在下先行告退。”
金代钭走后，曹宁来到戴王山身边，戴王山将住址交予他，曹宁问道：“是否等一等？若是后续方天绒没与刑敕闹起来，我们就下手。”
“等？”戴王山睨他一，“再等我们的韩大将军就要来了，还有什么事？”他指头点了点桌面，冷冷道：“先把太平寨的当抓走，毁尸灭迹，然后找……”他『摸』『摸』下巴，冰冷的目光在刑镕和吕婵之间转了两圈，后道：“刑敕『性』格暴躁，更易激怒。们找刑镕……对了，他们杀贾奉使了什么手段？”
曹宁：“割喉。”
戴王山：“那给刑镕也同样割喉放血，杀完之后，别忘留书。”他构道，“就写……‘以狗命祭寨主亡魂’，简易懂。”
曹宁：“是！”
窗外，金代钭上了辆马车，遁入黑夜。
曹宁道：“他可真是个狠手辣的人，出主意杀自兄弟，毫不软。”
戴王山：“金代钭原是给洄州府衙做师爷的，后来洄州被叛军端了，他投奔了游龙山。因为入伙早，又有一手管账务后勤的功夫，爬到了寨主的位置。”说完，冷笑两声。“能管白钱的，大多都是聪人，他又是从府衙出来的，自然懂得观察局势。游龙山逍遥不了几天了，当然要早一步做打算。想求富贵，降韩琌不如降我。”
曹宁附和道：“那是自然。”
戴王山接着喝酒，又问：“今晚行动可还顺利？”
曹宁感叹道：“十分顺利，这伙杀手术业之专精，甚至超出当年的密狱。大人，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戴王山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鸟的人。”
曹宁：“自从密狱被解散，大人手下能用之人少之又少，这次行动他竟将如此得的杀手团体交予大人，真叫人费解。”
“哈。”戴王山笑了两声，站起身，来到窗边。外面又落起蒙蒙雨雾，他望着飘渺的黑夜，幽幽道：“难道真是师出同的缘故，那韩琌的行事作风，倒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曹宁：“……那个人？”
“一根筋的脑袋，只想着能快点做成事情，他们懂什么官场啊。”戴王山自顾自地冷笑一声，“敢给我这样的机会，那就别怪我平步青云，踩到的头上了。”
曹宁兴奋道：“抚州真是大人的福地！”
山脚下的破屋外的小径上，黑影一晃而。
姜小乙一溜烟回到小屋，抓着桌上的水就是一阵猛灌。
喝饱了水，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书正愤愤地盯着她。
姜小乙：“作甚？”
书：“已经好多天了，大半夜偷偷带着我们少爷哪了？”
姜小乙认真道：“抓鱼。”
书：“胡说八道！”
姜小乙随手拨弄他的小脑瓜，微一用他便哎哟哟地倒到一旁。
后方，钟帛仁坐在榻上，姜小乙冲就准备开口，钟帛仁抬手止住，神飘向后方众书生。
“外面说。”
书坐后面扯脖子表达不满。
“整日偷偷『摸』『摸』，们到底怎么回事！少爷可别被带坏了！”
人来到屋外。
钟帛仁问：“谁死了？”
姜小乙：“贾奉，让人给割喉了，啧啧啧，是没看到，到后血都快流干了，太平寨的人都像疯了一样。”
钟帛仁道：“贾奉虽『性』格懦弱，但是为人大方，五个寨主属他肯散财，又有方天绒做兄弟，在游龙山也算有人望。他们可起冲突了？”
姜小乙：“差一点，被方天绒拦下来了。”想起方天绒的举动，她颇有些感慨。“那方天绒真算条汉子，哭成那般模样，还能以大局为。拦下双方冲突。”她问钟帛仁，“查得怎么样了？跟上了吗？”
钟帛仁点点头。
姜小乙：“他们是什么人，可有头绪？”
“有。”钟帛仁问她，“可还记得戴王山这个人？”
姜小乙道：“有印象，他是降臣，曾统领前朝那个臭名昭着的密狱。不我只听名，并没有见他。”
钟帛仁：“这群杀手是他的人。”
姜小乙啊了一声，道：“戴王山降了朝廷，那他的人就是朝廷的人了，难道是鸟派他来打前哨战的？”她顿了顿，忽又反应来。“不对啊，怎么会认识戴王山？”
钟帛仁随口编纂：“以前他带手下来培州，我曾见一次。”
“哦哦。”姜小乙道，“记『性』真不错。”
钟帛仁覆手而立，站在原地一脸凝，姜小乙道：“怎么又是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
钟帛仁瞄她一，问：“有何感想？”
“感想？”姜小乙小观察钟帛仁的脸『色』，问：“是不是觉得，这样挑拨离间的做法，非是正派作为？”
钟帛仁无谓一笑，道：“离间计是应敌惯用手段，能不费一兵一卒就使敌人自相残杀，是所有将领都梦寐以求之事。”
姜小乙：“没想到能这样想，我还以为只有上战场的人才能白这个道。”她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是真的打瞧见兄弟之间恩断义绝，还是令人不胜唏嘘。”
静了片刻，她发现钟帛仁再一次陷入沉。
“钟少爷……”
“此功不能归于戴王山。”钟帛仁终于开口，“我们得想办法拦一拦他。”
“什么？”
钟帛仁：“韩琌启用戴王山先一步来抚州，是一步险棋，若他真的平息了游龙山的匪患，功劳未免太大了。以他的『性』格，大权在握，必然后患无穷。”
姜小乙：“平息匪患？哪有说的这样容易，密狱从前也只是在市井江湖兴风作浪，那跟带兵打仗是两回事。”
钟帛仁斜看她，道好在忘了个干净，从前听到戴王山的名字，哪次不是鸡飞狗跳。
姜小乙被他这神看得微微虚，道：“他真那么有事？”
钟帛仁淡淡道：“这样的人便是双刃剑，用好了万分顺手，但又要时刻提防。”
“就这么怕他的功劳大韩琌？”姜小乙笑道，“同韩琌见面吗？怎么比我还关他。”
这话不知触了什么霉头，钟帛仁猛然回头，像是瞪了她一，姜小乙奇怪道：“又怎了？”
钟帛仁瞧着她天真纯净的双，内深深感叹，世事的磨练，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就像是变幻无常的天气，时而春风和煦，时而狂风暴雨。老天总会在适当或不适当的时刻，随手拨开的旧伤，检查那些曾经的业障，是否真的了断干净。
他再世为人，看待事物偶尔会生出游离的视角，于是对苍天的这种手段，也看得更为真切。
“没，我没见他，只是听点传闻罢了。”他说道。
姜小乙积极道：“那将来若有机会，我介绍们认识。”
钟帛仁皮笑肉不笑。
“那可真是谢谢兄台了。”
身后小屋的突然被推开，书冲外面嚷嚷：“少爷多穿点，夜凉啊！们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
姜小乙回头喊：“赏月呢！”
书：“鬼话连篇！”碰的一声又把关上了。
被她这样一喊，钟帛仁还真抬起了头，望向天边。
人默不作声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姜小乙低声说：“我今天听到方天绒哭得那般惨烈，着也难受得。”
钟帛仁：“贾奉与他情同手足，他惨死，方天绒自然痛不欲生。”
姜小乙：“人的生离死别，真是太难预料了。”
静了一会，姜小乙忽然道：“我在听他哭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说我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这样为我哭？”
钟帛仁不语，姜小乙又道：“与我亲的人是我的师父，但他是修道人，早已跳脱了常人的情感，不会大悲大喜。”
钟帛仁仍然没有出声。
姜小小乙胳膊肘碰碰钟帛仁。
“喂。”
“嗯？”
“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
姜小乙抿抿嘴，干脆直接问了。
“咱们算是好兄弟吧，会替我哭坟吗？”
“不会。”
“……”姜小乙撇嘴，又道：“不用嚎啕大哭，就稍微、稍微……”
“我不会让死在我前面。”钟帛仁淡淡道。
姜小乙的目光从月亮，转到他的脸，她总觉得他好像说了点不得了的话，可那语气又于平静了。
“世事无常，怎么知道我们谁先死，万一是我先死呢？”她像钻进了牛角尖，“就不哭吗？这般冷血？我已经拿当自己人呢。”
钟帛仁看向她，缓缓道来。
“小乙，痛哭不是我的习惯，但我的从来都不是冷的。”
她中微动，四目相对，反倒是她忍不住眶发热，都忘了问那个“小乙”是谁。
“我真无聊。”她低声说。
他笑了笑，应道：“我看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