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遇没有联系肖子厚,也没有联系韩瑾,还是决定回家去看看父母。本来,他想在4月3日出发前再给母亲打个电话,但还没有等他打电话,4月2日下午,母亲的电话就来了。
母亲在电话里也没有说什么事,就是问他清明回不回家?他说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下午出发。母亲听了,也就挂了电话。
为什么母亲要打这个电话?原来,邢玉珍在整理堆放着很多衣服的一个木箱子时,发现了一本书。或许那时候陈无遇还小,根本记不得了,但她却记得清楚清楚。只是这书拿回来后,自己也想过好几次,但始终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看来,人上了年纪,忘性就大了。
那是1981年五一劳动节时,县文工团按照全省的安排,到玉泉县去送戏下乡,请了秦腔名角任哲中老先生演《周仁回府》折子戏。陈光年知道邢玉珍喜欢这出戏,就回来专门接了她一趟。当时小儿子只有5岁,还没有上学,她去时就一块带着。当天晚上,戏就在距离玉泉院不远处的玉泉乡演出。戏确实演得好,当时台下响起了很多次掌声,把邢玉珍看的都入迷了,还以为是在自家村上,看完还想着回家睡觉呢?真有点“错把他乡当故乡”的味道。更严重的是,小儿子看着看着就瞌睡了,一个人径直睡在了邢玉珍脚下。估计是睡了一觉,起身上厕所去了,迷迷糊糊的忘记了来回的路,给走丢了。
等邢玉珍一看完戏,突然想起了小儿子,为时已晚,身边都是别人的娃。她一会拉着这个娃看看,一会拉着那个娃看看,把散了戏的群众都搞得有些发毛。有人以为是荣院的门坏了,个别病号溜出来看戏,还摇着头对荣院的管理进行了批评。
邢玉珍发现自家的娃不见了,便立即告诉了陈光年。陈光年一听,也不敢怪邢玉珍,只埋怨今晚的人太多。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发动了一场群众性找人运动。当然,他和当年的长刀大侠比,那就差得远了。人家长刀大侠劫富济贫,侠肝义胆,横刀立马,威震江湖,那信誉和威名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他基本上是对别人和气,请别人胡吃海喝,送别人几张戏票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小恩小惠,收拢点身边的人心,以便在孩子丢了的这种事上发挥一下作用。但孩子不可能天天丢,所以他花出去的钱基本上都是凑了个热闹。
这场群众性找人运动,是先从剧团的内部开始,由今天带队来的一个副团长发话:迅速清理现场,一是注意看看,哪里有没有藏着个娃;二是动作放快,清理完了,集体去帮陈光年找娃去。
大家听了副团长的话,还是四平八稳的该干啥干啥,丝毫没有提高工作速度。副团长倒是很着急,但也主要体现在语言和抽烟上,在现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把很多人都转烦了。像是孙悟空受不了唐僧的话,不是因为头疼,而是听着心烦。这样一来,大家就都去找了,担心自己不动,领导围着自己转。
这场群众性找人运动,还波及到一些乡干部和村干部。他们本来看完戏,有的男人还准备去几个人喝一壶,有的男女还准备继续找个地方偷偷拉手或亲热一阵,有的家里人还叫回去办公或运动,但这么一说,很多人便只能都停了自己的事,帮陈光年找娃。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上百人折腾了一晚上,外加第二天一早上,直到中午饭时,也没有找见。看陈光年两口都是老实人,正心里着急着,也就不让他管饭了。各自回家,自给自足。
当然,在找人的过程中,群众也替陈光年夫妇分析了各种原因。主要包括,娃自己走丢了,找不见回来的路;被好心人留在家里吃饭了,还没有吃完,或者吃完了还想看看电视,因为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家都有黑白电视机;或者是坏人所为,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玉泉县这地方,坏人一般不敢了,如果实在胆子太大,来了,那就很可能走不掉了,不是被拉到山上旅游一圈,就是被好好宰一顿。所以,不要担心坏人拐走了娃。
邢玉珍没有时间听那些人说闲话,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呀走、走呀走,漫无目的到处找。她那时也才37岁,声音很亮,眼睛也很亮,还没有得青光眼和白内障。只是已经喊了一个晚上,跑了一个晚上,实在累了,便坐在路边哭了起来。最后,引来更多群众围观。而这些人中,有个戴着礼帽的村民建议,让邢玉珍去找玄道长算一卦,说不定就有信了。
邢玉珍一听,也没有叫陈光年,就独自走到了玉泉院。问来问去,才找到了在一棵无忧树下打坐的玄道长。还没有开口,竟看见小儿子静静的睡在道长身边,像一只走失的小花猫,身上还盖着道长一件灰色的道袍。
道长知道邢玉珍来了,便淡淡的说了一句:“施主今日之过,皆因心存执念。从此之后,不可再来。一物相赠,成全童子。去吧!”
邢玉珍知道老道士责怪自己爱看戏,丢了孩子,自觉罪孽深重,也不好辩解。看道长已经闭目不言,便取下孩子身上盖的道袍,说了声“谢谢道长”,就抱着陈无遇回去了。
众人见邢玉珍寻回了孩子,刚进乡上的大门,便倒在了地上。于是,陈光年又将母子二人抱到一个女干部的宿舍,还请了医生。医生看后,只说是累了,睡一觉便好。等半夜邢玉珍醒来,有了点精神,就搂着熟睡的儿子哭。这一搂,才发现儿子衣服里藏着一本书。接着又想起,玄道长说的那句“一物相赠,成全童子。”
她约么是道长送的,便在回家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藏在了当年母亲李千金给自己做的那个衣箱最下边。只是时间一长,竟给忘了。一晃,就是24年。
等4月3日晚上,陈无遇回到北村,见了母亲,邢玉珍才将这事的前前后后,和他说了一遍。道长的话,她竟也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原话说给了陈无遇听。
当陈无遇翻开书时,看书中有一张发黄的纸,上边写了四句真言:前世同道受难易,一生可得三回聚,不识星河不识雨,我是莲花你是你。
陈无遇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邢玉珍更不懂,便让儿子将这书好好收着,回长安后再慢慢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完坟后,陈无遇便回了自己在凤凰六路的住处。脱去外衣,洗了个手,才从随身背着的黑皮包中拿出那本书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记录天体运行的星图经文,名为《龙图纪》。只是书中的内容较多,自己一时也看不明白,便收藏在衣柜中的一个暗阁内,暂且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