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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衡合上了大门,他的神识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况。为了更加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情况,他竟然在院子中放上了躺椅,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瓜子西瓜茶水。温衡不但自己看还招呼莲无殇:“无殇来看戏。”
莲无殇一头雾水:“看什么戏?”等他看到了温衡正在关注的事情之后,他眉头一挑:“认识的人?”温衡笑道:“算起来还是我的外甥呢。”莲无殇想了想:“卿家的人?”他听温衡说过,卿家有个为爱不要家族子嗣的人。
柔和楚越看到了之后叽叽咕咕的笑上了:“师尊一定又在看八卦了。”岂止是师尊在看八卦,连莲无殇都看上了。温衡招呼沈柔他们:“闲着也是闲着,都来吃瓜。”
楚越立刻搬着小凳就凑过去了:“我最喜欢小师弟种的瓜了,又大又甜。”沈柔笑着也跟了过去:“师尊这喜欢热闹的性子一点都没变,泼妇骂街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痴男怨女。”
温衡乐道:“我就这点乐趣了。柔儿,旁边那户人家什么情况?”沈柔坐在了温衡身边:“我买下这座宅子之后住的时间不长,也不曾过多的关注那家的情况。不过我听说,这里的几条街道以前都属于一个大家族所有。住在对门的是一对母子,平时能看到她家孩子出门,做母亲的干的是皮肉营生。”
温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先看戏吧。”素玲儿已经沦落到卖身的地步了?不过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一个女人身无长物,带着孩子家不能回,她又不像沈柔一样有修为能拼搏,皮肉生意说起来难听,但是确实来钱快。凭着素玲儿的姿色,养活她们母子不成问题。
卿文皓根骨尽毁,听素玲儿说了这话之后他涨红了脸:“玲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为了你被卿家逐出家门,为了你不要自己的夫人孩子,你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
素玲儿冷笑一声,她上下打量着卿文皓口中说出的话带着三分讥讽五分嘲笑还有两分痛恨:“卿文皓,你摸着良心说说,我跟着你得了什么好处了?你现在说我不讲情面,你自己说说,我为了你何尝不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要不是你,我会被逐出素家?多少世家弟子排着队要娶我过门,我却连你卿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卿文皓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到了现在他竟然还对素玲儿有愧疚之心:“我也没想到我母亲如此狠心,如归都那么大了,她竟然连如归都不要。玲儿你看,我们两都是可怜人,都不得家族承认,以后我们就断了这个心思吧,我们一家三口关上门来好好过日子……”
素玲儿面色一沉,她唾了一口:“一家三口?凭你也配?如归我已经给他改姓了,从此以后他跟着我姓。有你这样的爹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再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你被雷劫都劈成残废了。我素玲儿再差劲也不会找个残废一起过下去吧?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我呸!”
卿文皓苦苦哀求道:“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变成这样的啊,那杜淳心思歹毒,我被混元珠招来的天雷劈了之后她直接将我丢到了别院中任我自生自灭,要不是我存了一些丹药,我到现在都爬不起来。玲儿,我怕了杜淳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吧。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说什么了。”
素玲儿咬牙道:“你还想进门?你还想让街坊们都知道如归有你这样的一个爹?姓卿的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现在这样连一条狗都不如,我绝不会让你进门!”
卿文皓面色一白:“这宅子是我给你的,就算我是一条狗,回到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吗?”素玲儿冷笑着,她眼中浸出了泪:“宅子?我素玲儿大好的青春岁月,就换来了你卿家的这间宅子。你答应我的事情有哪一件兑现了?
你说会娶我为妻,结果呢?我到现在还是没名没分。你说你会成为卿家家主,结果你家的老虔婆宁愿把家主之位交给那杜淳也不交给你。你说如归会成为你的嫡子,将来继承卿家,可是如归到现在为止素家回不去,卿家不认他。这就是你允诺给我我的锦绣前程。
卿文皓,我素玲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狠心?我和如归两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能容身之处,你就不能让我们母子两清净清净?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养如归一个已经很艰难了,你还想让我养废物一样的你吗?”
卿文皓身躯晃动,他跌坐在地上。温衡看到他的身体经络满是沉珂,别说是修士了,他就连无垢之体都不如。
卿文皓红着眼睛嘶哑的说道:“废物?你现在说我是废物了?当时你我初见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的温柔小意含情脉脉原来都是做给我看的吗?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素玲儿道:“感情?有啊,都耗光了。你给不了我希望给不了我和如归想要的生活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拖累我们娘两,你做梦。”卿文皓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毒妇,你这个毒妇!”
素玲儿眼中的泪光变成了狠厉:“毒妇?我就算是毒妇也是你逼的。你文不成武不就,卿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觍着脸充什么卿家家主?滚,别让我看到你,再看到你,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卿文皓看到素玲儿要关门,他猛地扑向大门,可是素玲儿动作更快,卿文皓的手指还被夹到了门中。卿文皓惨叫出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被夹住的手指头给抽出来,他坐在大门口狼狈的抓着手疼的额头上都是青筋。
又气又急之下,卿文皓哭了出来:“素玲儿,我对你真心一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就算是一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感情,你怎么能说丢就丢?是,我是成了废物,可是我还爱着你啊。从离伤界到天一城,你知道我是怎么上来的吗?我做牛做马,我一路摸爬滚打,为的就是看一眼你们母子两。素玲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卿文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拍着门:“如归,卿如归,我是你爹卿文皓啊。你开开门哪,让我进去吧,我想你和你娘啊。让我进去吧……”
沈柔的宅子选的地方真的很偏僻,这里的宅子基本上都大门紧闭。也有好事者听到卿文皓的嚎哭声放出神识看上一两眼,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他们就又挪开了神识。卿文皓一边哭一边骂:“我本是,本是卿家家主啊。为了你素玲儿,我背井离乡,我抛妻弃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素玲儿的声音从墙内传出,她气急败坏:“要不是因为你是卿家家主,你以为我会看上你吗?就凭你有妻有子还是凭你有个强势的娘?卿文皓你醒醒吧!你还以为你是卿家大少爷?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卿文皓如遭雷击:“素玲儿,你把话说清楚了。你遇到我难道不是因为爱我?”素玲儿没有开门,她声音狠厉的说道:“爱你?你也配?只可惜我看走了眼,以为你将来会成为家主才会委身于你,为了你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结果到头来就是一场空。你还要我陪着你过什么日子?死开!死的远远的!”
温衡叹了一声:“卿文淳其实很宽厚,她对卿文皓仁至义尽了。若是卿文皓不乱跑,卿家也不会让他饿死。”莲无殇道:“狗改不了吃屎,卿文皓不撞到南墙他不会回头。”温衡苦笑道:“现在就撞到南墙了。”
温衡想了想:“过离伤界的时候无殇你不在,从离伤界到天一城,我们一路顺风顺水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卿文皓拖着残病之躯他是怎么上来的?”莲无殇他们看了看卿文皓满身的尘土和伤痕,半晌之后莲无殇幽幽的说道:“卿文皓对卿家和他的妻儿而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对素玲儿母子确实上了心。”
若不是真爱,谁会这么折腾自己?雷劫劈在身上有多痛,温衡很清楚。若是没有灵丹至宝,被雷劫劈过的人很容易留下伤残。卿文皓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何尝受过这样的毒打,对他而言,遭遇这种事情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但是他还是辛辛苦苦的上来了,就为了能和素玲儿在一起。
温衡没什么兴趣了:“不看了,无殇,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莲无殇颔首:“好。”
温衡道:“柔儿小越,我和你们师母去休息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不要管我们。等景檀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就吃晚饭,去忙吧。”说着他横抱起莲无殇,莲无殇瞪了一眼温衡:“做什么?孩子在呢。”
沈柔和楚越笑嘻嘻的走掉了,温衡大大方方的亲了莲无殇一口:“现在孩子不在了。”
温衡他们一休息就休息到了晚上,直到景檀他们回来,两人才从卧室出来。景檀和胡斐斐提着大包小包,胡斐斐道:“散人应该出去走走的,你这么喜欢看热闹的性子,一定会喜欢的。”温衡笑道:“那行,晚上我们出去溜达溜达,无殇你觉得呢?”莲无殇淡定的说道:“你决定就行。”
可是温衡他们没能去成庙会,天上下起了小雨,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淅淅沥沥的让人觉得毛躁。卿文皓还在对门窝着,就像是一团没人要的破布一样,温衡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神识频频的落到了门外。
莲无殇道:“下雨了,要不要给他一个容身之处?”好歹是温衡的血亲,虽然是个不孝子,但是落到这幅田地也挺令人唏嘘的。温衡道:“卿如许和卿如念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的父亲这么长情。若是卿文皓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尽过一丝一毫的责任,两个孩子也不会对他这么无情。我若是帮了他,总觉得对不住两个孩子。他自己种的因,自己去品尝苦果,没什么不对的。”
莲无殇叹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看不到也就算了,若是看到了也做不到冷眼旁观。”温衡唏嘘道:“太难了。”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上界的雨水不知为何特别多。温衡躺在床上听着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房梁上的声音,他翻了个身:“雨下大了。”莲无殇推推他:“去看看吧,总是这么惦记着你也睡不好。”
温衡挠挠头发翻身坐起:“总觉得对他温和就是对卿韵竹他们的残忍。”莲无殇道:“卿文皓已经成了这样,卿韵竹他们已经不在意了。”
温衡还是走出了大门,细雨中他撑起了伞。这是千机阁售卖的法器千机伞,能进攻能防御也能支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空间。温衡将伞放到了卿文皓身边,卿文皓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看向温衡。
温衡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卿文皓的时候,他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嚣张跋扈。卿文皓长了一副好皮囊,要不然他的两个孩子不会长得如此标致。眼前的卿文皓就像是被人打败了的公鸡,他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傲气可言?他眼神灰败,周身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温衡将千机伞搁在卿文皓身边:“这是千机伞,能遮风挡雨,你收着吧。”温衡还取出了一个储物袋,里面放着一些吃的:“还有一些食物,你也一同收着吧。”卿文皓的手指已经肿胀起来变得青紫了,他却抬起手对着温衡行了礼:“多谢道友,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温衡道:“区区小事道友不必放在身上,我见你饿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垫垫吧。”说着他打开了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了几个油纸包,他打开了油纸包放在了卿文皓面前。卿文皓看着眼前的糕点,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份白糖糕上,他翕动着嘴唇伸出左手取了一块糕点放到了口中。
温衡缓声道:“你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我先回去了。”不知卿文皓还要和素玲儿僵持多久,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卿文皓的眼眶微微的红了,他砸吧着白糖糕微微的笑了:“比我母亲做的白糖糕好吃多了。”温衡微微一笑:“喜欢就多吃一点。”卿文皓眼见温衡要走,他伸出了肿胀的手指扯住了温衡的袍子:“长夜寂寥,道友可愿听我说说话?”
温衡看了看卿文皓,卿文皓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他看着温衡的眼神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温衡还是心软了,他坐在了卿文皓身边,在千机伞的遮挡形成的空间中,他嗅到了卿文皓身上的臭气,出于礼貌,他切断了自己的嗅觉。
卿文皓细细的吃着白糖糕,白糖糕上细细的糖粉黏在他脏污的手指头上,卿文皓一开始吃的比较着急,到了后来他开始细细品尝了。温衡也不催他,他看着卿文皓吃完了一份白糖糕后满足的打了个嗝,卿文皓道:“已经许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多谢道友。”
温衡颔首:“不用谢。”卿文皓看着千机伞外的地面,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泛出细细的涟漪。卿文皓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现在虽然成了这般模样,但是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个世家公子。”温衡低声道:“我信。”
卿文皓笑了笑:“我……出生贵胄,家里的力量虽然不及鼎盛时期,但是也能保我衣食无忧。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的姐姐们都已经出嫁,嫁的人家都很不错,她们对我可谓千依百顺。从小我就知道,我家将来需要我来承担。
我觉得母亲和姐姐他们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她们将来要仰仗我。因此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母亲强加给我的,我从来都不屑一顾。母亲给我取了一个妻子,我不爱她,娶她回来只是因为责任。有很多女人想要爬我的床,其中有一个成功了,她借着肚子里面的孩子成功的进了家门,说真的,我看不起她。
我觉得只有自己找的才是最好的,他们塞给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很快我就遇到了那个命定之人,至少当时我觉得她的出现点亮了我的人生,她多好看啊,她只要一笑,我愿意将全世界捧到她的面前。
我将她带回家,母亲勃然大怒,原来她是仇家的子嗣,母亲再三交代不得和他们家结亲。可是我着了魔,我为了她顶撞了母亲,为了她离家出走。我想给她挣一片天出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是那么的喜欢他,我想着,等我继承了家主之位,我和她的孩子就是我家未来的家主。
趁着母亲大寿,我带着她去了我家。本想着可以趁机成为家主,将我爱的人娶回家。结果我母亲却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她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我的第一任妻子,而我什么都没得到,还得了一身伤。
我爱的那个她,带着我的孩子走了。我被幽禁在家里的别院中,趁着奴仆在休息才逃了出来。一逃出来我就来找我爱的人,一路上我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终于让我找到了她。可是……她却不认我了。
我才知道,原来她和我的初遇就是算计好了的。她知道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她觉得我将来能做家主,才会找机会和我碰面。我为了她抛妻弃子被家族驱逐,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道友,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我活的像条虫一样,到现在我都觉得我经历的是一场梦。我所谓的荣光都是家族给我的,而我却在嫌弃家族限制了我的自由。家里已经给我安排了最好的路,可是我却觉得那是牢笼。现在想来我是真蠢,捧着鱼目当珍珠,以为自己的真心才是真心,别人的真心都是泥土。活该啊,我践踏了别人的心意,还看不起你看不起她,结果到头来,我自己才是最大的笑柄。”
卿文皓笑了起来,笑的特别凄厉。温衡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卿文皓被夹得青紫的右手,然后给他传送了一点灵气。卿文皓的手指头在灵气的作用下飞快的消肿了,他对着温衡感激的笑了:“这位道友,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股让我觉得熟悉的气息,你像极了我家中的那些长辈。只是我家的长辈没有你这么温和,他们对我的态度不太友好。”
温衡淡定的说道:“他们也曾对你客气过,只是你记住的都是他们的不好忘记了他们曾经对你有多好。我只是给你传了一点灵气你就感激我,他们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没什么想说的。其实你做不做家主都不重要,他们也没什么需要仰仗你的地方。你能将家族发扬光大固然好,但是若是家族交到你手里衰败了,他们眼睛一闭也就什么都管不着了。”
温衡想到了卿韵竹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有感而发。
温衡说道:“我听你说,你抛妻弃子追求真爱。现在你的一片真心被人践踏了你知道疼了,可是被你抛弃的那些人那些年有多艰难,你看到了吗?”卿如许和卿如念两个孩子多好,因为这个父亲,他们至今无法释怀。
温衡道:“希望你想通之后好好做人,未来还有很长。”他不想和卿文皓多说什么了,卿文皓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被家族的人养的太好不知世道的辛苦。愿他受过挫折之后能重新站起来,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愿他能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做自己想要做的人吧。
卿文皓看着温衡:“你要走了吗?”温衡点头:“是啊,我出来的太久,我的家人会担心。”卿文皓羡慕的说道:“真好,还有家人。”温衡笑道:“你也有家人。”说着温衡的身形就消散了。
温衡回到了房间中之后心情平静了很多,他搂着莲无殇说道:“我在储物袋中给他放了灵石,应该能让他回到离伤界。”莲无殇道:“希望他能想通了好好活着吧。”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温衡亲了亲莲无殇说道:“今夜这么大的雨,不知明天会不会下雨。”莲无殇道:“反正没什么事做,若是下雨就睡懒觉。”温衡蹭了蹭莲无殇:“说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温衡醒来之后却看到天上出了太阳,一夜风雨之后,空气中的污浊都被洗刷干净。他起身在院落中溜达了一圈,沈柔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开门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吵杂的人声。温衡问道:“柔儿,外头怎么了?”
沈柔说道:“昨日我们看的那个男人自杀了。”温衡大吃一惊:“自杀了?”
温衡急忙走到了门外,只见对门大门敞开,卿文皓用褴褛的衣衫结了绳索套在了脖子上吊死在了大门口。门内素玲儿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但是没有人安慰她,她的孩子站在一边漠然的看着吊死的卿文皓,好似那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一般。
卿文皓的尸体还在晃荡着,他面对着大门吊死,温衡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想必他的面目一定很狰狞,要不然素玲儿能吓成这样?在他的尸体旁边,温衡看到了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千机伞,千机伞的柄上还系着昨夜他给卿文皓的储物袋。
温衡看到这个结果不知该说什么,昨夜他出去见卿文皓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受了很大的打击心存了死志,但是没想到他说的那些话给他的东西没能让他放下执念,反而让他加速了死亡。
温衡上前割断了他的衣衫,他抱着卿文皓的尸身看了看他的面色。出乎意料的是,卿文皓的死相并不狰狞,看得出来他还特意打理了自己的形容,走的时候还束好了头发。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卿文皓的尸身已经凉透,人已经死了,所有的恩怨也都一笔揭过了。温衡对沈柔说道:“柔儿,找一副棺椁吧。”沈柔在旁边握着千机书:“是,师尊。”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好狠的婆娘,这男人昨天在这里哭了一下午,她都没让他进门。这宅子还是这男人家里的。”“竟然有这事?太恶毒了吧?”素玲儿身体抖得像筛糠似的,最终她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温衡不会愧疚,无论他昨夜的话对卿文皓起了什么作用,他该做的已经做了。素玲儿和卿文皓之间的恩怨情仇到此为止了,至于卿文皓走的时候是恨着素玲儿还是爱着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温衡给卿如许发了符篆:“如许,你们的爹爹死了。”符篆那边的卿如许闻言愣了一下:“可是死在了天一城?”温衡道:“是的,我已经收敛了他,你们若是不来,我就替你们埋了他。”
卿如许的声音有些疲惫,他说道:“舅公,容我回去和我娘说一声,然后再给您回信好吗?”温衡看了看停在院中的棺椁,他说道:“好。”
温衡没有等多久,顶多一炷香的功夫,卿文淳就发来了符篆:“散人,事情我已经听如许说了,谢谢您为卿文皓收尸。我和如许如念他们会去天一城将他的尸身运回来。”温衡道:“行,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卿文淳说道:“在别院的时候他一直不安分,我想着他心里还是念着素玲儿,就给了他丹药让他出了门。没想到他和素玲儿还是没能走到一起,他好歹是卿家人,还是母亲的骨血,虽说母亲嘴硬将他逐出了卿家,可总不能让尸身流落到街头。”温衡叹了一声:“让你母亲节哀,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放下了。”
卿文淳感激道:“让散人费心了。”温衡道:“没事,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来。”挂了符篆之后,景檀面色古怪的看着温衡:“散人你在上界还有亲戚呢?”温衡笑道:“我又不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总有点亲戚的吧?”
景檀道:“我若是散人,必定不会理这种人。抛妻弃子竟然还有脸惊动妻儿,这种人就该直接丢到荒野中让豺狼虎豹啃食。”景檀向来看不上滥情不忠不负责任的男人,幸亏她找的男人对她一心一意,若是遇到了卿文皓这种人,那要膈应死了。
温衡叹了一声:“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太多了说不清,没法说。”
在温衡等着卿文淳他们上来的这段时间内还发生一件事,素玲儿疯了。不知是亲眼看到卿文皓吊死在门前受到的冲击太大,还是心中有愧疚实在承受不住打击。她疯了,温衡亲眼看着她在长街上又哭又笑,卿如归连拖带拽都没能把她拉回去。
莲无殇说道:“她对卿文皓也并非无情,若是真的无情,也不会跟着卿文皓这么久。当然她确实有赌的成分在其中,只不过赌输了之后她越想越懊悔。跟着卿文皓,她心有不甘,可是看着卿文皓死,她又觉得痛苦。”
胡斐斐不解:“她若是真对卿文皓有情,卿文皓来找她,她为何不答应?卿文皓就算真的成了残废,可是天地这么大,总有能谋生的手段。”景檀分析道:“卿文皓要是对她有情,为什么要吊死在她门前让她看到?我倒是觉得这两人挺般配,都是一样的自私。”
温衡能说什么,他只能说孩子可怜。上次看卿如归,他还觉得这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可是短短几日之中,卿如归就成了父亡母疯的孩子,他脸上再也没了笑容。他运气又不行,素家当时为了素玲儿和卿文皓的事情将她逐出了素家,现在更加不会管他。卿如归几天之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路过长街的时候,路边的孩子还会对他投掷石头编排儿歌笑他。
温衡他们没等多久,卿文淳和卿如许他们就上来了,沈柔和楚越去接的他们。卿文淳更加有族长风度了,一见温衡他们,卿文淳就对着他们行了大礼,温衡赶紧扶起了她:“族长请起。”
卿文淳道:“母亲本不想让我们走这一趟,天一界是素家的地盘,但是我怕母亲有遗憾,还是走了这一趟。”卿文淳说起卿文皓的事情就像是在说普通的卿家弟子,她是彻底的放下了。
卿如许和卿如念许久不见温衡了,温衡笑吟吟的拍着他们的肩膀:“越来越结实了!”卿如许和卿如念一脸纠结的看着温衡和莲无殇,想当初这两人一人看上了莲无殇,一人看上了温衡,现在想来依然觉得没脸见人。
卿如许带了收纳棺椁的安灵囊,兄弟两小心翼翼的将卿文皓的棺椁给放到了安灵囊中。卿如许叹了一声:“我和如念早就没有爹了,如今只不过奉家主之命来走这一趟。不知为何,看到卿文皓的棺椁,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卿如念说道:“是啊,虽说我们这个爹,有还不如没有,但是他真的死了,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温衡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就算看到路边小猫小狗死了,正常人也会唏嘘,这种情绪很正常。”卿文淳他们担心在天一城时间太长会被素家人发觉,他们想收拾了棺椁就回去。
温衡当然不会阻止他们,素家和卿家中间隔着血海深仇,若是素家发现了落单的卿家三人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卿文淳说道:“我听母亲说,原本天一城都是我们卿家的领地,后来素家步步紧逼,我们才去了离伤界。没想到现在回来,卿家还要躲躲藏藏,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温衡笑道:“是啊,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就转回来了。”卿文淳行了个礼:“散人说的有道理,如此我们就不久留,现在就告辞了。”卿家三人匆匆而来就为了收敛卿文皓的遗骸,不知卿文皓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羞愧。最终为他收尸带他回家的是他不在意不重视的妻子和孩子。
卿如许说道:“离陌仙尊他们这几日也来到了上界,要参加素雪的生辰宴。不知舅公有没有遇到他们。”温衡道:“素雪给上界的势力都发了邀请函,离陌他们应当去了合一界。我想等我们上去之后就能碰到了。”
温衡觉得接下来在合一界,他应当能遇到不少熟人。下界的那些执界仙尊和执道仙君,除了被他们弄死的,应当都会来吧?
匆忙说了几句之后卿文淳他们就要踏上回家的路了,温衡他们要送卿文淳去传送阵,卿文淳却拒绝了:“我和两个孩子回去就行,人越多目标越大。”温衡觉得挺有道理的,他说道:“那行,我就送你们到门口吧。”
结果一开门,温衡就看到对面的卿如归正拽着素玲儿往家里走,素玲儿翘着兰花指在唱曲子,卿如归涨红了脸,半大的少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走敌不过他疯癫的老娘。
卿文淳看了看素玲儿和卿如归:“什么情况?”温衡说道:“素玲儿疯了,可能是看到卿文皓的尸身吓疯的。”卿文淳叹了一声:“我原以为她得了我和花夫人都得不到的情谊能幸福下去,却不料下场是这样的。”
温衡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卿文淳说的得不到的情谊指的就是卿文皓的关心陪伴和尊重,在家族最艰难的时候,卿文淳和卿韵竹抱成一团教育两个孩子,卿文皓却在外面关心着另一个女人和孩子。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卿文淳却笑了:“不过如此啊……”
卿文淳转身问卿如许和卿如念:“你们二人都已经长大成人,现在给你们做一个选择。眼前的是你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现在父亡母疯,若是放任他这样下去,怕也成不了人。你们可以想一想,是带他回卿家还是当做看不到?”
卿如许和卿如念看着面色涨红的少年,才一两年没见面,卿如归就和他们一开始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他瘦了也高了,以前的傲慢无礼都变成了窘迫和无助。
卿文淳道:“若是带回卿家,就要忘记他过往对你们兄弟二人的冒犯之处,以后将他当做卿家弟子一般对待。若是不想管,我们现在就走。”
卿如许微微一笑:“母亲说这话就已经有决断了不是吗?”卿如念笑了一声:“让我将他当做手足兄弟我肯定做不到,不过当做卿家弟子不是什么难事。我也有过混账的时候,母亲和兄长不也没放弃我吗?”卿如许道:“带回卿家,该教的全部教给他,等他成年之后是去还是留都由他自己考虑。”
卿文淳微笑道:“我儿已经成人了。”
景檀眯着眼睛赞赏的看着卿文淳:“我终于明白卿老太君为什么会将族长之位交给媳妇了,她确实是个识大体有胸怀的人。”若是普通妇人看到小三和孽障过的不好,肯定哈哈大笑着在背后暗自庆幸了。
可是卿文淳不是普通妇人,她的胸怀和眼界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大。卿文皓虽然被逐出了卿家,他与卿老太君的血缘关系却是斩不断的。卿文淳给卿如归母子一条生路,也算结了一个善缘,若是将来卿如归能学好也算救了一条命。若是他学不好,卿家也不是对付不了他。
卿文淳上前站到了素玲儿母子面前,她揭开了头纱,素玲儿嘻嘻笑着伸出手想要去摸卿文淳的脸。卿如归却捉住了素玲儿的手,他防备的看着卿文淳。卿文淳说道:“你是跟我们回卿家还是留在这里?若是你跟我们回去,我会给你和你母亲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会将你和卿家子嗣一视同仁。若是留在这里,这座宅子就留给你,再给你留十万灵石,以后你是生是死和卿家没有关系。你自己选择。”
卿如归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卿文淳,最终他红着眼眶哽咽的说道:“我……我想和你们回卿家。”
温衡他们看着卿文淳他们离开的背影,和来时候不同,回去的时候,他们身边多了一大一小两人。温衡叹道:“希望卿如归能聪明一点,别和他爹娘一样犯浑。”景檀笑道:“有卿家家主在,他想犯浑都难。”
沈柔道:“这几日被这事耽搁,惜花节都过了。明日我们就要去归一界登记了,素雪仙尊的生辰宴快要开始了,师尊你想好送什么东西了吗?”温衡从袖中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小鸡闹钟:“送这个,又萌又可爱,早睡早起身体好。”
胡斐斐嘴角抽抽:“散人太狠了,这是送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