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如羽毛划过湖面,却让陈觉非短暂耳鸣。
喉结压抑地滚了滚,好半晌才出声:“玩。”
于真意坐回原位,也学他的样子双腿盘起,她洗着手里的牌:“你刚说二十四点没意思,那我们玩跑得快吧?”
“不!”陈觉非刚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为了掩饰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平静回答,“没关系的,玩二十四点好了。”
一局跑得快的时长能玩很多很多局二十四点了,能脱很多很多件衣服。
于真意:“好。”
她刚把四张牌摊在床上,还没等她仔细看那四张牌,陈觉非立刻说出答案。
陈觉非身体往后仰了仰,手肘撑着床沿,目光凝在她身上,一副好整以暇等待的模样。
于真意把那四张牌收起丢到他那边,又取了四张。
陈觉非直起身子,委屈巴巴:“刚刚刚刚是我先算出来的”
眉峰拧着,整张脸上面色沉重,似乎在怪她不守信用。
于真意:“我知道啊,一副牌轮完算一局。”
这一刻,陈觉非宁愿自己听不懂中文,这普普通通的中文字所组成的事实竟是如此残酷。
除去大小王还剩五十二张牌,四张一轮,十三轮居然才算一局?这还不如跑得快呢!
漫长的一局终于结束,陈觉非捏着自己身边厚厚的那叠牌,数也不想数:“我多,我赢了。”
于真意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下把给我赢好不好?”
陈觉非:“你觉得好不好?”
于真意挪到他身边:“可是我这件卫衣里没别的衣服了,非非,下把让我赢行不行呀?”
这样的低耳呢喃,换做平时,陈觉非一定会应。可惜这个场合下,他的神志十分清醒,他冷静地指出:“你还有裤子。”
“!”
“陈觉非,你是人吗?”
陈觉非回得也快:“不是,我是狗,这不是你说的吗?”
两方商量失败,于真意冷笑一声:“上局我让着你的,这局你看好了。”
陈觉非挑眉。
他会好好看的。
又是新的一局,结果依然是陈觉非赢。
于真意对上他那张脸,实在觉得无语,正要说些什么,手机手电筒的光自动关闭。她好奇地去看,划了两下屏幕都没有反应。
“没电了?没电了!太好了!”于真意雀跃,“你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陈觉非不由提高音量:“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
陈觉非怒气冲冲地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吐出四个字:“不守承诺!”
于真意把他拉起来,语气带笑:“好啦好啦,那不是断电了很无聊嘛。”
饶是再不想动,他还是被不情不愿地拉起,嘴里嘀咕不断:“我说了要去修电路,你跟我说一个人在家害怕,非让我进来。然后又不让我走,不让我走就算了,还说什么玩纸牌,说好了谁输谁脱,可是你输了你又不脱,你怎么能欺骗我感情呢。早知道你要耍赖,我就不该进你家的门,我就是个修电路的命。”
于真意笑岔气,她这辈子都没听陈觉非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
“别笑了,我想哭。”他在床上静坐几秒,又摆烂似的倒下去,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
于真意跪坐在他边上,俯身,唇贴着他的,含糊不清道:“别气了,亲亲你。”
陈觉非把脑袋挪开,她的唇擦过唇角,落到侧脸。
“不想亲。”
“我不说第二遍的哦。”
“……想亲的。”
起先,只是浅尝辄止地吻着。陈觉非的手收紧了她的腰,锢得越来越紧,两人的上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后来不知怎么的,也不知是谁先沉溺在了这个吻里,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失焦。寂静的一方天地,只有唇齿相缠的声音。
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刚捏过冰块的手,带着外头的寒气贴着她的腰,两厢截然不同的温度触碰在一起,激得于真意心一颤,她抬头,唇和他拉开些许距离:“你的手好冷。”
她还要说话,腰上冰凉的触感不再,紧接着后脑勺被人往下压,短发在他手指间快速划过,原本撑在他支起来的膝盖上的手一滑,她整个人倒在他身上,紧贴他的胸膛。
黑暗中,视觉变钝,其他的感官恰逢其时地放大,然后变得敏感。
于真意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若真要细细比较起来,这个吻和以往的吻并无任何不同,可是大概是地点和时间太过巧合,滋生出不一样的氛围,就连陈觉非落在她耳边的略湍急的呼吸都像情愫的催生剂。
“要我走吗?现在?”他问。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不要二字,说不出口。
而另一个相反的答案,太违心了。
没等到她的回答,陈觉非把手放开,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衣服。于真意愣愣坐在床上,嘴巴比大脑更快:“我我没想让你走,真的,我没想让你走的。”
一句不够,她重复。
陈觉非身形一顿,他回头,即使在黑暗中,于真意也能看见他怎么都遮不住的笑意:“我没说要走。”
坏蛋!
他站在床的一边,居高临下地望她,两手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着头:“既然是你说不想让我走的,那我就不走了。”
于真意跪坐在床边,小心地捏着他的衣摆。
“于真意。”他叫她的名字。
“到!”紧张情绪让她条件反射地像小学生一样喊到。
陈觉非贴近她的脸,吻比今夜的雪还要汹涌几分,密密麻麻落在她的眉眼和鼻尖,最后停驻在她唇角边。
有点缺氧。
太缺氧了。
说不清这是亲吻还是进攻。
他像是要掠夺殆尽自己所有的氧气。
抓着他衣摆的手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褶皱的棉质布料几乎都要在掌心镶嵌镌印下一道明显痕迹。
他终于放开了她,然后毫不犹豫转移了目的地。
伴随着起伏不平的呼吸,落在颈窝处。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声音却像是被绵软厚重的棉花堵塞住,实在发闷。
这场拥抱让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交换相渡。
狭窄昏暗视线中,没了他的身影,于真意终于得以看见窗外皎洁月光。
她突然想到,雪天看见月亮的几率和雨天看见太阳的几率一样,那今天可真是个足够特别的日子。飘雪和潮湿雨水混杂在一起,纷纷下落,迷朦了视线。就在这朦胧景象中,陈觉非那低低沉沉的声音终于后知后觉地落到她耳边。
“真真,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于真意僵硬地咽了下口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陈觉非的脖子,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在说出那句话时,他凸起的喉结像棱角分明的方块,尖锐的角顺着喉结轻咽的动作,划过她的指腹,落下一个弧度。
她实在不知道回答什么,像是又循环陷入了前一刻的僵局。
不可以这三个字,同样违心。
“如果你觉得还早,我可以再等,等多久都没关系。”陈觉非抬起头看她,“但是如果你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撩拨我了。因为你这是在欺负我,别的我都可以任你欺负。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一定会做好人。”
可以忍和不想忍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壁垒,那条又清晰又模糊的界限完全取决于她。
陈觉非想,他什么都听她的,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如果她觉得到时机了,那他无条件顺从,如果她觉得还早,那他也可以煎熬地等待。
可是这样欲盖弥彰的试探,实在太恼人了。
于真意低着头,额抵在他肩膀上:“没有没准备好。”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压得极其轻,“如果是和你的话,什么时候都没关系的。”
静悄悄的四周使得本就不微弱的呼吸声存在感更足。
既然她说了可以,那他自然是要无条件顺从的。
“会不会?”他问。
黑暗里,于真意听见衣服摩擦,拉链划过的声音。
大概是他问问题时的语气太认真,导致于真意也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眼睛瞥向别处,小声道:“不会。”
陈觉非笑了笑:“张恩仪给你看的都是什么啊?”
于真意一板一眼地反驳:“那叫唯美女性向,都是男人服务女人的,我看她们都不用动的。”
陈觉非也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副收到她暗示的混蛋模样:“好的老板,我来服务你。”
他咬着她的耳朵,手和语速都透露急不可耐的讯号:“不是说这件里面就没别的了吗?”
她紧张兮兮地看着天花板:“骗你的,还有一件。”
“穿这么多,防我?”
“不是”
“于真意,你还欠我一件。这次我帮你脱了,下次你得还回来。”他好像听不进于真意的话,语气霸道的同时手也不停,带着冬天的凉意。于真意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指腹触摸过蝴蝶骨时的冰冷。
“这怎么脱?不应该是在后面吗?”陈觉非问。
于真意再次小小声提醒:“在前面。”
“在前面?为什么在前面?”
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好烦。
“因为在后面不方便,会扣错扣歪。”
陈觉非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有这么多款式,埋在她颈侧的头抬也不抬:“那我以后帮你。”
陈觉非说这话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单纯抱着助人为乐的心态,落在于真意眼里,那就是一股漫天的耍流氓味道。
一开始,于真意只觉得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可当衣服只剩贴身,月光斜斜映在陈觉非脸上的时候,她的心里终于被早已攀爬上的羞怯占据。
他的手拽着后颈的衣领,往前一翻,越过后脑勺拽下来,衣服半脱不脱,堪堪挂在手臂上。正要俯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肩膀一顿。
于真意慌慌张张:“你怎么了?”
不会吧,还没开始,就不行了?
不会吧不会吧陈觉非!就算是第一次你也不能这么废吧!!!
陈觉非皱眉:“我没带。”
于真意心下松了一口气,小问题,这都是小问题。
“我下去——”
“我口袋里有。”
“什么?”
“一一给我的,她说保险起见,随身备着比较好。”
感谢张恩仪。
感谢张恩仪和于真意这维持了多年的友谊。
这个雪夜,陈觉非对着上帝发誓,以后张恩仪欺负薛理科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张恩仪那边。
“一一买的,你”等着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尴尬,于真意尝试没话找话,“你会不会不太适合?”
陈觉非:“嗯,小。”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下次?”
“你说的是人话吗?”
“哦,你是不是忍不住,那就别下次了,我倒是忍得住。”不管在哪里,于真意都要占上风。
放在平时,陈觉非丝毫不吃她这套挑衅,但是今天,挑衅奏效。
“你忍得住?”他反问。
“嗯——”
一开口,声音拖长又变调。
因为隔着薄薄的阻碍,轻轻一压,触碰到银白色的海浪,带起一阵潮湿。
于真意几乎想要尖叫,又觉得羞耻和紧张齐齐跃上来而硬生生压下。
“真真,家里没人。”他连哄带骗,“叫出来,我想听。”
眼泪生理性泛上水花,头皮发麻,连带着说话结结巴巴:“你占我便宜!”
“那也给你占我便宜。”他附在她耳边,用近在毫厘的声音哄她,以绝对掌控的姿态引导。
她是故事中的主角,却扭捏如窥见别人的桃色秘史,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潮湿双眼被迫睁开,原因不过是他的食指从耳垂处转移了阵地,沿着圆润又微尖的脸部轮廓,途径下巴,然后探入她的嘴里。于真意感受到滚烫的指腹细细摩挲过她的下齿,舌头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好巧不巧碰到他还欲往里探的食指。
上唇被手指摩挲,下唇也被抵在边缘。
她觉得自己要融化在这缠绵悱恻里了。
欲望像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火,微弱细密的雪浇不熄它,密林杂草承受着火苗的彻底透入,将本就不多的理智烧光。
他手把手,一步步耐心地教她,如何玩枪,如何上膛,又如何准确地一击即中。
对新手来说,这是一个漫长又繁琐的过程。
寂静夜里,除了楼下路人经过,厚重雪地靴踩在柔软的雪和树枝上,发出咔哒声响外,再无任何嘈杂声音。室内一方天地,只剩湍急如春溪的轻喃。
大火没有烧尽那片密林,残存下一朵零落的花。被捻搓着的花苞提早绽放在这个夜里,潮湿水汽裹满花蕊,退无可退地承受着洁白飘雪的渗透。
一寸一寸地推进。
“再张开一点。”
于真意照做。
他感叹:“怎么这么乖啊。”
汹涌的海面上,船只不知疲惫地掠夺,横冲直撞地进攻。被浪头拍上岸的濒死之鱼慌乱无主地寻找最后一点氧气,又在彻底缺氧时被骤雨劲风卷回激浪中。
狂风暴雨来袭,孤立无援,她语气哽咽又涨涩:“你欺负我。”
“我没有欺负你。”
“可是哭的只有我一个。”
陈觉非想,原来他是真的喜欢看她哭。
吻落在她的眉眼处,偏偏避开泪珠,任眼里蓄满泪珠又一颗颗掉落。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新奇,领略到自己的感官因为这未曾有过的触觉而兴奋不已,大脑神经被麻痹,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混球模样:“那怎么办呢,我是真的哭不出来。”
太幸运了,他想。
这样的上佳运气摆在眼前,他怎么哭得出来呢?
初体验的后果就是——片刻都不想罢休。
他们共同探索开拓来自未知世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