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十月朝,皇上同皇后共至南山敬天祭地,祭奠天神永|康,地神永健,天和地顺,五谷丰登。随后至皇陵太庙,祭奠列祖列宗。再次至日月大殿布大典,祭功臣世家,奠牺牲烈士。
楚长亭戴着金嵌珍珠冬朝冠,此冠熏貂制,覆以朱纬,中饰三层金累丝凤顶,每层以一等大珍珠一颗,凤头、翅、尾均饰珍珠,背部各嵌猫睛石一块。檐部缀金凤七只,亦嵌珍珠,猫睛石为饰,冠后饰金翟一只,垂挂朱穗,共用珍珠三百余颗。中贯金累丝嵌青金石结,垂珊瑚坠角。此冠是易轮奂特地让工匠为她而制,然而当他美滋滋地给楚长亭展示的时候,楚长亭却一下耷拉下了脸去——果不其然,重得像要把人的脖子折断。
今日两人皆着黑金色礼服,远远望去,衣摆曳地一丈长,似深海中神秘潜泳的鱼。
到了最后祭奠功臣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楚长亭耐着性子上最后一炷香,最前面的牌位在夕阳下泛着灼热的金光,楚长亭整个人都一顿,握着香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她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悲哀就是在那时如腥咸的海水般淹没了她。
圣上祭已故烈士,本就不用行什么拜礼,因此二人都是站着笔直的敬香,也正因此,酸涩才毫无阻拦地顺着楚长亭变红的双眼迅速流窜全身,肆无忌惮地绞着她的心脏。
她身形不稳了一下,身旁的易轮奂察觉出她的异样,也知道她为什么身形不稳。他将香插到香炉中,然后暗中握住楚长亭的手,轻声:“走吧。”
微微侧脸,发现楚长亭已经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易轮奂眼眸黯了黯,有些失落地垂了垂头。楚长亭五味杂陈地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从易轮奂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微微昂起头,深吸一口气:“今日所有的仪式,算是都完了吧。”
易轮奂轻轻嗯一了声。楚长亭淡淡瞟了他一眼,又回头深深,深深凝望了一眼那在日光下光芒万丈的灵位,和上面一笔一划雕刻的魂牵梦萦的名字。
“那就走吧。”
楚长亭第一次正式地参加十月朝,以皇后的身份站在易轮奂身边,陪着他走完了所有的仪式。
回凤和宫的路上,她一路神似缥缈,她想起她第一次参加十月朝,是三年前,以宰相嫡女的身份立于宫路两旁,在易轮奂经过的时候深深俯下头去,一抬眼却看见了那张冷漠却绝艳的脸自自己面前经过。后来的十月朝,她一次是不得宠的在冷宫里,一次是怀着孕身子不爽百般不便,这一次才终于又来参加十月朝的祭奠典礼。
寒衣节这样的日子总是要思念故人的,可是楚长亭却一个都不敢想。是的,她不敢想。
无论想起谁,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这于她,是一场灾难。
她支起下巴,用簪子挑着油灯的灯火。楚南浦跑进来,乖巧地说:“娘娘,寒衣都备好了,可以烧了。”
楚南浦不过是她小厨房里一个整日闲散就可以安稳度日的小厨子,可是今日她却偏偏挑了他来给自己准备寒衣。楚长亭放下簪子,伸出手去拉住楚南浦微微有些凉的小手,皱了皱眉,道:“小手怎么这么凉。本宫给你的冬衣怎么没穿在衣服里面吗?”
楚南浦小脸局促地红了红,支吾道:“我...我不舍得穿。”
楚长亭的心迅速地疼了一下,她叹了口气,然后捏了捏楚南浦的脸蛋,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严肃而认真:“小九,本宫这就让人再给你做十套。怎么,这下还舍不舍得穿了?”
楚南浦急忙摆手,以为楚长亭舞会了自己,解释道:“不是的皇后娘娘,小九并无此意,我的衣服够穿,娘娘不用再给小九添衣裳了。”
“本宫是认真的。本宫确实觉得只给你一套衣裳是不够的。可无奈寒衣节只准添一套寒衣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等过了今日,本宫就会着人给你送去剩下那十套寒衣。这个冬天,我们要暖暖和和的过。”楚长亭拉住楚南浦的手往外走,“走吧,陪本宫去烧寒衣,烧完之后,就要去十月朝的晚宴啦。”
楚南浦听话地跟着楚长亭去烧寒衣。颜色鲜艳的纸衣化作飞灰散做漫天,烟雾滚滚中,似有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