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莉最后也不记得,到底是谁把她抱回了主卧。
她在泡着的时候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有人把她像裹蛋糕卷一样裹进毛毯,抱在怀里。
每只希斯莉都在浴池里泡到了同样的香氛,因此希斯莉本体也无法辨别,到底是哪一只手在揉擦她湿润的长发,是哪一个胸膛让她昏昏沉沉靠着。
“睡吧。”希斯莉好像听见有人这样说。
一只微凉的手掌遮住她想要睁开的眼睛,床枕一陷,有人躺过来,睡在她的旁边,一只手臂轻轻揽过她,动作温柔。
不像是肯严丝合缝嵌入的睡姿,也不像梅菲斯特充满占有欲的搂抱。
沐浴露的香气似乎逐渐散去,希斯莉闻到了那个人身上雪松的清香。
“睡吧,睡吧……”她听见那人叹息似的低语,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背,像在哄睡一个无知的婴孩。
从亚巴顿的视角来看,昏暗夜灯下,他看见“自己”的睫毛小幅度地颤抖着,手指细细的,脖颈也细细的,配合被蒸气熏得晕红的脸颊,如同甜美又脆弱的洋娃娃。
亚巴顿:可爱,想咬.jpg
成熟的黑发青年最终还是有效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他遗憾地眨了眨眼,与此同时,希斯莉也完全坠入了梦乡。
亚巴顿收回支着身体的手臂,也同样规规矩矩躺下,和希斯莉克制地贴贴手指,睡着了。
另一边,派对远远没有结束。
肯已经从小憩中醒来,正在浴缸里换着花样畅游,气都不用换一下;梅菲斯特则在托盘旁边挑挑拣拣,在决定是黑森林蛋糕好还是红丝绒蛋糕好。
而一旁的加布里埃尔出了浴缸,半透明的翅膀在他身后缓缓出现,圣光肉眼可见地迅速蒸发了他身上湿漉漉的部分,大天使重新恢复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给我带一杯冰咖啡来,请。”
梅菲斯特放出红丝带,让它们带着她懒洋洋飘到大天使附近,懒洋洋地说。
加布里埃尔微微低下头,和她对视着。
大天使的目光寒冷而深幽。
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泡到脑袋木木.gif
在梅菲斯特的注视下,加布里埃尔走到房间那头,接了一杯冰咖啡,步子稍稍有些迟缓地走了回来,把咖啡乖乖递给她。
在接过咖啡的同时,梅菲斯特把手覆在加布里埃尔的手背上,两个人在这一刻心念相通。
——你要是困的话,去和亚巴顿他们补个觉。梅菲斯特友情提示道。
——我没有那么困。
加布里埃尔平静地摇摇头。
希斯莉当然不会逼自己早睡,尤其是这几具身强力壮的虚拟人体,睡不睡觉根本不会影响物理上的功能和运转,只会减轻精神上的疲惫。
于是梅菲斯特重新躺了回去,**丝带在她身后结成一张轻薄的筏子,她漂浮在水面上,一边喝冰咖啡,一边咬了一口红丝绒蛋糕,仿佛是在哪个海岛上度假。
大天使则继续在“岸边”坐着,聚精会神地看希斯莉几小时前没能看完的电视节目。
室内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和谐,除了加布里埃尔那边的电视声以外,就是肯偶尔弄出来的水声。
这幅景象维持了很长时间,直到亚巴顿游魂一样从卧室飘了出来。他苍白着脸色,俊美、清朗的面孔看上去心不在焉。
在加布里埃尔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时,所有希斯莉都目睹了,亚巴顿对一堵墙视若无睹,径直穿过。
浴缸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刚刚从水里冒头的肯险些战术后仰,摔回浴缸里去;梅菲斯特的**丝带有一半“哗啦”一声散了架,好在她反应迅速,蛋糕和冰咖啡被高高举在空中,幸免于难;至于加布里埃尔则瞳孔地震,差点把薄薄的遥控器捏碎。
“是技能。”游魂状态的亚巴顿无精打采道,“我还在卧室里睡觉。”
他这么说着,这具躯体又肉眼可见地凝实起来,仿佛是个真正的人站在原地。
但以加布里埃尔的真实之眼,亚巴顿并不存在于这里。
大天使走过去,沉默地摸了摸亚巴顿的手臂。
果然没有共感。
地狱的君主——或者该说是魔鬼——对于玩弄人的视线和心灵是再熟悉不过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微妙的看家本领。
但这一切都骗不过天使。
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被这种奇怪的幻象弄得头晕脑胀。她理智上知道眼前的亚巴顿并不存在,但情感上依旧觉得是另一个自己站在眼前。
希斯莉:*不高兴*
“好了。”亚巴顿安慰肉眼可见低气压起来的大天使道,“我们先去办正事。”
梅菲斯特和肯也从浴池里走了出来,被加布里埃尔一人发了一根热气腾腾的羽毛。
梅菲斯特去韦恩庄园拜访时,不单单是要去找希斯莉的。
还有一枚芯片被她放置在茶杯底下,就连亚巴顿和加布里埃尔也没告诉过她,芯片里有什么。
梅菲斯特也没问。
亚巴顿和加布里埃尔不怎么会和希斯莉亲密接触,但她和肯会。
每一只虚拟人体分出来的希斯莉,都不想让希斯莉本体再次想起她的生活经历。
她想来纽约,就来纽约。
她想要野餐,那么他们就去野餐。
希斯莉们对本体总有一份难言的宠爱和喜欢。
世界已经够黑暗糟糕的了,她们希望“自己”可以天天开心。
在梅菲斯特走后,布鲁斯又在门边站了一会,这才返回到会客室中。
阳光从窗户里斜照进来,会客室里还有红丝带身上浓郁的玫瑰香气。
她印着唇印的茶杯搁在茶几上,几乎掉下边沿,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放。
小——心——有——鬼。
女人幽黯的红唇仿佛还在眼前,像一朵让人胆寒的埋骨花。
布鲁斯走过去,拿起了茶杯,把它单独放在证物袋里,似乎要去验那个唇印上的dna。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在茶杯底不经意地一摸,在碰到那一片小小的硬物时,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这里是韦恩庄园,有着堪比一个军队的武器,更有能够抵御一个连的重型火力的底气,上到魔法侧,下到蛊术密法,蝙蝠侠和他的蝙蝠洞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布鲁斯的后背上忽然后知后觉地爬上了一层冷汗。
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先带着那个茶杯回到了蝙蝠洞,进行化验。
那上面的东西被扫描进机器,转化成一行行数据。
结果不出布鲁斯所料,梅菲斯特的dna是完全紊乱的。
按照他分析出来的数据,她的内脏应该每时每刻都在崩坏腐朽,又在以同样的速度新生;红丝带的进食系统被完全转化为以血液为主,但这更像是某种寄生。
红丝带美艳的外壳被固定,而为了维持这幅模样,她将永远需要血液补充,不然就会由于身体机能的关系逐渐衰亡。
如果硬要比喻,她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更像是一台填满油就会自动运作的机器。
强大到近乎无敌的身体数据,背后包含着更加骇人的代价。
“……”蝙蝠侠对此几乎失语。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布鲁斯无法想象这是怎样做到的。
正常来说,一个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改造里活下来。
那么,希斯莉呢?
布鲁斯的思绪忍不住拐到希斯莉身上,而那背后的答案足够让哥谭骑士也悲痛地闭上眼睛。
对那些实验人员而言,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儿,也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
而相比于她实验室里的其他朋友,相比于梅菲斯特和肯,希斯莉几乎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实验品。
她无法战斗,免疫系统和骨骼相比常人都更加脆弱,身体素质非常之差,也完全没有被训练过的痕迹。
但新的疑惑又在此时击中了布鲁斯。
如果希斯莉真的是一件失败的实验品,那么,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除非,在那些实验人员的眼睛里……
……她成功了。
豁然开朗中,静立在蝙蝠洞幽暗的光线里,有一刹那,布鲁斯甚至觉得毛骨悚然。
巨大的愤怒和悲伤让他紧紧咬着牙关,摁在桌子上的手掌攥成拳头。
梅菲斯特的微笑在布鲁斯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她是一头再聪明不过的野兽,却在来拜访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全部的破绽都送到了他手上。
口红印。唇语。那只在茶杯下轻轻一摁的手。
布鲁斯忍不住想起那队莫名其妙在小丑身边出现的人,在小丑的第二次越狱中,他们几乎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想要追踪他们,但他们是在出现后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没有痕迹,没有撤退的方向,而是凭空蒸发在空气中。
布鲁斯很确定,哥谭的暗潮涌动里,从未出现过那股陌生的势力。
梅菲斯特无声的提醒似乎还在眼前。她和肯也参与了那天夜里的围剿,蝙蝠侠不确定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不想和野兽打交道,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这样做。
芯片还藏在布鲁斯的袖口处,冷冷地挨着他的皮肤,像一块小小的毒牙。
布鲁斯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