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长长的游廊旁半倚着一抹单薄的身影,在沉沉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凄冷。锦湲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景从远远地瞧见她这般样子,心里不住得难受。轻轻走近,她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公主,你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怎说?”“坊间有关他的传闻不少,说的大抵是他从前的医史。”“有破绽吗?”“破绽谈不上,只是查不到他的来历,坊间传闻他总于万般绝望之际出现,就好像……”说到这里,景从不自觉止了话头,悄悄瞥了眼锦湲。
锦湲没有觉察到异样,淡淡问道:“好像什么?”
“好像……他知道灾难会降临到何处……”
音未落,便听见她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她将脸庞转开去望向水面,冷冷道:“预知灾难?他们不过想说是他带来了灾难罢!呵,愚蠢。明明是悬壶济世之人,不谈感激也罢,偏说是他带来了不幸和苦难,可笑!”
景从知道锦湲是触动了心事,便没再接话,默默站在一旁。不多久锦湲也不再说话,又将下巴搁在两臂上呆望着水面去了。后来从乾清宫方向来了一个婢子,称夜惟谦醒了。锦湲几乎是在一瞬间“腾”地站了起来,没向她说话,直往乾清宫去了。
今夜的风很大,长廊上久站着不免生出几分寒意。水面是那样的平静、淡然、波澜不惊,景从突然感觉隐隐不安。适才她似乎瞧见锦湲抹了一把脸,知道问不得,便转身跟上了她。
乾清宫里充斥着药草味,锦湲推门而入,见殿内昏暗得厉害,便欲点烛,却听得夜惟谦在珠帘后唤她。走进去一瞧,见他半躺在床上,面带倦色。
“陛下。”
夜惟谦冲她淡淡一笑,挥手示意她走近些。锦湲依着他的话来到他跟前,他又遣退了所有人,独余下他二者。坐在他身边,锦湲感到一阵阵不安,悲意也从心底里滋生起来,不禁黯淡了神色。夜惟谦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什么也没有问,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衾潺,若是心里难受……”
“不,爹爹,没有什么可难受的,我只是……瞧见爹爹好起来,高兴的。”她忍着眼泪,抬头笑着向他道。夜惟谦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抬手揩了揩她眼角的泪,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他们仍是君臣,而非父子。
天德二十二年,皇帝颁布诏令,令皇太子暂代国政,并由昭宁公主辅政。
这一年,皇帝四十又四,昭宁公主二十又七,皇太子十七。此后又发生了很多事,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皇太子无心朝政大权旁落,明煖攀附昭宁公主的势力坐上了太医署首席的位置,利用职务之便控制皇帝并帮助她发展势力,一时间昭宁公主权倾朝野,威胁皇权。同年,护国公苏氏上书皇帝,将女儿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护国公府。
令跕【die】对亭而坐,斜倚雕阑,怀里抱着一只琵琶。亭下鸳鸯戏水情谊缱绻,亭上琵琶悠扬曲意凄切,吟唱出多少深闺女子的幽怨。许久后琵琶声渐歇,一声长叹做了尾,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婢子携琴看在眼底。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便蹲下身去安慰。令跕只是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不开朗。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婢子焕儿走来,说苏白氏要她去试衣裳。携琴闻言赶忙拉住她,令跕说“回了娘我一会儿就来”,便将手里的琵琶递给了焕儿。待她离开后,携琴陪着令跕往苏白氏房里走去。路上,携琴忍不住问令跕道:“小姐果真打算带焕儿入宫?”
令跕淡淡地回答道:“家里人本就容不得她的青楼身份,如今我入了宫去,她更是过不得安生日子了,好歹入了宫你我也可照应,只要她本分,我自不会为难她。”
“携琴能为小姐做什么?”
谈话声渐渐远去,她二人并不知道身后的廊柱旁露着一片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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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提到的“水面是那样的平静、淡然、波澜不惊,景从突然感觉隐隐不安”原句出自《月亮与六便士》2016年版,由英国的毛姆著,刘勇军译,南海出版公司出版,书中原话出现在第30页:“但大海是那样的平静、淡然、波澜不惊,你会突然感觉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