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前一夜注定是睡不着的,之宜躺在床榻子上阖着眼,脑子里异常清明,嘴角微微扬着,眼前走马灯似的过着,打在不倦斋门前不小心撞上了皇帝主子,似乎她的人生就开始发生了转变,从前是平静祥和的,进了宫便有的波澜,时喜时忧,时笑时悲,想想这日子也算过的精彩。
待自己入了宫,等着她的是四面环绕的宫墙,她出不去了,为了他,自个儿放弃了原本想要的自由和舒坦,纵是如此也不后悔,若是终有一日,他们渐渐的淡了,她可以靠着这些美好的念想,在一处红墙围成的院子里偏安一隅。
想到这觉着有一丝悲凉,之宜苦笑了下。真要走到那一步,也许她会费尽心思想法子逃出去,重获自由。
如今他们俩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何苦去想那些。
不知不觉,天泛起了白光,透着窗棂子撒进屋子里来。之宜抬起皓腕拨开床围子往外看,园子里已经开始有人忙活了。
之宜一声轻叹,是时候了。
揉了揉眼睛,醒醒神儿,之宜起床了。今儿她只管呆着,其他的自有专人料理好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任人摆弄,匀面,上装,梳头发,一切都进行了妥帖明白。
时辰到了,有人在外边儿亮嗓子唱吉利话,红盖头从顶子上搭下来,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凤舆有邸第正殿檐下启行,按着皇帝亲自拟好的路,进宫到乾清宫檐下降舆。过火盆,跨马鞍,进了坤宁宫洞房。
行过“坐帐礼”,换下龙凤同和袍,有人给皇后重新梳了“小两把”,从此姑娘就成媳妇了再换上朝袍朝褂,行“合卺礼”。
就这么忙活了一天,任是谁都觉着疲惫不堪。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帝后坐在喜榻边。皇帝心里有一种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激动,身边坐着朝思暮想的小人儿,眼下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倒是让之宜心静下了许多,觉着身子疲乏,眼皮子直往下耷拉,一口气就这么撑了一天。她放松下来,身子一歪靠在皇帝肩上。
“累了?”皇帝笑的很欣慰,小丫头这么没预兆的靠过来,着实让他心里美了一阵。
之宜嗯了一声,声口里透着可怜。
要休息也不能这么阖衣躺下,之宜站起身来去拉皇帝,上手要去给他更衣。皇帝瞧着这动作顿时觉着不好意思,“这么着急啊,瞧着倒不像你。”
之宜抬头去瞧,白了皇帝一眼,“您寻思的还真多,是奴才乏了想歇着罢了。”听了这话,着实让皇帝有些丧气,叹了口气重新振作,把那双水葱似的小手从他衣领子上拿下来,拉着她坐到镜子前。
“人家都说举案齐眉,夫妻敦睦,往后咱们就你我相称,不要那些个主子奴才的。”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给之宜拆头发,拆完了又去帮她解衣裳,给她收拾好了,榻上那些花生桂圆被皇帝一抖,全撒到了地上。
之宜还想说两句,可皇帝不待她发作,便把人拉过去让她躺下,抚了抚她的脸,“睡吧,忙活了一天,看你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之宜是个听话的人,她现在真的是没力气再走别的心思,点点头便闭上了眼。闭上了又睁开,扭过头去瞧皇帝,看着他自个儿换衣裳,觉着这就是真正的过日子,架不住困意袭来,眼前越来越朦胧。
要睡着的时候,感觉一阵暖意,然后好像被拥进了怀里,没去费心思量,横竖就只有一个人,之宜往怀里蹭了蹭,伸手去抱,觉着挺舒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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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朝有了国母,后妃也应该按例给皇后请安。如今这紫禁城里能够得上位份给皇后请安的,也只有淑妃了。
经历了灭族,淑妃完全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深不可测,像是灵魂出了窍,一具行尸走肉的样子。
之宜伺候皇帝去上早朝,收拾好了等着淑妃来请安,她心里头有准备,这头一回的请安,必定不会那么顺顺当当的。
淑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切按着规矩来,之宜让她坐,之宜怕尴尬,嘘寒问暖的问着淑妃日常起居,换来佟佳氏一阵冷笑。
“谢主子娘娘挂怀,臣妾一切都好。臣妾只是觉着,您做了那些事,如今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在皇后的位子上突刺坦然,臣妾也是着实佩服。”这话引得之宜一阵心慌,她竟做了什么,落得淑妃说了这番话,心理投诉不明白,脸上作了笑,跟她打起太极来。
人家打上门来,她自然不能太懦弱,“不知淑妃说的是什么话,本宫竟没明白,这没不着边际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
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佟佳氏一阵冷笑,“既然娘娘不明白,那臣妾就来解释给您听吧。”边说,便扶了扶燕尾,“您知道纯亲王被圈禁的事儿吧,大概也知道臣妾全族被灭的案子,您大概不知道,这跟您可脱不了干系。”
淑妃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给皇后听,略微添油加醋的做了些夸张。之宜开始本不想去信,可听到后面却不得不去信了几分。
王爷是个单纯的人,皇帝对他也不薄,崇宁喜欢她,她也是知道的。要说是为了她去造反,着实是说的过去的,再去瞧淑妃的表情,那股愤怒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心下觉得愧疚,可眼下也不是时候,故作镇定了些,便让她退下了。
谁知淑妃如发了疯似的朝之宜冲过去,上手去掐她脖子,那力气大的惊人,一群奴才上去拉人,有人拽着淑妃,有人去掰她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淑妃拉开。
之宜窝在宫女怀里喘着大气,淑妃还在挣扎,嘴里着之宜,尽是些不干不净的话。
皇帝散了朝来瞧皇后,打外边儿就听见里头声口不对劲,大步流星的进了门,一瞧见场面,顿时怒气冲天,抱起之宜往寝殿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人传太医。
躺在榻上,之宜觉着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若是再晚些,恐怕她小命就没了。她抬眼去瞧皇帝,他紧张的不行,看见自个儿睁眼瞧他,赶忙问她怎么样。
“那个毒妇,竟然下如此毒手,看我不杀了她。”皇帝义愤填膺,恨不得手上有把剑,立时三刻冲过去了断了那个女人。
之宜握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皇帝瞧见她脖子上的红印子,心疼的无以复加,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如此对你,就是心如蛇蝎,若是换了别人,恐怕眼下命就没了。”
之宜还有去劝,李德顺带着太医进来了,皇帝也不让人行礼问安了,火急火燎的让人赶紧瞧病。
老太医觉着很惊心,不敢有片刻答应,赶紧跪下号脉,待瞧好了,转身磕头,“回皇上,皇后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气血有些不足,眼下人倒是无甚大碍,只是略有些动了胎气,臣这就开了方子让人去准备,娘娘调养上三两月,也就无碍了。”
帝后二人被老太医一句“动了胎气”惊着了,这才多长时间,就怀了胎,未免也太快了些。
“多久了?”皇帝心里翻江倒海的激动,面上还是镇定的,大婚到如今也就一月有余,岂不是一击即中?
“回皇上,娘娘身孕至多一个月,胎像还未稳,不过臣可以确定无疑。”院正大人在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御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皇帝很高兴,打了赏让他退下,一应要注意的,让他去跟下人交代清楚。
李德顺把寝宫里的奴才都谴下去,自个儿临走把门带上。之宜缓的差不多了,要坐起来,皇帝去扶,顺势把人抱进怀里,“咱们有孩子啦,之宜!”
之宜嗯了一声,窝在皇帝怀里觉着很满足,“淑妃就不要严惩了罢,罚她两个月的俸禄也就是了,给咱们孩子积点德,成不成?”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皇帝答应的干脆,他的皇后是功臣,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很了不起?”皇帝洋洋得意,觉着自个儿不愧是天之骄子,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
换来的是怀里人的噗嗤一声笑,“真是大言不惭,你也怪好意思的。”
皇帝听了不以为然,他自高兴自个儿的,抱着怀里的人儿摇了摇,“就是了不起,咱们两个都了不起,你简直就是做皇后的料,连怀龙嗣都带着正宫主子的气势,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这话顺带着把之宜和自个儿都给夸了,之宜瞧他高兴,也不跟他争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宫廷里,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会以势如破竹的速度传遍每一个角落,皇后有孕的消息未过午时已经尽人皆知了。
大婚后,之宜一直住在翊坤宫,一是离着养心殿和乾清宫进,皇帝要找人也方便,而是离兆惠格格住的寿康宫近,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