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珠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又听徐玉珠道“老太太叫她家去,也不知太太心里是何想法”
听着徐玉珠的话,徐令珠嘲讽一笑,上辈子孟氏将徐幼珠当成自己的命根子,哪怕徐幼珠身世败露,也没叫她孟氏少疼她一分。
虽说如今她心中早已对孟氏这个生母起不了一丝波澜了。可她还是想瞧瞧,这辈子孟氏会怎么做。
徐令珠怎么算也没算到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孟氏便到了她的休宁院。
“姑娘,太太来了。”
徐令珠被琼枝叫醒,有些诧异,昨个儿府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老太太定是一整夜没睡好,必然不需要这么早过去请安。
徐令珠坐起身来,在琼枝的伺候下梳洗装扮收拾妥当,才一走出内室,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孟氏。
许是受了打击的缘故,孟氏气色并不怎么好,眼底有一片青色,脸上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徐令珠见着孟氏这般,心底微微露出几分快意来,她这般疼宠徐幼珠,想来知道老太太要将徐幼珠赶出宁寿侯府,心里是万分着急吧。
这会儿她便猜出孟氏的来意了。
她是想借着她的口向老太太求情,求老太太叫徐幼珠在这宁寿侯府继续住下去。
可她凭什么呢在孟氏眼中她就那么好说话吗
徐令珠微笑起来,朝孟氏福了福身子道“给母亲请安,今个儿这么早母亲怎么来我这休宁院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令珠带了几分不解。
孟氏定定看着她,心里虽知道她是她如今唯一的骨肉,却是由不得觉着有种生疏感。
比起徐令珠来,她更觉着徐幼珠是她亲生的。
这般想着,孟氏难免心中有些浮躁,想着昨晚老太太叫人连夜将幼丫头赶出如意院,她心里更是担心得很。
“你可听说老太太叫你五妹妹搬出如意院了”孟氏出声问道。
徐令珠微微一笑,“昨个儿便听说了,她既不是咱们徐家的血脉,老太太自然是容不得她的。”
“再说,不用想也知道她之前做了多少错事,咱们宁寿侯府也是要脸面的,怎么能继续叫她呆在府里。”
徐令珠短短几句话一下子就刺到了孟氏心里,孟氏面色陡然一变,怒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你五妹妹吗她即便不是我亲生的,也在府里住了这些年,你们自小一处长大,你就真舍得她随那曹氏回去吗”
“她自小娇养着,哪里能吃得了那般的苦头”
听了孟氏的质问,徐令珠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着孟氏的脸,虽未答话却也叫孟氏知道了她的答案。
曲嬷嬷瞧了一眼自家姑娘,又瞧了一眼孟氏,忍不住道“太太也怜惜怜惜我家姑娘吧,这些年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太难道不知道吗若说太太之前疼宠五姑娘谁都不敢说什么,毕竟手指还有个长短,这天下偏心的父母多了去了。可如今太太知道五姑娘不是您亲生的,难道还要继续偏心下去吗太太,您如今膝下只有我家姑娘一个亲骨肉啊”
若是放在平时曲嬷嬷断断不会说什么,可今个儿她却不得不说。
太太真是糊涂了,将那徐幼珠将眼珠子似的护了那么多年,如今知道她是个假的,还这般替她着想。
太太这般做法,难道不会想着会伤了姑娘的心吗
听着曲嬷嬷的话,孟氏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微微有些失神。
过了片刻,才带了几分哽咽对着徐令珠道“我我自然也是疼你的,只是幼丫头如今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当心疼心疼娘,别叫娘这么为难,去求求老太太好吗”
“前些年你不也很疼幼丫头吗难道不能再护着她一回”
徐令珠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她的眼底露出一种坚定来,摇摇头,淡淡道“女儿要去给祖母请安,母亲若没有什么事情,女儿便去明雍堂了。”
说着,徐令珠便转身走了出去。
琼枝见着,忙追了上去。
等到出了休宁院的院子,走过一条甬道,琼枝忍不住劝道“姑娘也别生气,气着自个儿身子反倒是不值当了,太太太太也不是糊涂这一回了,等五那个人走了,太太会明白的。”
徐令珠摇摇头,淡淡道“没事,我还不至于因着这事儿伤心。再说,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徐令珠说着,莞尔一笑。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这般笑着,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觉出一种酸涩来,她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才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她之前那般欺负姑娘,如今可算是老天有眼。”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朝明雍堂走去。
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中
徐幼珠一整夜都没合眼,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她坐在地上靠在软塌前,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
等到太阳刚刚出来,就听着院子里响起些许动静。
徐幼珠瑟缩一下,下意识朝后退了一下。
老太太叫她今个儿便离开宁寿侯府,不,她不走,她宁死也不走
她自小是在宁寿侯府长大的,她有什么错,即便老太太要怪罪,错的那个人也该是程老夫人才对,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粗使婆子,二人见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眼底全都露出几分鄙夷来。
她们也算是见着世面了,这高高在上的五姑娘如今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从云端摔在地下,说不准连她们这些个粗使的婆子的体面都没。
“姑娘,该启程了,老太太开恩叫府里派辆马车送姑娘和您舅母等家去,还给您带了四十两银子,算是全了这些年的祖孙情分,老太太待姑娘也算是不薄了”
徐幼珠朝两个婆子道“不,我不走,我要寻母亲,母亲定会替我求情的”
听她这样说,站在前后的一个婆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姑娘你真是妄想,昨个儿老太太发话了,谁都不准去明雍堂求情,不然就一同赶出府去。从昨晚姑娘搬出如意院到现在,太太可是一声都没吭呢,想来太太也气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会儿哪里能顾得上姑娘你”
“可不是这话,姑娘你白享了这么些年的福,也该知足了,不如就乖乖出了这宁寿侯府,最后也留下些体面不是”
徐幼珠听着这话,脸上满是屈辱的神色,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赶她出去
徐幼珠死死咬着嘴唇,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走了,就再也进不了这富贵的地方了。往后一辈子,怕是连那曹氏都不如。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掉入一个深渊,她想都不敢想。
不,她不走,死也不走
这般想着,徐幼珠眸子里露出一股偏执狠厉来,她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婆子,下一刻便站起身来重重朝桌子的一角撞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谁都没有料到,直到她满头是血跌倒在地上,两个婆子才冲了上来。
“这,这,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寻死了”
虽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徐幼珠并非是宁寿侯府真正的主子,可她一日不出这宁寿侯府便一日都有转机,两个婆子见着徐幼珠满头是血气息微弱,当下吓得神魂俱裂,忙叫了人来,叫人去回禀老太太。
徐令珠才去了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儿,大太太顾氏、大姑娘徐佩珠,二姑娘徐娴珠也来了。后来,有过了一刻钟,孟氏也从外头进来,跟着孟氏进来的还有简姨娘和三姑娘徐玉珠。
老太太见着孟氏,淡淡道“这倒是稀罕,你怎么也过来了”
因着老太太和孟氏婆媳冷淡,老太太便许孟氏每月十五过来请安一次,其余时候不必过来。
老太太这般吩咐,孟氏便当真如此行事了。
孟氏哪里听不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她脸色沉了沉,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着她满脸憔悴,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也明白是因着徐幼珠的缘故。
当下也没说她,嗯了一声便叫她坐下来。
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旋即道“今个儿我便叫她家去了,等家谱上将她的名字抹掉,往后咱们宁寿侯府就再无徐幼珠这个人了,你们可都明白”
老太太这话是专门说给孟氏听的,孟氏脸色变了变,才刚想开口求情,便听着外头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不好了,五姑娘,五姑娘她寻死了”
听着那丫鬟的话,顾氏当下便站起身来,满脸震惊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幼丫头寻死了,是不是你们怎么她了”
“幼丫头要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顾氏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老太太见着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站住谁都不许去看她”
“她要死就死的干脆利落点儿,别弄出这些个把戏来糊弄人”
顾氏拿帕子捂着嘴痛哭出声,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求您开恩,幼丫头好歹也叫了您这么些年的祖母,您难道真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求您许她在府里留下来吧,哪怕是偏僻些的住处,只要留下来就好。”
孟氏哭求了许久见着老太太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下,突然就朝徐令珠这边看去。
“令丫头,娘求你了,求你在老太太面前替你五妹妹说句话,娘给你磕头好不好”
徐令珠受惊似的猛然从坐上站起身来,跪在老太太面前,眼泪顿时落下来,“祖母,母亲她”
徐令珠声音颤抖,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话还未说完就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