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江知火:“……”
江知火瞬间从床上坐起,枕头盖在小.腹前,强行绷住神色:“这很正常啊!刚刚我可是发挥想象力把你当姑娘,不然,十分钟……”
说及此,话音微顿,江知火身体前倾,挑眉看向颜慕,眼神往下扫:“说起来,你就没有一点反应?”
颜慕面不改色,依旧淡漠:“没有。”
江知火不信,尾音上扬:“我看看?”
颜慕起身,斜侧扫过半只眼眸,目光清冷:“滚。”
“哈哈哈哈哈。”江知火倒在床上大笑,抱住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颜慕翻开一叠试卷,说道:“要是不想睡,可以来补课。”
“……”江知火止住笑声,故意打了个特别夸张的哈欠,伸长手关了床头的灯,躺好道,“睡,我特么困死了!”
书桌台灯亮起,房间里短暂安静了一段时间,蝉鸣和月光被挡在紧闭的窗帘之后,头顶空调吹出丝丝冷风。
不知过了多久,江知火始终没有睡着,闭了好几次眼,在床上左右翻滚,空调薄被擦过竹席,发出悉索声响,最后终于放弃,双手张开,呈大字型躺在床铺正中央。
“26号了。”江知火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
颜慕没有停笔:“嗯。”
江知火仰望天花板:“还有两周,语筠生日要到了。”
颜慕:“我知道。”
“你……”江知火的声音在此骤然停顿,猛地坐起,掌心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呼吸困难,安静的房间内,剧烈的心脏跳动声清晰可闻。
颜慕握住江知火的手腕,用力拉过,在他嘴角轻轻一吻,终止计时。
“两小时二十五分钟。”颜慕说。
江知火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劲。
十分钟接吻,抑制两个半小时左右,比之前少太多。
“先这样。”江知火说,“三节课出来一次,还在那间空教室。”
“嗯。”颜慕没有异议,回到书桌前,却反问,“你可以么?”
江知火:“什么我可以么?”
颜慕转过身,手肘搭在扶手上:“在学校里挺着,不太好?”
“……”
“………………”
这人和这件事过不去了,江知火一把将枕头砸在颜慕身上,怒道:“再说揍你啊!!”
颜慕淡定接住,扔回床铺,淡然:“我只是提个醒。”
“你!!”江知火简直想撕烂面前这人。
“嗡——”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
江知火和颜慕的手机,同时震动。
两人低头,点开,收到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白语筠:突然很想看电影,能和我一起去吗?
白语筠发来的,以江知火个性,原应极度兴奋,并且向颜慕得瑟,但他却顿时不再说话,眉心微微蹙起。
沉默。
须臾,是颜慕先起身,将手机丢到江知火面前,说:“语筠叫我去看电影。”
“哦。”江知火抬眸,并不意外,“也叫了我。”
颜慕说:“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江知火反问:“也约了你,我该高兴什么?”
颜慕指出:“不是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出去。”
江知火送给他一个白眼:“……上次是你胡搅蛮缠。”
颜慕并未往下辩驳,他问:“我要去么?”
江知火:“想去就去啊,问我干嘛?”
颜慕这次格外坦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她想做什么。”
江知火同他对视。
颜慕依旧没有过多表情,深沉目光淌进眼底。
从那天承认是自己将最后附录的性格侧写拿走之后,颜慕没再对江知火本人,或是他正在做的事提出半句疑问。
互不干涉这条约定,他一直都在遵守。
就连江知火自己也非常清楚。
面前这人,其实什么都知道——至少知道他不是真的为了追求白语筠而接近她。
太聪明了,能查到冯致那些资料,说明背后有人帮他。
和这人住一起,根本什么都瞒不住。
“啊。”江知火一哂,不再装瞒,说道,“我大概能猜出来。”
第二天,江知火和颜慕先抵达的电影院。
前天晚上,两人没说他们住在一起的事,各自不露端倪的回复。白语筠压根无所谓会不会被发现她同时约的两个人,定的时间同样,场次也相同。
他们约在电影院外。
远树接天,阳光灼热,头顶碎影浮动。
白语筠还是一身白裙,褐色浅跟凉鞋,脚背漂亮且白皙,裙摆飘动,步伐轻盈。她站定在两人面前,脸上化了淡妆,眼里漾起柔软温和的笑容:“你们来啦?”
颜慕:“嗯。”
“刚来没多久。”江知火拇指向后,指向颜慕,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语气听起来十分诧异,“所以为什么这人也在这里?!”
白语筠朝取票机走,电影票昨晚她已经买好了:“上次三个人一起出来,我觉得很有意思,想……再出来一次。”
取好票,她转过身,歉然一笑:“很抱歉没有提前和你们说。”
颜慕:“算了。”
他话少,这就是同意的意思,白语筠又朝江知火看去。
江知火挠挠头发:“如果是你叫的……那就这样。”
白语筠:“谢谢你们。”
白语筠想看的,是一部冷门的日本动画电影,票房不高,排片量也少,观影厅里零零散散坐的几个人,全是带孩子一起来的。
一整场一个半小时看下来,江知火认为,这部动画电影票房扑街不是没有道理。
画风还行,但不出彩,小清新日漫风在当下已经十分普遍。关键是故事讲得不够好,情节一般,没有让人想要看下去的欲望。
主角是只小熊布偶,整个故事讲述的是布偶熊怎么凭借自身努力在森林的动物里一步步走向巅峰。
实在很老套,无聊到才播到一半,坐在前面的观众就已经陆陆续续带着孩子走了,坐在右侧区域的一位家长甚至睡着了,呼噜震
天响,最后还是孩子把他叫醒:“爸爸,太无聊了,我想走。”
男人刚睡醒,迷迷瞪瞪:“花了三十多块,不看完多亏?继续看。”
小孩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哦……”
“知火,颜慕。”白语筠叫了他们的名字,“你们在看吗?”
江知火:“在的在的。”
颜慕:“嗯,还没睡着。”
白语筠轻轻笑了一声。
观影厅基本已经空了,小声说话不会影响到正在睡觉的那位家长,白语筠问:“刚刚那幕,你们还记得吗?”
先前播放的桥段,布偶熊想要离开小主人的家里,去森林,成为一只真正的动物,小主人和它之间发生了一段对话。
日本动漫电影引进国内院线会换上中文配音,声音带了一点台湾腔。
小主人问:“你只是只布偶,你可以干什么呢?”
“你不能碰水,会变重,棉花也会叠成一块块的,你也不能碰泥土,会脏,脏了就洗不干净了,你也没办法碰到锋利的东西,比如爪子,比如树枝,你会破掉的。”
布偶熊说:“没关系,所有难题我都会努力克服,我会成为真正的动物给你看。”
小主人又问:“可是,你只有一只熊,你只有你自己,一只熊,能做什么呢?”
布偶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就连它自己也不知道。
后续的情节估计是围绕“你只有你自己,能做什么呢”这个问题进行。
“只有一个人的话,能做什么呢?”白语筠也问他们。
江知火想了想:“首先要做好自己。你是布偶,就做好布偶该做的事,比如——尽情可爱。”
白语筠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机会。”江知火说,“说实话,一个人能做的事很少,但总有人或事会出现,成为一个转折。”
白语筠垂下眼眸,无意识的拨动自己的手指:“能有这种机会吗?”
江知火看得豁达:“有人有,有人没有,能怎么办,相信自己足够幸运呗。”
白语筠沉静许久。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布偶熊被树枝刮破身子,棉花漏了出来,它想找别的动物求救,可是没有一只动物为它停下脚步,就连天也阴了,豆大雨珠砸在它身上。
它被淋湿,变沉,变重,浸在一池泥泞水坑之中。
白语筠终于开口,她还是低着头,发丝垂下,挡住侧脸,看不清神情。
她问:“那,如果是omega呢?”
这回是颜慕先开的口:“omega也一样。”
颜慕:“有个问题我想不通。所有人都认为omega是个错误,就连omega也这么想,为什么?”
白语筠:“因为颜慕同学你是alpha,才会这么说。”
颜慕:“不是的。”
“好,我信。”白语筠的声音似是在颤抖,“那应该怎么做呢?”
颜慕和江知火说的话一样:“做好自己就好了。”
白语筠:“像以前那样?”
颜慕说:“嗯。”
白语筠说:“可是那样什么也不会改变。”
江知火接话道:“小时候玩的泡泡龙,还记得吗?发射彩珠,如果超过三个同色珠相连,就会消失,有的大佬喜欢堵满一整条,在对手以为自己要输的时候,射出最后一颗彩珠,消掉所有泡泡。”
他说:“万一你是最后一颗彩珠呢?”
白语筠抬起头,将头发撩至耳后,笑了笑。
电影结束,片尾曲唱起的那刻,坐在右侧区域的父亲终于醒了,长长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边的小孩:“儿子,醒醒,结束了,回家。”
送至电影院门口,白语筠微微欠身:“谢谢你们能来陪我看电影,作为感谢,或许我可以亲你们一下。”
江知火:“哇,这么好的吗?”
嘴上这么说,他却没往前走。
颜慕:“回去。”
白语筠点点头,又对江知火道:“下次不准再冲到我家来,我爸要捅你了。”
“哈哈哈……”江知火尴尬的笑了笑。
白语筠没有要他们送,司机来接的,白语筠对两人挥挥手,上了车。
江知火和颜慕走在路上,骄阳烈烈,男孩子不怕晒黑,没有打伞。
上次他们也是这样走在回去的路上。
夏天的午后,在蝉鸣声中略显寂寥。
江知火说:“我一直认为你很讨厌omega。”
在此前,江知火的确一直抱着这种想法,这也是之前他不喜欢颜慕的原因之一,颜慕主动帮助汤安妙那回,让他觉得意外,这次亦然。
讨厌omega的人,不会说出“为什么omega也觉得自己是错的”这种话。
颜慕问:“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误解?”
江知火手撑后脑勺,身体往后倾斜,走姿悠闲:“因为很明显啊,你可能没照过镜子,一被omega碰到,就一脸凶像。”
颜慕说:“那不是同一件事。”
“行。”江知火说,“是我误会了,抱歉。”
颜慕没回答,没说到底接不接受这个道歉。
即使并非一定要颜慕表态,只是单纯的认为这种不被搭理的感觉感觉很不舒服,像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难受得打紧。
江知火:“喂。”
颜慕:“江知火。”
两人同时开口。
颜慕鲜少主动叫他,江知火颔首,示意颜慕先讲。
颜慕开口,讲了句令人意外的话:“我的母亲,也是一位omega,我一直很敬重她。”
江知火微鄂。
颜慕居然主动提起家里的事。
对于颜慕这个人,哪怕学校里成天走在一起的谢裘,认识许久的温达和屈潇,都不一定能完全了解。只知道他是颜氏集团的少爷,不知他为何常年不回家,也不知他为何与家人关系不好。他从不说,表情也没露出过半点端倪。
但他也只讲了这一句而已。
白语筠回到家,管家对她说,父亲在书房,于是她便来到书房中。
父亲白争瓯正在办公,桌面上堆了厚厚一叠文件夹,有一半是合约,他利用这些合约赚了
不少钱,跻身进国内富豪排行榜。
见到白语筠,白争瓯难得高兴一回。
“很有手段嘛,居然能同时勾搭两个?上次那个混小子就算了,连颜氏集团的少爷勾搭上了?干得不错,比你那几个姐姐有用。”
司机说:“之前小姐就和他们出去过一次。”
白语筠微微一笑,没有接过父亲和司机的话,而是问道:“明天是要和王总出去么?”
白争瓯:“是的。”
白语筠说:“可是明天是星期一。”
白争瓯说:“放学司机再去接你,王总很喜欢你,等你生日那天,要好好表现,帮爸爸签下那份合约。”
白语筠面带微笑:“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洗完澡,白语筠将冷气开到最低温度,边整理第二天要带去学校的书本,边哼起歌,听调调,像是一首童谣,调子很轻盈,很可爱。
负责收拾房间的家政说:“语筠小姐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白语筠笑:“是呀。”
家政说:“那就早点休息,要努力帮白总签下那份合同哦。”
白语筠说:“我会尽力的。”
放学,白语筠被接到装饰华丽的餐厅。
餐厅在顶楼,四面是透明玻璃墙,每张桌子用屏风隔开,隐私性很足,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整片临城夜景。
远处,电线塔遥遥树立,漆成红白二色,最顶端信号灯闪烁,淹没在一片霓虹夜色之中。
王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已有妻女,听说女儿今年刚去的大学。
本应回归家庭的年纪,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漂亮姑娘,却还是会满眼泛光。
白语筠压下恶心,微笑坐到对面。
对于王总来说,这或许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即将年满十八的,漂亮得体的姑娘,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小便被教会的恬静温婉。
临走前,王总想要摸摸她的脸,白语筠挡住他,柔声道:“不可以,您和父亲说好的,要等到生日那天。”
“哈哈哈。”王总笑道,“只剩两周了,十月十日,对吗?你要成年了。”
白语筠点点头,脸上是程式化的得体的笑容:“是的,到时候见。”
王总:“好,我送你回去。”
白语筠委婉拒绝:“我想走走,晚上吃得太多,不动一动,会发胖的。”
王总接受这个理由,坐上车走了。
目送轿车驶入车道,白语筠松了一口气。
现代人的生活是属于夜晚的,这个点街上的人很多,霓虹灯照亮整条长街,道路两旁是后现代风格建筑,拥挤,又热闹。
白语筠今天没有穿白裙子。
今天她的打扮是根据王总的喜好来的,日式校服,头发扎成高马尾,过膝袜,制服包和制服鞋。
现在这种风格的穿着并不奇怪,路上许多妹子也爱穿,白语筠人高,穿的也好看,周围的人总是会回过头。
漂亮的女孩忽然唱起了歌。
是前一天看的那部动漫电影的片尾曲,一首日文童谣。
“あなたは誰ですか?あなたは一体誰です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街上行人频频侧目,在路上独自唱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即使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歌曲的调调也很不错,但奇怪就是奇怪。
白语筠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点着脚尖往前走,走过街头,步伐愉悦又轻快——
【あなたは誰ですか?あなたは一体誰です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白语筠回到房间中,她刚冲完澡,要换上睡衣。
她的房间中有一面全身镜,转过头就能看到后背。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但是后背上的还在,不过也差不多了,只剩几道隐隐的疤,生日那天,也应该看不到了。
她想起一个月前,开学前一天,看到姐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上吊。
那个样子太恐怖了,舌头伸长,眼珠暴突。那么爱美的姐姐,宁可选择这么丑陋的姿态也想死去。
她想,她有一天也会这样。
父亲培养她们,只是为了当作商业、当作赚钱的工具。父亲会把她们送到一个个类似王总这样的男人的房间里。
白语筠想过要跑,可她跑不掉,父亲轻而易举就能抓到她,打她,打到她完全温驯为止。
“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身为omega就该好好听话。”
“我养你,教你,不是为了让你白吃白喝过大小姐的生活!”
omega是错的么?
她不知道。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错误。
或许她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她不愿意在学校里说出自己也是个omega。
她翻开桌上的月历,9月29日,她在这个日期上划了一道叉。
【“誰があなたをここに連れてきましたか?あなたはどこに行きたいですか?】
(是谁将你带到这里,你又想前往何方)
学校召开高一高二的年级大会,白语筠和颜慕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白语筠是校花,一中公认的漂亮,高一新生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有个学弟在下台后找她要联系方式,很高很帅的男孩子,这种事应该是头一回干,说起话来脸很红,还会时不时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们。
白语筠说:“要好好学习,等看到你的半期考成绩,我就给你,这样好不好?”
学弟的眼里闪满了光,一口应下,向她挥挥手,元气十足的跑回本班方阵。
礼堂外夕阳西沉,落日喷薄华丽。
真好。
白语筠想。
又美好的度过了一天。
【よく考えてみてください。道が長くて、イバラがいっぱいあります。】
(你应该好好想想,前路漫漫,荆棘密布)
“语筠?”好友收到白语筠送的礼物,非常兴奋,“这是?!”
白语筠弯起眼眸,笑道:“dralack新出的手表,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送给你,今年生日也要快快乐乐。”
“肯定会的!!”女生抱住白语筠,“我最爱我们语筠了!”
【幸い、あなたは強靭
で勇敢な心を持っています。】
(幸好,你有颗坚韧且勇敢的心)
作文课,老师要求写一篇以“未来”为题的作文。
听江知火说,一班早就写过,以梦想为题,老丁还说作文不打分,要在高考前再发还给他们。
“校花校花,你写了什么?”前坐男生实在写不出来,四处问话,就地取材。
白语筠的字迹端正漂亮,但他反着的,没看清。
他说:“我觉得你这么漂亮,完全可以去当明星,参加个选秀节目,我们全校都会给你去拉票,c位c位!”
白语筠微微一笑:“可我不会跳舞呢。”
前坐男生:“歌唱得好听就好啦!现在颜值当道,能在舞台上杵着,杵好看了,就是一种实力!”
“会被喷的,我才不要。”白语筠说。
前坐笑嘻嘻的转回去。
所以,对她来说,未来是什么?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没有未来的。
【あなたは前進して、抵抗して、時には祈りたいとも思います。】
(你要前进,要抵抗,有时也想过要祈祷)
放假了,七天假期。
她接到王总的电话。
王总说为她的生日准备得十分充分,她一定会喜欢他送的礼物。
“您不要这么说,我会很期待的。”白语筠说。
王总被她哄得很开心,他说:“我也很期待。”
白语筠挂断电话。
零点整,又是新的一天,她又在一个日期上划了道叉。
离她的生日还有五天。
【神様が助けてくれるということですか?】
(神明会帮助你,是吗?)
这几天她总是睡不着。
姐姐在死去前一段时间,也睡不着,黑眼圈明显,精神状态很不好。
有时候,她会在房间里听到姐姐的惨叫声。
白语筠拧开安眠药,倒在手心里,吞下,将自己沉进浴缸之中。
可是她没睡着,胃里像是野火翻腾般难受,她爬起来,跑到马桶边,开始扣喉。
好难受。
【世界には神がいません。あなたの祈りはやがて自分の力になります。】
(但世界上并无神明,你的祈祷终将成为自己的力量)
这一天,她又接到王总的电话,王总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父亲也来到她的房间:“你成年了,你该献上你自己了。”
白语筠说:“好。”
“好。”
“好……”
【だから思い出しましたか?あなたは誰ですか?私は誰ですか?】
(所以你想起来了吗?你是谁,我又是谁?)
十月九日。
她跟父亲说,她想在放学后出去一趟,想买一点化妆品。
父亲同意了,让司机跟她一起。
白语筠说:“不用跟着我,我不会跑的,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自己一个人,作为我自己。”
白争瓯说:“可以。”
他相信白语筠不会跑,她不敢跑,也不能跑,跑不掉的。
这天,白语筠没有去学校,她翘课了。
那是她第一次翘课,不为别的,只为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好好走一次。
这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华灯初上,十里长街。
她依稀记得被白家领养之后的兴奋,也记得自己得知真相后的震惊,更不会忘了看到姐姐死去模样时的绝望。
她是omega,她是要为父亲献上身体的工具人。
仅此而已。
【私はあなたの神様です。あなたは私の祈りです。】
(是的,我是你的神明,你是我的祈愿。)
她来到江边。
江边的风很大,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大坝,她在石阶上坐下。
今天是个阴天,有人在这里钓鱼,鱼竿卡在大理石栏杆上,和身旁的鱼友聊着天。
她觉得很开心。
她不愿意成为那种工具,这令她感到反胃,她也不想像姐姐那样受尽折磨之后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逃不掉,但她能选择自己怎样离开。
江边最好。江水湍急,不会有人看到她,也不会有人救她。
那天和江知火与颜慕看电影,他们提到的泡泡龙。
她、她的遗书、她的证据,有没有可能成为让一切都消失的最后一颗彩弹?
白语筠将手机关机。
摁下电源键前,她接到了颜慕的电话。
离开前有人和她说说话,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白语筠接起。
可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江知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热烈且聒噪。
“语筠语筠语筠,我知道你生日当天一定很多人约!不和别人挤了,生日前一天分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