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姮娥说的不错,在这个世上有资格教龙小云规矩的人,除了李寻欢之外,还真没有第二个。
他爹龙啸云交友甚广,四海皆兄弟,兴云庄几乎每一日都有宴请,林诗音日日自怨自艾,对儿子也是宠溺多些,少有苛责,以至他如今如此骄纵。
除了李寻欢这便宜叔叔,还能谁能管教他?
龙小云:“……”
龙小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道:“这么说,李大叔与阿月这是同意与小侄一起回兴云庄了?”
他生的玉雪可爱,一笑起来格外俊秀,眼珠子乌黑、清亮,很有少年气的对小姮娥眨了一下眼。
“不错。”
李寻欢轻咳了一声,眉宇之间掠过一丝痛色,道:“我既已回了中原,是该去拜会大哥才对……”
小姮娥之言,其实不无道理,不过他自问有愧于诗音与大哥,又有何颜面去管教他二人的爱子?
龙小云一听这话,笑嘻嘻的道:“医者仁心,想必梅二先生也不忍病人奔波,不如一起凑个热闹,家父一向好客,一定让先生感到宾、至、如、归。”
梅二先生:“……”
梅二先生一肚子火,考虑了一下武力值,又自己咽下去了,恨道:“在下不与垂髫小儿论短长。”
“有嘴硬的功夫,先生不如去收拾一下行囊。”
龙小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道:“放心,兴云庄的马车宽敞的很,坐得下您这尊难请的大佛。”
梅二先生:“……”
没办法,梅二先生舍不得小美人儿,自己收拾了一下行囊,灰头土脸的爬进了李寻欢的车厢里。
不过几日,一行车马就从崇州走到了保定。
一入城,马车忽的晃了一下,文弱的梅二先生一骨碌从软垫上滚了下去,不多时,车外传来一声犬只的哀叫,听起来十分细弱,似乎是一只幼犬。
龙小云一鞭子抽了过去,道:“哪来的畜生?!”
李寻欢皱了一下眉,掀开车帘一看,发觉是一只几个月大的流浪细犬,由于冰雪消融,一时脚下打滑拦了龙小云的路,避之不及,挨了两下鞭子。
“呜……”
看得出来龙小云没留手,这两下抽的极狠,这只黑色幼犬本就饥肠辘辘,没什么气力,这会儿已奄奄一息,叫不出声来,估计再抽一下就没命了。
李寻欢的眉心蹙出了一个川字,道:“住手。”
他剧烈的咳了一阵儿,显然心绪激荡之下,咳疾又复发了,只得对小姮娥低语了几句,一颔首。
小姮娥连忙给他顺气,道:“李大哥别担心。”
她跳下马车,不顾地上的泥水与血污,把受伤的幼犬抱在怀中,小心的摸了一下心跳还在不在。
一瞬间,似乎有一束月光穿透阴云,落在了死气沉沉的城中,街头巷尾的小贩叫卖声也不见了。
幼犬呜咽一声,舔了一下少女柔软的指尖。
“这只小畜生……”
龙小云的心中忽的十分嫉恨,也十分忐忑,因为李寻欢掀开了车帘,正用一种难过、复杂的目光向他看过来,这让他咬住牙,下意识握紧了手掌。
小姮娥道:“李大哥很难过,你不该这么做。”
她的眸子太清,如一泓冷泉,似乎可以一直看到人的心底,认真道:“你可以绕一下路,为什么非要打它几鞭子,欺凌弱小难道会让你很开心吗?”
“……”
龙小云骄纵了十几年,兴云庄家大业大,又有李寻欢做靠山,从未有人敢说过他半句不是,被小姮娥这么一问,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他心中十分复杂,开口之时却仍盛气凌人,说道:“你叫他李大哥?哼到了兴云庄尽管问一问我母亲,他算是什么大哥!十几年不管不问…”
小姮娥苦恼的揉了一下白净的额头。
她心知龙小云一向心高气傲,又敏感多思,对李寻欢的感情十分复杂,若说痛恨有十分,那么仰慕也有十分,语气不由软了些,道:“不要这么说。”
龙小云心中酸涩,见小姮娥与李寻欢要好,一时之间怒火中烧,也说不清是嫉妒谁更多一些,愤愤道:“这难道不是事实?江湖之上已人尽皆知!!”
他此话一出,车厢中的李寻欢目光悲伤,一时情绪牵动旧疾,忍不住以袖掩口,压抑的咳了下。
小姮娥有一点生气,对龙小云道:“是吗?倘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人伤口、阔谈家私,也是龙啸云教给你的,那么我承认你说的没错,若是有李大哥来教养你,你也不会长成这么个讨人厌的样子。”
龙小云心中一惊,四下看了一眼,这才记起马车还未到兴云庄,他一时心绪激荡之下,竟在大街上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好在行人与商贩不多,又对小姮娥敬若神女,不敢上前,应当没什么人听到。
“讨人厌?”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青,皱了下眉,似乎是在后悔自己的不近人情,道:“就因为一只畜生,你才讨厌我吗?车上那个病秧子……他也是这么想?”
“你父亲是大哥的义兄,你要叫他叔叔才对。”
小姮娥点了下头,道:“大哥的心肠柔善,怎么会喜欢你这样冷血的人?就是换做一个普通人,看了你的举止也要畏惧,怕做了鞭子下的鬼魂呢。”
“……”
龙小云脑子里忽的一震,狠狠地咬住下唇,直到舌尖上舐出了血味儿才松开,以此来告诫自己。
其他人的看法,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李寻欢不行!从小到大,别人都在将他父亲与李寻欢做比较,作为龙啸云的儿子,他绝不能让这个人看低。
小姮娥说完话,一眼也不看龙小云,将伤的皮开肉绽的幼犬抱上马车,怜爱的抚了下它的皮毛。
有梅二先生这个“妙郎中”在,幼犬吃了药,好歹是活了过来,只不过给人用的药,用在犬只身上不太合适,小姮娥取下一颗白玉果实,喂给了它。
0912久违的开口提醒:“宿主,一颗是人类的用量,对于犬只来说太多了,以这只幼犬的体型来看,多余的妖力会让它异变,成为半妖类的生物。”
“半妖?”
十九想了一下,在七侠五义世界之时,蝠翼的血肉被人吞下,也造就了一些残次品的半妖,不过白玉果实是辉夜姬的技改之一,吞下也会这样吗?
0912在数据库演算了一会儿,终于得出了结论,道:“会,不过式神与妖灵不同,来到小世界的妖灵是本体,而式神只是一丝妖力的化身,异变之后最多开启灵智,形体妖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姮娥不以为意,道:“那就不必告诉我了。”
她是猫派,对狗子没什么特殊的喜爱,一见伤口不再渗血恶化,就将幼犬交给了梅二先生照顾。
到了兴云庄,门口人来客往如客栈一般,一开口不是“这位大侠”,就是“那位仁兄”,看起来倒是热闹十分,然而真正有名的侠客其实一个都没有。
龙啸云不过是个寻常武夫,若非李寻欢,在江湖上哪里翻得出半点水花,这许多年来,他借着小李探花的名头,在江湖上撒网一样结交兄弟,所认识的也不过尔尔,没有一人顶的上李寻欢的名头。
不过为了住在这儿的林仙儿,兴云庄中,倒也有几个出名的人物,只是深居简出,平日里也不与龙啸云相交,见了面不吃醋的打起来就算不错了。
小姮娥四下看了一眼,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
兴云庄客来客往,多是骑马的江湖人,这样简朴的马车可不多见,尤其铁传甲的功夫不俗,这样一个车夫来驾车,就更让人好奇车里坐了什么人。
马车一停,龙小云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一掀开帘子,皮笑肉不笑的叫了一声“李大叔”,而后变脸极快的一笑,对小姮娥道:“阿月,到兴云庄了。”
“兴云庄……”
李寻欢掀开车帘,在看到熟悉的李园景色、陌生的匾额与面孔之时,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兴云庄的大门口,一个年纪约三四十岁、相貌堂堂的男人冲了过来,一身锦衣华服,颔下留着微须,一看就是个最讲究衣着,最着意修饰的人。
他的双眼微红,神色激动,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激动落泪,与李寻欢一见立刻抱住了他,用力的似乎二人是最好的兄弟一样,道:“回来就好!”
这个人正是龙啸云,他在几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李寻欢回关的消息,遂日日守在兴云庄外,当然,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什么十几年前就没了的兄弟义气,而是为了龙四爷“义薄云天”的好名声。
李寻欢看起来也十分动容,怅然道:“大哥。”
龙啸云关切的问了他几句近况,伤怀之处,堂堂七尺男儿竟潸然落泪,实在令人动容,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之愤恨,宁愿李寻欢在关外待一辈子。
系统十分敬佩,想起看过的十九任务录像,心道:“若非有上能扮御姐下可演萝莉的宿主十九在前,龙啸云这说哭就哭的演技,绝对能拿奥斯卡。”
龙啸云问了几句李寻欢,视线忽的一凝,落在了才下车的小姮娥身上,不由道:“这位姑娘是…”
不只是他,小姮娥一下马车,似乎周遭一下子就安静了,平日里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人,这会儿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到了她。
李寻欢温和一笑,道:“阿月,来见过大哥。”
小姮娥叫不出“龙大哥”三个字,心下一动,一笑有如琼苞初绽,清丽难言,客气的道:“龙大侠。”
她昵在李寻欢的身旁,肌肤净若白瓷,如一只玲珑秀美的白鸽,看起来与他十分亲近,让龙啸云不由松了一口气,并不太担忧李寻欢要见林诗音。
这个年纪的少女已知人事,若非郎情妾意,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如此亲昵?李寻欢年过而立,身子不太好了,还有红颜知己如此,实在令人艳羡。
龙啸云的态度很好,甚至是喜形于色,男人的占有欲与尊严作祟,哪怕他出轨林仙儿,也绝不允许旁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尤其这个人还是李寻欢。
他喜笑颜开,亲近的道:“原来是阿月姑娘。”
然而,还没等龙啸云多高兴半分钟,儿子龙小云势在必得的目光,让他的心再一次沉到谷底,哪怕平日里忙于应酬与怒色,不怎么亲近儿子,可是身为人父,朝夕相对,又怎么会不了解亲生儿子?
更何况,父子二人前一段时间,还同时栽倒在过同一个女人的肚皮上,这种神色他再熟悉不过。
十几年前,龙啸云考上了李寻欢的未婚妻,十几年后,他的儿子竟又看上了李寻欢的红颜知己!